尘埃落

作品:《捞星光

    夜深人静, 海角巷一片寂静,夏星晓一出单元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时砚池用大衣把她裹得密不透风,抱着人就往车上走。


    月光倾泻在他身上, 夏星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走路时沉沉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打开车门, 把人放到后座,再把车门落锁, 时砚池的动作一气呵成。


    窗外,风吹动了树叶, 月光不动声色地漏了进来,照亮了两人的侧脸。


    夏星晓屏住呼吸, 不敢轻易发问, 她静了一会,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车里还有淡淡的烟味, 他的手很冷, 清亮的瞳仁有些散, 看起来有些失神,平静又格外汹涌。


    “你怎么了?”她很轻很轻地开口。


    时砚池一闭上眼睛, 就能想到十八岁的夏星晓, 想到她一个人留着泪走在这段漆黑的夜路上, 嗓子里像咽了碎玻璃, 那些碎片又顺着血液无孔不入地扎进每一寸肌肤,四肢百骸都在痛。


    情绪在胸口涌动, 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对不起。”


    好像重逢以来,他就一直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视线一如既往地在她身上,他的手反扣过来, 掌心握住一双柔软的小手,眼睛发酸。


    “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为了过去六年你毫无怨言的独自承受,为了我欠你这么多不知道怎么偿还,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除了让我放弃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整个晚上时砚池都很沉默,这句话问完,像是抽走了他全部的底气,只剩卑微的请求。


    夏星晓稍微动了动手指,就被他抓得更紧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眶开始泛滥,积攒了六年委屈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你说你会陪在我身边,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那个女人就是为了逼你回来……”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落在大衣的前襟上,沾湿他的掌心,像滚烫的岩浆。


    “时砚池,我好想你,这六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甚至没有任何逻辑,“我不明白,我们两个这么好,怎么突然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宝宝,别哭。”


    借着月光,时砚池看见她红透的眼尾,多少汹涌都化在这绵软里,他弯腰凑过去,抹掉她眼尾的泪痕,再把她翘起的头发捋顺,最后不带任何情|欲地吻了上去。


    他顺着眼泪滑落的方向,一路吻到唇上,两人共享所有的咸涩。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他是攻城略地的那个,也是俯首称臣的那方。


    最后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姿势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一直等到情绪都平复下来,时砚池才吐出一口浊气,“磨人精。”


    爱意是很具体的东西,呼吸交错的紊乱,唇上张合的颤抖,他亲得很轻很轻,承载了六年的分手执念终于释怀,取而代之的是不受控制的想要把她宠成公主。


    视线在黑暗中凝结成了实质,他终于弯了弯唇角,一个一个音节跑进耳朵。


    “夏星晓,我现在想把所有东西都给你,求求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鹿鸣公馆的别墅你喜欢吗,我过户给你让你爸妈去住吧;你喜欢什么车,兰博基尼还是法拉利,我给你看好了几款,一会你选一下;苏黎世拍卖行下周有套粉钻的珠宝,我已经让何煜去联系了;或者给你公司的股份吧,我MUSE的占股并不多,不过我名下还有几家小公司,明天就过户给你……”


    那些缠缠绕绕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不不断出现在他的唇齿间,夏星晓干巴巴地打断他,“你在楼下吹半天冷风就在想这些东西?”


    她的唇瓣红得发艳,双颊绯红地看着他,“里男主现在一般会说,命都给你……”


    “我还要留着命爱你”,时砚池的唇还贴着她,气息像热浪打在她的人中,“宝宝,你还要什么,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夏星晓勾下他的后颈,主动吻上去,“我想把星星送给你。”


    ……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任何新闻降温。


    顾源集团使用虚拟主播做假新闻的消息曝光出来之后,夏星晓的名声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一波关注,中视财经频道的总监甚至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她和卢晓彤以虚拟主播申报的金话筒奖双双被取消评选资格,这一点她深表认同,AI技术滥用在新闻行业后果不堪设想。


    最开心的是温潇潇,这几天替她代班都毫无怨言。


    而夏星晓因祸得福,拥有了一个难得的七天假期。


    汪静知道了新闻事件又跟时砚池有关,打着母爱的旗号把她扣留在了海角巷,“我和你爸知道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肯定不会说,我现在希望的就是你以后不要受委屈,他那个情绪不稳定的妈永远在那里,永远是你们感情的定时炸弹。”


    她对汪静虽然不会盲从,但是仍然会觉得困扰,而且是无力的那种,有些事情她不打算让汪静和夏江知道,只能亦步亦趋地过。


    反正生活没有这样的苦,也会有那样的难,时砚池不是不知感恩的人,那天承诺的东西全都悉数奉上,她暂时还没接受。


    反倒是这几天被时砚池远程监控,已经精细化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了什么书,尤其是她的情绪起伏,更是关注得细致入微。


    各种礼盒流水般地往家里送,要多名贵有多名贵,已经到了令汪静发指的程度。


    每晚十点十五分就必须要上床睡觉,时间具体而精细。


    家里没有摄像头,可是夏星晓没办法作弊,晚上十点就是他的查房时间。


    她躺在被窝里,脸庞素净地看他,“你的那堆东西送来的时候把我爸妈吓坏了。”


    时砚池的背景是办公室,最近几天她没回莱诗邸,他不是加班就是在处理顾源集团的事情,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


    他手肘交叉,撑着额头,“他们怎么说?”


    “我妈说,时砚池是不是出轨了,给你这么多补偿?”


    她已经绷不住了,快要笑出来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我的东西都卖啦,然后携巨款潜逃?”


    他的视线直白,“那正好,一辈子肉偿。”


    耳根微微有些发热,夏星晓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太早了,等双方父母见过面再说……”


    “懂了,我来安排见面时间。”


    懂什么懂,哪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们后面定下来了,这些东西再给我管。”


    “早什么早,我们都错过六年了,还是你想始乱终弃……”


    “星星,是谁说要对我负责的?”


    这人根本说不通,夏星晓岔开话题:“为什么我的睡眠时间还有零有整的?”


    “十五分钟是我们谈恋爱的时间”,他笑得痞痞的。


    她立马控诉,“你这是以权谋私。”


    “宝宝,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了,给我点福利吧。”


    “哪有好久,就三天而已……”


    他隐忍地吸一口气,“你说神不神奇,在英国单身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做到那么无欲无求的?”


    夏星晓笑他,“谁让你不去找个美女谈恋爱?”


    时砚池半晌无声。


    她纳闷地抬头,发现他视线灼灼地看过来。


    “有一天我去超市买东西,走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漫天的落叶飘下来,那一瞬间我就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放不下的,为什么我们俩个要分开,到底在一起的这条路有多难走,值得我把所有的陪在你身边的秋天都错过,我知道,放下一切很难,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除了人……”


    时砚池顿了顿,眼里的深情快要溢出来,“那个人,除了你,不能是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电流过滤的原因,突然觉得这电话好要命,他的声音也好要命,像压着嗓子的调情。


    “宝宝,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你先搞定我妈再说……”


    那一晚,夏星晓睡得特别沉。


    睡眠真的是最好的医美,这几天她的皮肤是肉眼可见的好。


    晨早的阳光照在她的发丝上,夏星晓正在客厅里练流瑜伽,随着舒缓的音乐调整呼吸。


    不到五分钟,门把咔嚓扭动。


    汪静肩膀上背了个爱马仕的菜篮子,手里拎着两袋蔬菜,一副躲避瘟神的表情“咣当”一声关上门。


    “这么快就买完菜了?”


    夏星晓只分神一瞬,马上又摸样娴静地跟上IPAD里老师的节奏。


    汪静没回话,她换了软底拖鞋,把袋子往餐桌上一掷,倒了杯温水,“咕咚”一口喝下去半杯。


    早就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夏星晓折过身子,继续舒展双臂,静静地吸气、吐气。


    汪静把一杯水喝完,抽出把椅子坐下,“MUSE是不是要破产了?”


    夏星晓闻声抬头,身体的动作却没闲着。


    汪静看着她,声音一句比一句更直击灵魂,“要是MUSE没破产,时砚池为什么每天闲成这个样子?”


    “我买菜用得着他陪吗,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的助理,等时砚池付款完见缝插针地找他签文件……”她满身都是大可不必的无语,语气带着点火星子。


    视频里瑜伽老师正在教学,“吸气,保持呼吸平缓,右腿向后向上做猫伸展的背……”


    夏星晓继续跟上动作,微微翘起的唇角泄露了情绪。


    “芹菜和茼蒿都不分,娃娃菜买成大白菜,我好不容易让人抹了个零头省了六毛钱,他直接付了一百还说不用找了……”


    汪静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个总裁能不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买菜这样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专业的家庭主妇去做,现在菜场大妈看见他就跟看见财神爷一样……”


    随后一时无声。


    夏星晓换了下个瑜伽动作,她打趣道,“有人跟在身后付钱,不是你毕生梦想吗?”


    汪静狠狠地剜她一眼,把桌上的菜拿到厨房去,又从阳台往下探,折身后长出一口气,“你王姨找我打麻将,三缺一,午饭你自己点外卖吧。”


    “你买了那么多菜,我点什么外卖?”


    “行,那你自己看着做吧。”


    汪静出门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流瑜伽宁静的氛围。


    半小时后,夏星晓收了瑜伽垫。


    从氤氲的浴室出来,她看到时砚池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时砚池:【青菜被虫蛀了一点,你吃的时候注意一下。】


    这人真的跟烟火气格格不入,她抿着唇回他:【没关系,有虫证明是绿色食品。】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必须鼓励,坚决不能打击大少爷买菜的积极性。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她从袋子里拿出那包小油菜的时候,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她心平气和地打字:【你这个不是叫被虫蛀了……】


    时砚池:【?】


    食人星星:【你这个是虫吃剩的……】


    刚把消息发出,掌中手机持续震动,她按下接听键。


    汪静用打麻将去厕所的间隙打了电话,压低嗓音挫着火,“你立刻、马上把时砚池给我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