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面, 居然只剩下他们在举着真理的火炬前行。


    人生如长夜，而他们紧紧握住信念的光不放。


    最后，却败得很彻底。他们折戟在名为横滨的某座小城市, 从未信奉命运论的他第一次发现命运是那么地不可违逆。


    终究会战败……而果戈里甚至还有种预感，即便是重来一次，也依然不会获得胜利。


    前期的得意就像是个笑话, 会给他当头棒来。


    可是看到费奥多尔那家伙可以在关键时刻激流勇退，还过得那么幸福, 真的……好嫉妒啊。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嫉妒就犹如毒蛇一样时时腐蚀含咬他的心脏,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你在怨恨, 你在羡艳他。


    假如当初捡到木木野的是他……自己会让小孩那么辛苦吗, 费奥多尔他凭什么啊。


    可惜没有如果, 这是果戈里闭上眼睛后的第一想法。


    “喂，醒醒——”


    清冷漠然的少年音把果戈里从睡梦中唤醒, 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身体先一步快过反应，一把拍掉了少年的手。


    “你可真是……”阴沉冷傲的声音就像是蛇类吐信，完全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同伴。


    果戈里猛地清醒了, 居然不是在做梦吗？


    哈，这可真是……


    说起来也非常可笑,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发觉面前同伴的费奥多尔是少年之后，就立刻猜测自己是不是陷入到重生转世那样神奇的境地中去了。


    也是多亏那小孩，平时的消遣都是霓虹畅销的jump漫画，让他也了解了其中一部分的内容只是，真的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时, 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去看车上有没有那小孩，到处都没看见。


    记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明了，仿佛早就在大脑里重演了几百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没有。


    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遇见木木野，那个孩子还没有把费奥多尔当作一生的救赎。


    “你在找什么？”他的小伙伴可是非常警惕敏感的，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果戈里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在找某个宝贝哦。”


    费奥多尔眯起眼睛，葡萄红的眸色沉沉的：“找到了吗？”


    果戈里摇摇头：“实在是太可惜了，还没有。”


    “你的样子可不像是觉得可惜。”反而是在窃喜、得意，就仿佛是最邪恶的盗贼，终于偷到了别人的珍藏。


    不过因为还没有完全到手，所以遮遮掩掩的。


    费奥多尔描摹着对方的眉眼，或许正是由于果戈里太过亢奋激动，忘了表情管理，才让他居然猜到了几分。


    接下来面对他一个少年，又靠着数十年的了解，果戈里就表现得很有靠谱大人的几分模样，没再让他发现什么端倪了。


    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啊。


    果戈里金色的眼瞳一点点亮起，活像是被人洒了一把碎金在里面，璀璨又漂亮。


    就像是一颗明艳夺目的宝石。


    这是那个几乎没什么表情的小孩子看到对方时的第一想法。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灼灼的眼神看着自己。


    真是一个奇怪的、可怕的大人，该不会是来拐小孩子的吧。


    木木野挪开眼神，软乎的小脸冷漠得可怕。大坏蛋要拐也不是拐他这样的被嫌弃的怪胎吧，所以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呢。


    直到小孩一连被抱出去几里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哦，原来他就是那个会被拐的小孩啊。


    但是，木木野的内心毫无波澜，也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在哪里待不是待呢，反正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总觉得那些大人看自己的眼神阴恻恻的，似乎正在琢磨着找个好时机把他给丢掉，免得自己消耗福利院的食物。


    而且，他未来的境地真的会比现在差吗？


    小孩嫩呼呼但并不太圆润的脸蛋蹭在少年的胸膛上，对方用皮毛外套裹着自己，呼啸的大风完全刮不到身上，还很暖和呢。


    “哥哥。”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差一点把果戈里吓得站不稳，第一次干出偷小孩的事情显然还不熟练的他现在略显局促，未来锻炼出的厚脸皮在这一刻忽然变薄了，竟然悄然浮起了一抹红。


    “怎、怎么了？是不是饿啦？”他在刻意转移话题。


    “不是哦，我知道你想把我带走对吧？”很明显的，对方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但是不用那么着急逃跑的，没人会关心我在那里，是不是失踪了跑丢了还是被坏人带走了，可以……别那么慌乱。”小孩子在这一刻突然就展现出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和理智，成熟得太不像话了。


    可恶，自己娇宠那么大的孩子，还只换来几句果戈里叔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过得那么可怜。就算早有预料，心脏也还是就像被大掌抓在手心里搓揉，酸酸涨涨的，很难受。


    “那是他们不识好歹，错把珍珠当鱼目，呵。”


    木木野疑惑：“你认识我吗？”


    果戈里毫不犹豫：“不认识啊。”


    “可是我知道你很强，远胜一般人的强大。你不是普通人，是和我一样的异能者，只是那些人目光短浅，认识不到你的强大而已。所以不要因为自己的能力而感觉到痛苦愧疚。记得吧，世界总有一天会因为你的能力而赞美你。”


    没有怪胎，不是恶心的咒骂，更不再是恐惧厌恶的目光，几岁大的小孩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语言能有那么强的能力，可以抚慰温暖心灵。


    那双比其他幼崽相比又过分瘦小的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对方的衣襟，然后尝试性地、攥紧。


    这是小孩第一次给出的信任，最真挚不过了。


    而拿到手的人早就已经惦记太久太久了，会比谁都更为珍惜这份纯澈的感情。


    ……


    “不要告诉我，你出去一趟，就是为了带一个拖油瓶回来。”少年撑着腰，懒懒散散地站着，葡萄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被对方精心呵护的小孩。


    看上去瘦小又柔弱，仿佛是一推就倒的存在。但是，正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彼此，知道对方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所以才不相信对方会有那么好心。


    其实，要说把木木野带回来最合适的时机，必定是小孩在当初被抛弃的时候了。


    大雪狂号肆虐，是异能力者都难以抵抗的凶兽，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施舍出一点好处，就一定能获得对方最忠诚的那颗心。


    但是，完全舍不得对方忍受那么多的委屈啊。


    要是他去晚了呢，要是风雪过重，要是……他根本不敢赌任何一个多余的可能性。


    他可以对任何人心肠冷硬，漠然到极致，唯独小孩不行。


    “哥哥。”湿漉漉的黑色眸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生怕被抛弃。也害怕由于自己横插一脚，导致在意的人和朋友闹矛盾。


    懂事得让人心疼了啊，小野。


    看到眼前小心翼翼的孩子，果戈里就会想到以后对方那娇气张扬的模样，最是炽热直白，就跟个小太阳一样发光，撒个娇就让人心软。


    他绝对会把这孩子养回开朗活泼的性格。


    “没关系，哥哥的朋友就是这样的性格。绝对没有不欢迎小野的意思，所以小野可以不用害怕。”


    关于这个人为什么那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姓名，还了解他的能力。应该是提前做好了调查，他现在也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没关系啦，只要愿意一直用友好的名义欺骗他，做什么都可以。


    小孩牵着对方的手指，乖软地笑了下，是果戈里最喜欢的甜甜笑容了。


    “好~”


    费奥多尔以为对方多半是为了利益，图谋甚大才把人带了回来，那孩子在他眼中就是人形武器一类的角色。


    没想到果戈里真给了他一个“惊喜”，那么精细小心对待小孩的行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利用的心态能说得清的，说是把人当做一个祖宗也不为过了吧。


    小孩一开始被他抱过来的时候脏兮兮的，还又瘦又小，一副营养不良的病弱儿童状态。


    情绪敏感卑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瑟缩着脖子找果戈里抱抱。


    孱弱得费奥多尔都不知道对方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明亮又漂亮，即便是面黄肌瘦的时候都非常引人注目。


    直到现如今他被果戈里细细地养着，食不厌细脍不厌精，变得白白嫩嫩玉雪可爱，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的粉腮。睫毛密匝匝的长，像是一把会扇到人心里头的小扇子。


    他抱过一次那小孩，当然不可能是果戈里主动让他贴贴，那家伙小气到了极点，有外人稍微靠近一下那孩子就跟得了狂躁症似的凶狠可怕，即便是他也不例外。


    他能搂着那孩子也是一次意外，于莫斯科这座城市，他们属于初来乍到，招惹到一些恶心的家伙也就不怎么意外了。


    再强大的人也存在力有不逮的时候，果戈里受了伤还得护住那孩子。


    所以幼崽摔在了他的身上，软软的，就跟一团棉花一样，他生怕自己稍微用力重了就会把人给捏碎了。


    弄坏的话，果戈里不找他发癫他是不信的，为了避免麻烦，他就用了毕生最精细的力道。


    垃圾的人渣们步步逼近，就在费奥多尔以为他们会命丧于此的时候，那个拥有异能力的高大强壮男人在他们面前毙了命。


    瞳孔涣散，逐渐失去高光，变得无比灰暗。


    如同一座高大不可翻越的巨山，在这一刻崩塌。


    费奥多尔的心脏也在这一刻失控，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慢动作一样低头、凝神。


    从幼崽手指尖衍伸出的透明丝线比钢筋还要坚硬可怕，轻而易举就透穿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心脏，即便对方是异能者。


    丝线呈半透明色泽，在阳光下还反射着明亮的光，看起来温和无害。谁能想到，它能有那么大的威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强悍。


    怀里出现了不容忽视的小小挣扎，费奥多尔及时松了手，看着小孩从他怀里快速跳下来，然后跑到果戈里身边蹲下，摸摸对方的头发。


    豆大的透明泪珠无声落下，小孩哽咽又软糯的声音响起：“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呀。”


    果戈里咳出几口血，却坚定不移地伸出手握住小孩的手。


    “当然。”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互动了，费奥多尔心里却无端地生出几分窒息般的怅然。


    似乎是喜欢的珍宝落到了别人手中的痛苦，真难受啊。


    ……


    一般来说，小孩子是长得最快的，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蹿高了。


    “一米七了，哥哥，我长高了三公分！”


    欢呼雀跃的声音从公寓一头响到了另外一头，渐渐弱下去。


    “怎么了，长高了还不高兴吗？”白发金瞳的男人一手插兜，弯腰轻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木木野嘟囔：“可是哥哥都已经184了，我才不要矮你太多。”


    果戈里敷衍地嗯了两声，“没关系，你才十六岁，一定还会继续长高的。”


    少年很不满：“哥哥就是这么对你的大宝贝的吗？！”


    还是这样张扬嚣张的模样看着更可爱啊，果戈里举双手投降：“我错了，但我说的绝对是实话。”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常，却是他们这么多年的温馨相处。


    “哥哥在之后也要霓虹和俄罗斯两头跑吗？”


    很容易就从少年眼中捕捉到依依不舍的情绪，果戈里嗯哼了一下，“没错，不过鉴于你已经长大了。所以哥哥批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哦~”


    “好耶，哥哥万岁！”


    木木野一欢喜，就扑到对方的身上，笑出几颗亮眼的小白牙。


    果戈里轻轻摸摸他的眼皮，软软的睫毛蹭到手心，带来几分痒意。


    他不敢看少年干净清澈的眼睛，因为说不出的丑陋阴暗心思被那里一照就会暴露无遗。


    不知道变了质的感情会在什么时候被戳穿，但他就想珍惜好现在。


    果戈里同样不知道，他的少年绝不会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