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作品:《犬齿

    养盆栽,是楼谏这几年在国外新发展起来的爱好。


    也是因为他觉得这房子实在是太大也太空了。


    光养着他这一个人是有点太浪费,有时候半夜起来的时候他自己都会被吓到。


    但是他却又不想养猫猫狗狗什么的,也没这个责任心,于是就只能养盆栽。


    而现在这只兔子嘴下面的,正是他养的最好,最引以为豪的一盆水培绿萝。


    叶子养得肥肥大大,油油亮亮的,任谁看了都喜欢。


    兔子看起来也挺喜欢。


    “什么鬼……你是从哪钻进来的?”


    楼谏皱着眉,用手指将它提溜起来。


    那盆可怜的绿萝翻倒在地,已经被啃掉了一半最好的叶子,看起来凄惨得不行。


    兔子咽下了嘴里面的最后一片绿油油的叶子,挺长的后腿耷拉下来,勉强蹬了蹬。


    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熟悉样子。


    “dinner!”


    接着他就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你怎么又乱跑!”


    “这里的狗可多了,我告诉你,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咬住,成了别人的加餐了。”


    楼谏提溜着兔子转身,看见殷刃站在楼道里,手上抱着一个看起来挺沉的书架。


    为了干活方便,他的手上戴着黄色的胶皮手套,长发清爽地绑在身后。


    他身后的门打开着,行李箱躺在空荡荡的地面上,房间里面也已经零零散散地放了不少行李。


    楼谏在这里住了五年,对面的房子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


    只有每年圣诞的时候,他遇见过几次隔壁房间里面亮着灯,似乎是有人在。


    他当时在租房软件上浏览的时候,也没有看见对面的信息,只能猜测出那应该是个挺有钱的户主,也不在意这点房子的租金。


    楼谏的卧室外面有一个长长的小露天台,阳台和外面是封好的,很安全。


    但是阳台却隔壁公寓隔着一道黑色护栏连在一起,中间的缝隙也算不上很小。


    这样看起来,这兔子究竟是从哪里过来的也就可以解释了。


    “哇。”


    殷刃看见他,就将手里的书架放到了地上,擦了擦汗,勾起唇来仰头对他笑。


    “师兄,怎么这么巧啊!”


    “——原来你就住在隔壁。”


    楼谏又看了一圈,确信现在这里根本没有他们工作室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在。


    “你丫还装上瘾了?”他就有点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啊,师兄。”


    殷刃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往前凑了凑。


    “师兄你怎么总是对我说这样奇怪的话,对我的态度似乎也和对其他同学都不一样……


    “每次看见我的时候,真的好不自然啊。”


    “……可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呐。”


    压低的声线,带着无比熟悉的气息扑到了他的脸上。


    楼谏猛然往后仰,用手肘顶住对方胸口,像是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把他往外推了推。


    “哎哎,我警告你,你别过来!你这是性-骚-扰你知道吗?”


    “哦。”


    殷刃还挺乖,闷闷应了一句,还不肯走。


    “可如果之前分过手的话,是不是就是恋爱纠纷了啊?”


    楼谏耳侧的银发有些长了,总是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的脖颈上,看着让人心痒。


    殷刃伸出一只手,替他将头发拢到了耳后。


    指尖似是无意地擦过那只黑蓝色的耳钉,原本的伤口早就已经愈合了,却也能够想象血肉黏连在一起生长的模样。


    dinner被夹在他们两个的胸口中间,长长的耳朵耷拉着,快要成了一块蓬松柔软的夹心小奶油。


    此时它在楼谏的手上勉强扑棱了一下,提醒他的主人:自己还在这里呢!


    “管好你的兔子!”


    楼谏只觉得自己的耳垂猛得发烫,匆匆将手里面的活物往人怀里一丢,转头就回了房间。


    “还有,我不管你到底是想干什么,以后没事少来烦我!”


    门砰的一下,在他的身后重重合上。


    ……


    自从知道了殷刃搬来了隔壁开始,楼谏就有意地避开了和他一起出门的时间。


    因为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下面这样子的场景:


    早上他推开房门,然后刚好对面的房门也打开,殷刃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点笑意,对他说:


    “早上好啊,师兄。”


    艹,光是想一想都要窒息。


    ……狗东西现在倒是不肯喊他哥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懒得去想,楼谏就又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了画画中去。


    傻-逼恋爱脑……


    他非要喜欢就喜欢吧。


    楼谏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冷漠地,报复性地想。


    可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喜欢我,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殷刃在这些人中,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重新改了下作息,楼谏于是每天都到工作室很早。


    想开了之后,他也就不喝咖啡了。


    楼谏现在只有在心情很差的时候,才会抽烟和喝咖啡。


    提着从咖啡店里面买到的奶油可颂和热可可上楼,坐在塔楼的窗边往外看着塞纳河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的心情就会很平静。


    热可可捧在手里面很暖,喝下去的时候甜得发腻,但是楼谏还挺喜欢。


    这些年来,他越发喜欢吃甜,可能年纪越大,就越是吃不了苦了。


    他的画展暂时定在十月中旬。


    现在楼谏手上的这幅画快要完成了,宽度大概有4.9英尺宽,长度则是要接近8英尺。


    相比一些大型壁画而言


    ,这个长度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但是也已经是楼谏画过的最大的一张了。()


    他两年前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想要画一张画,记录他的一些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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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在很深的很黑暗的海底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地往下面沉去。


    光线越来越弱,最初还有阳光和一些绿色的水藻,他能看到光线在空气和水面之间,美丽的转折。


    但渐渐地,消失了。


    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海洋吞噬掉了一切,悲伤的和欢乐的,存在的和虚无的。


    吞噬掉了每一具尸体。


    就像是从地球诞生开始时,它就做的那样子。


    在万万米的深海之下,没有人能够听见呼喊求救的声音,一切都是很温柔又很安静的。


    迎接必然降临的,无处躲避的死亡。


    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楼谏就立刻弄来了画布,也做好了一切的前期准备。


    但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那张画像上还是只有一层浅淡的,像是梦境一样的淡淡蓝色。


    他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将那蓝色加深,一层层晕染开来,深深浅浅的,浓重又轻盈的海水一样的蓝色。


    并不是完全的写实,楼谏本来也并不是什么写实派的画手。


    他只是想要用这幅画来传达出自己的某些想法。


    可能大部分人都是不懂的,但是无所谓,倘若那寥寥几个人能够看明白他藏在其中的思绪,听到了他的呐喊。


    ……那他就会觉得他画这幅画是值得的。


    背景已经画好很久了,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想好要在画面中加什么。


    直到他上个月从冰岛回来之后,才终于肯在画面中落笔。


    他坐在加高的凳子上,心无旁骛地画着。


    清晨的冷风吹过他的被颜料弄脏的白色衬衫,像是在他的身后生出两只彩色斑斓的翅膀。


    带着他到任何他想到的地方去。


    楼谏一画起画来,就又忘记了时间。


    等到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笔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球干得要命,上下两张眼皮生涩地合在一起。


    从椅子上跳下来啊,身子竟然有些站不稳,一时之间晃了晃,却被人刚好扶住。


    “吃午饭了吗?”那人用法语问他。


    “啊,没有。”


    楼谏打了个哈欠,准备先去睡会觉,转身看见人的时候却说不出话来了。


    俊美的长发青年仰头,看着他那幅那还没有干透的画。


    原本深邃幽蓝的海水之中,猛然氤氲开一团浓烈的红。


    强烈的冷暖色调对撞在一起,第一时间就狠狠抓住人的眼球。


    画家几乎是娴熟地,本能般地用自己的画笔玩弄着这些线条,只是寥寥几笔,就能看出那红色飘逸的散开了。


    在画像最中央的位置,一团庞大深沉阴影在海水之中缓缓沉没下去。随着


    ()    它的沉没,更深的,接近黑色的红色从它的身上缓缓蔓延开来。


    原来那些红色,是它身上的血。


    “好美……”


    殷刃看得目眩神移。


    就像是他曾经在灵都的那间画室里,第一眼看见他哥的作品时起。


    他就知道。


    ——他哥的确是个天才。


    一路走来的所有人,不管是对他诋毁还是赞扬,至少全都没办法否定这一点。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他的手紧了紧。


    “《沉鲸》”


    楼谏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被谋杀的,巨大的鲸。


    腐烂的骨头沉没在万万米的,没有光的海底。


    那些一个个的无法言说的梦境,和只有借着做梦才能说出来的荒唐诡异的故事。


    殷刃很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将手里的保温盒给他递过去。


    “特地给你做的。”


    他温声说,一丝长发落在额前,微微地对着他笑。


    “知道你一个人画画很辛苦。”


    ……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保温盒里面的饭菜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甚至就连他们工作室里面的其他人,都因为那香味频频往这边看。


    楼谏是真的没有办法拒绝这样子的诱惑。


    毕竟……


    如果不吃这个的话,他现在就要忍着困意,去外面步行二十分钟的披萨店里面吃薯条了。


    可见人身体的本能需求,有的时候的确比意志更强大。


    他推开几本书,弄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坐到了桌前,打开饭盒,闷不作声地吃着。


    几年的时间没见,殷刃的厨艺简直就是突飞猛进。


    反正肯定是比现在的楼谏要好多了。


    就像是画画一样,楼谏也知道自己有一点做饭的天赋,不管是火候还是咸淡,手感随便做一下都好得不行。


    看起来殷刃也完美地继承了这一点天赋,并且出于某种目的,还比他更加勤奋地,在这一行上面钻研了下去。


    “谢谢。”


    楼谏这一顿吃得实在是很满足,心情都好了不少。


    接下来,他主动地去洗好了保温盒,帮人整齐地装回到了袋子里面。


    “没事。”


    殷刃全程撑着下巴坐在旁边看他,看着他吃得很香的样子。


    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用谢,你永远都不用和我说谢谢。”


    他轻声说。“我记得,你曾经也和我说过这句话。”


    “我们两个之间……用不着这些客套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