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士宁愣了一下。


    他有些迟疑地回过头,正对上那个幻觉中的“应淮”笑意盈盈的神情。


    “应淮”见他转过头，眼眸间瞬间露出一抹笑意。


    他确实......应该不算梁士宁的幻觉。


    但也不是所谓的灵魂穿越。


    ——应淮隐隐约约觉得，他应该是做梦。


    上一秒他的记忆还在床踏间的一片纷乱与疯狂。


    他今天好奇问起了梁士宁上辈子他去世后的事。


    向来对他有问必答的梁士宁却难得有些闪烁其词,只被他缠的无奈了，才终于挑捡着回答了几个问题,便再不愿意说了。


    那天晚上,梁士宁的动作格外猛烈，甚至最后有些失控。


    应淮很快便溃不成军。


    他记得最后的时候,梁士宁紧紧地拥着他,微沉的呼吸落在他耳边，他累极了的神思便控制不住地沉缓下来。


    睡前有关前世的那些话,随着他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浮现在脑海里，逐渐编织成一张虚幻的梦境。


    应淮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便感觉周身一阵失重感传来。


    再睁眼，便是刚才客厅里的那幅场景。


    应淮清楚他在梦里，毕竟睡前梁士宁刚刚跟他说过相关的这些事。


    应淮看着周围看似真切，实则一片模糊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可算是知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什么意思了。


    正当他百无聊赖，准备干脆坐到沙发上睡一会儿时,梁士宁终于回到了家。


    应淮整个人瞬间振奋起来。


    他清楚这是他的梦,梦里的一切大概也只能按照梁士宁跟他说的那些事情经过来发展。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和梁士宁说话。


    应淮没有机会知道上辈子他去世后梁士宁是什么样子。


    因此此时梦里的梁士宁应该还是上辈子两人最初相遇时的那个性格。


    这让应淮更控制不住地想要逗他。


    ——没想到这个梦里的梁士宁和现实里一样的呆,竟然直接想要无视他。


    ·


    此时,应淮看着梁士宁终于将目光转过来，眼眸间控制不住闪过一丝欣喜。


    “怎么样，是不是想通了,可以陪我.........”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却看梁士宁倏然抬起手，将手中的毛巾兜头直接扔了过来。


    应淮：？


    面前的毛巾瞬间落到了他头上。


    应淮懵了一瞬，梁士宁神情也怔了一下。


    “你........”梁士宁有些迟疑地开口。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看应淮一把将头上的毛巾扯下来，毫不犹豫直接甩了回去。


    他抬头望向梁士宁，咬牙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什么你？”


    梁士宁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毛巾接


    住。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低声开口：“你........有实体啊？”


    应淮被他这句话差点直接给气笑了。


    “我说了我不是幻觉，也不是灵魂，我就是——”


    他话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跟梦里这个梁士宁解释。


    说梁士宁是他梦里的人，大概会让好不容易稍微接受一点的人再次转变观念。


    ——说不定不光觉得是他自己产生了幻觉，还会觉得他们俩都疯了。


    应淮思索了几秒，看着梁士宁再次狐疑的眼神，决定还是破罐子破摔。


    ——他自己的梦里我纠结那么多干什么。


    “你就当我，不，你是在做梦吧。”


    梁士宁蹙眉盯了他几秒，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应淮却没有想再跟他纠结这件事的意思。


    他捂唇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外自己梦里竟然也会感到困倦。


    “行了，别纠结了，今天晚上已经很晚了，你不困吗？”


    梁士宁犹豫着抬起头，下一秒却看应淮已经自问自答般再次捂唇打了个哈欠。


    “反正我困了，你陪我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梁士宁愣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应淮话语间的关键。


    “‘陪’你睡.........”


    应淮没觉得哪里不对，有些漫不经心地随口“嗯”了一声。


    梁士宁隐隐觉得这个“陪”哪里不对。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便看应淮微微往后错了错，身子一仰，径直侧身熟练地躺到了梁士宁床上。


    梁士宁：？？？


    他瞬间伸手想要去拉人：“你干什么，起来........”


    “嗯？”


    应淮困的迷迷糊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里有问题。


    “怎么了.......”


    他被梁士宁拉着重新坐起身，没等梁士宁开口说什么，便先一步皱眉小声开口：“你轻点.......痛。”


    梁士宁眼眸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


    ——他不明白面前这个鸠占鹊巢的人，怎么还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说自己。


    他虽然心里这没想，但手上却还是下意识松了几分。


    应淮揉了揉手腕，抬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梁士宁咬了咬牙：“你为什么睡我的床........不是，你为什么要我陪你睡？”


    应淮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头，直到对上梁士宁紧张而慌乱的神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现在面对的是梦里那个“天真无邪”的梁士宁，不是已经和他.........滚上床的人。


    应淮轻咳一声，神情一瞬有些不自然。


    他眼眸转了转，下一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似笑非笑地抬起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忽然撑着床坐直身子，身体前倾，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


    “没什么原因，我就是想要你陪我睡，不行吗？”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便看梁士宁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一瞬间出现了一抹裂痕。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应淮没有说话，没忍住再次弯眼笑了起来。


    他忽然抬起手，在梁士宁震惊的神情间，一把伸手揽住他的脖颈。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他刚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自己的梦里，他还不能为所欲为了？


    应淮仰起头，看着面前脸颊一点点红起来的人，眼眸间不自觉带上了一抹促狭：“难道你不愿意吗.......小徒弟？”


    梁士宁身子瞬间一僵。


    应淮再控制不住，毫不遮掩地直接笑出了声。


    ——他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肆意调戏人的快乐了。


    梁士宁如今对于他的调戏不但已经免疫，甚至偶尔还能反将一军。


    不像梦里的这个，还是按照他上辈子记忆里的性格，青涩又板正。


    应淮眼眸间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看着梁士宁不自然的神情，眼珠转了转，笑盈盈地开口还想要说什么，下一秒，却忽然看到面前的人瞬间站起身。


    紧接着，在应淮还没反应过来时，梁士宁忽然抬起手，将旁边的被子抓过来，将旁边的人一把直接裹在了里面。


    应淮：？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挣了挣，但紧接着，便感觉梁士宁把他往床上一放，直接后退一步关上了灯。


    “不管你是什么.......你自己一个人睡。”


    梁士宁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哑声开口：“我出去。”


    应淮：........？


    他看着自己被裹成粽子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下一秒，便听到“啪嗒”一声轻响，紧接着眼前一暗。


    梁士宁似乎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毫不犹豫地径直关上了房门。


    一片黑暗间，应淮被裹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


    ·


    梦里的时间流逝仿佛只是一瞬。


    应淮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睡过去，感觉只一闭眼合眼，窗外的亮光便已经透过窗帘照了进来。


    周身的被子似乎已经在他睡着时被挣松，应淮缓缓撑起身，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下一秒，门口处传来“啪嗒”一声轻响，紧接着梁士宁有些迟疑地探进头。


    他看着床上听到动静下意识转过头来的人，无意识松了一口气。


    他昨天虽然嘴上说“不能沉沦虚幻”，但昨天一晚上，他都翻来覆去地在想这个“应淮”到底是什么，会


    不会像他出现时那样，也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


    梁士宁一晚上无数次想要起身去房间看一眼，但又强迫自己强行将这个想法压下。


    等到天光完全大亮，一晚上辗转反侧的人才仿佛得到什么赦令般，倏然站起身，毫不犹豫直奔卧室。


    直到此时看到床上熟悉的人影时，梁士宁一颗悬着的心才不由自主地重重落下。


    ——还好，无论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至少他还在。


    应淮没有注意到梁士宁神情间一闪而过的变化。


    “早啊，小徒弟。”


    他按了按胸口，笑眯眯地抬起头。


    “昨晚睡的怎么样？”


    梁士宁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撑着房门没有说话。


    应淮也不介意，反正是在他自己的梦里，山不来就我，我自来就山。


    他撑着坐起身，自顾自地想要翻身下床走过去，下一秒却忽然蹙了蹙眉，伸手按住心口。


    “怎么了？”


    梁士宁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先一步紧张上前。


    应淮按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能就是刚醒有点低血压，我缓一下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冲着梁士宁勉强勾了勾唇，心里却有些叫苦不迭。


    ——怎么在梦里，他心脏还不能放过他。


    应淮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勉强应付着胸口一阵阵的心悸，没有注意到梁士宁格外难看的脸色。


    好在这种晨起的心悸来的快去的也快，应淮深呼吸了几下，便感觉胸口的憋闷已经好了不少。


    他肩膀松了松，无声地吐了一口气，重新笑着抬起头：“好了，我没事了，你不用再扶着.......”


    他话还没说完，对上梁士宁的神情，忽然一怔。


    梁士宁脸色异常难看，眼中爆出一阵阵血丝，整个人身体都格外紧绷。


    他死死攥着应淮的手臂，咬牙低声开口：“你........”


    “我没事，你怎么了？”应淮赶忙开口。


    应淮瞬间反手拉住他的手腕，有些担忧开口：“我已经没事了，你别紧张，就是刚才起猛了有点头晕.......”


    他不确定前世自己去世后，梁士宁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心脏有问题的。


    应淮心中有些发慌，却看梁士宁盯了他几秒，似乎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


    “.......你没事了吗？”梁士宁哑声开口。


    “那你刚才........”


    “我真的没事了，而且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你的幻觉吗？我能有什么事。”


    应淮想到了什么，笑眯眯抬起头。


    他话音刚落，却看梁士宁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应淮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却看梁士宁神情重新恢复了冷淡，慢慢直起身，却没有松开扶着他的


    手。


    “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他嘴上这么说，目光却依旧一眨不眨盯着应淮：“你........”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将房门推开。


    “梁哥，你起来了吗........”


    李想小心翼翼地探进头，下一秒，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内的两“人”倏然抬起头。


    应淮下意识想要挣脱梁士宁的手，梁士宁却没有松手，而是上前一步，径直将应淮挡在身后。


    “你等一下，李想，你刚才看到的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李想有些疑惑地转回头。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梁哥。”


    梁士宁的声音微微一顿。


    他看着李想快步走进房间，仿佛没有看到应淮般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开口。


    “你不会昨晚又一晚上没睡吧，梁哥，警局和医院那边我在帮你盯了，你别那么担心，应淮老师的事情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他絮絮叨叨说半天没有听到梁士宁的回答，一转头却看自家艺人依旧怔怔地望着他。


    李想愣了一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梁哥？”


    梁士宁望着他，迟疑了一下低声开口：“你看不到........”


    李想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我看不到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梁哥？”


    他瞬间有些警惕起来：“是应淮老师的事情还有什么我没考虑到——”


    梁士宁回过神。


    他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床上，回过头，微微摇了摇头。


    “没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


    “是我刚才........想多了。”


    李想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梁士宁这两天心情不好，犹豫了一下，到底迟疑着点了点头。


    “好，梁哥你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跟我说。”


    梁士宁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他看着李想手中拿的东西，先一步转移了话题：“有什么事情吗？”


    李想“哦”了一声，终于想起了正事。


    “应淮老师......已经被送到警局法医处了，昨晚医院没有发生什么事，应总走后，没有人再过来。”


    梁士宁微微点了点头，若有若无地又往床上瞥了一眼。


    李想没有在意梁士宁这个微小的举动。


    他说到这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不过刚才........有人去梁氏那里说要找您，梁哥。”


    李想抬起头：“您看您要是要过去，还是我帮您推了........”


    梁士宁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谁


    找我？”


    李想迟疑了一下：&ld;陆氏长子陆景。&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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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士宁神情间没有丝毫意外，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好，我马上.......”


    他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又看了一眼床上。


    “我一会儿自己过去，你先过去，别让我爸妈看到陆景。”


    李想迅速应了一声，但也注意到了梁士宁有些异常的举动。


    “你在看什么呢，梁哥？”


    李想有些好奇地探过身，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床铺：“床上也没什么东西啊........”


    下一秒，他看到梁士宁身子一闪，径直挡住了他的目光。


    “没什么，你先过去吧。”他低声开口。


    李想被梁士宁的反应吓了一下。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犹豫着应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了梁士宁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但他刚走到门口，下一秒却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等一下。”


    李想回过头，看到梁士宁快步走到他身前，有些急促地低声开口：“还有一件事。”


    “你去查一下.......心脏病人平时生活的注意事项，还有一些常备的药物。”


    梁士宁轻吸一口气，声音压地极低：“再帮我找一个业内比较专业的心脏病方向的医生。”


    李想怔了怔。


    他一时间没有应声，反应了几秒才终于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没事吧........梁哥？”


    梁士宁没有想到李想会是这个反应，微微蹙了蹙眉。


    “什么？”


    “我是说.......应淮老师虽然确实有心脏病，但你之前不知道，他去世也不是你的过错。”


    李想有些犹豫地开口：“梁哥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梁士宁的神情瞬间一僵。


    李想望着梁士宁，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要是太难过.......用不用我帮你找个心理医生啊，梁哥？”


    “不用。”


    李想话音刚落，便看到梁士宁仿佛被戳破了什么事情般，猝然开口。


    李想愣了一下，梁士宁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激动了。


    他对上李想担忧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咬牙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士宁闭了闭眼，“是我一个.......朋友，他心脏不太好，让我帮他找一下相关方向的医生。”


    李想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到底信了没有，犹豫地“哦”了一声。


    “好，那我帮你问问，梁哥你........”


    李想慢慢往门口走着，三步一回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应淮老师已经去世了，人死不能复生。”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梁哥，你........节哀。”


    他说完，也没等梁士宁再说什么，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窗外的阳光被半掩的房门切割成了两半，梁士宁站在原地，直到看着那一缕阳光随着房门合上缓缓消失，才猝然回过神。


    “.......我知道。”


    ——人死不能复生，他现在再做什么都是枉然。


    梁士宁身子晃了晃，骤然按住眉心，吸了一口气。


    ——但还不够。


    ·


    梁士宁回到卧室时，应淮依旧半靠在床头，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梁士宁原本阴沉的神情在看到床上的人时，也瞬间缓和了许多。


    他缓缓将房门合上，看着床上的人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到他身上时，瞬间浮现出一抹笑意。


    “李想老师走了？”


    梁士宁站在门口，低低地应了一声。


    “看起来他好像看不到我啊，”应淮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只有你能看到我啊，小徒弟。”


    梁士宁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应淮状似无奈地微微叹了一口气：“怎么办呢，那我好像只能和你一个人聊天了，小徒弟。”


    他抬头看了梁士宁一眼，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偏偏你这唯一一个，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冰块。”


    梁士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神情间闪过一抹犹豫。


    他清楚应淮闲不住的性子。


    梁士宁担心应淮真的因此难过，也顾不得“不能沉溺‘幻觉’”的想法，犹豫着想要开口说什么，下一秒，却听应淮带着些许促狭的声音响起。


    “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一种金屋藏娇的感觉啊，小徒弟？”


    应淮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笑眯眯地弯了弯眼。


    梁士宁：........？


    他看着应淮站直身子，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既然你都‘金屋藏娇’了。”


    “那你可一定要.......对我负责啊。”


    梁士宁：.........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顾微烫的脸颊，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


    ——他刚才就不应该担心这个“幻觉”。


    梁士宁咬牙。


    ——憋死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