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常来说，加茂枫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抓到的。


    奈何她刚刚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杀掉五条悟上，又强制把妹妹压了下去，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所以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不，倒不如说，五条悟的出现，让她完全忘记了这个熊孩子。


    加茂枫尝试将手抽出来，没想到禅院直哉越抓越紧，根本不给她挣脱的可能。


    七岁的孩子力气已经不小了，更何况用了咒力，又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加茂枫发誓，如果不是被抓到的那一瞬间，自己已经下意识用咒力包裹住手腕，她现在被抓住的那块地方一定碎了。


    真是......


    被这么一打岔，加茂枫也没了想要掰扯的心思了，虽然和五条悟的谈话还没有结束，不过算算时间，长老们也差不多要过来了吧。


    禅院家的嫡子出事了，作为唯二有咒力的当事人，她和五条悟免不得要被大肆调查，说不定还要强制检测他们的咒力信息。


    加茂枫扫了眼被抓住的手腕。


    正好趁着现在，现在让依存把她的咒力完全替换掉，然后直接把禅院直哉打晕吧。


    加茂依存相当于她的被动技能，可不是软弱的加茂小姐能随随便便控制的，如果不是禅院直哉要袭击自己，怎么会让这只特级诅咒跑出来呢？


    纯粹是正当防御。


    至于五条悟会不会乱说话......他说他的，还能有什么办法证实吗？


    无下限做不到吧？


    六眼？六眼不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只要她的操血术没有暴露，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快速地在脑内预设了一遍可能会面对的所有局面，确定没有更多的遗漏了，加茂枫眼睫一垂，不再犹豫调动出加茂依存的咒力。


    然而就在她准备就绪的那一秒，加茂枫没注意到禅院直哉此刻，正紧盯着不远处的五条悟，眼神狠戾，朝空中伸出手，嘴里默念了一句什么。


    *


    最开始，是被混乱的叫喊吸引来的。


    然后，才注意到那个站在废墟中央的人。


    手里拿着扇子，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的蚂蚁，老实说有一点恶心，非常恶趣味。


    五条悟抬眼看去，杂乱的红线一团一团将对方的身体填充，完全掩盖了那人的咒力信息，只在缝隙里流出诅咒的气息，远远看去满是狂躁和不安。


    混乱，癫狂，偏偏气息稳得很，一点也没有要失控的感觉。


    在她周身，散落着连六眼也难以捕捉到的咒力残秽，更无法从残秽中推测出她的术式。


    能把咒力残秽消磨到这种程度，对咒力本身的操控精准到可怕了，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从出生就被称之为“最强”的六眼，第一次遇到旗鼓相当的同龄人，因此稍微有一点点好奇。


    所以就问了。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就像应


    激的野猫，体内杂乱的红线变得更凶残了，仿佛随时都会撑破她的身体。


    不过后来又莫名其妙平静下来了。


    是怕被看破术式？可这种东西，家里不都会测试的吗？


    年幼的五条悟此刻还深受着家族长老们的影响，即便心里再好奇，良好的教养依然让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过......那个人好不容易准备回答自己了，却又被打断了。


    感受到对面充满敌意的视线，五条悟冷静转头，看向禅院直哉。


    他此刻体内咒力紊乱，如沸腾的开水不停地在体内乱窜，状态很奇怪，跟那个全身乱七八糟的人有点像。


    不过禅院直哉不像她，完全没法压住那种燥乱，如果关掉通透的话，就能看见他的额头布满青筋，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留下，眼白完全被红血丝占领，一副完全失去理智的模样。


    苍蓝色的眼珠往旁边一移，再次落在红色的人影身上。


    对方看起来尚有余力的模样，那只特级诅咒貌似准备出来了，完全不需要他帮忙。


    那就等她解决了，再听答案吧。


    年幼的五条悟站在原地，暂且不打算参与这场闹剧。


    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禅院直哉朝自己伸出了手，而身边火红色的人影也绷紧手臂，暗蓝色的咒力和纯黑的咒力在空中交融，即将合二为一。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空明媚的日光破开云层，明了白发孩童的半边面容，把那瓷白的脸照得几乎透明。


    “投射咒法。”


    “依存。”


    两道声音分毫不差地同时响起，瞬间，可怕的咒力拔地而起，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虫尸微妙的苦味一起钻进鼻腔。


    地下的影子疯狂延展，恶如菟丝花节节攀附，剥开心脏，侵入肌理，连骨髓都卷得稀烂，占据中枢，把在场的二人拉入纯黑的深渊。


    ......本该是这样的。


    加茂枫不知道投射咒法具体有什么用，她只知道自己两眼一花，就被禅院直哉带到五条悟面前了。


    与此同时，加茂依存还倏然从影子里蹿出，强大的气流卷着周围，直接把还在半空中的二人掀飞，直直冲向五条悟的门面，速度非常，无懈可击。


    狂风掀起了加茂枫额前的头发，刮在耳边呜呜作响。


    她发誓，这一切真的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秒，只有一秒，自己就从十米开外飞到五条悟脸前了。


    加茂枫的余光看向禅院直哉，他的双眼此刻已经完全红了，彻底失去了理智，手掌化刃，刺向白发孩童的脖颈。


    加茂枫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


    不行！


    五条悟多强她不知道，但眼见禅院直哉直奔对方的喉咙而去，就算她不在乎，也不能让这件事当面发生。


    六眼死了，后续麻烦可不是盖的，跟她当年被禅院甚尔劫持是天差地别的事态！


    那一刻


    ，加茂枫调动全身的力气，奋力去抓禅院直哉的手，企图将它拦截下来。


    至于五条悟，对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并不意外。


    六眼早就记录过禅院直哉的术式，自然知道他发动术式前咒力会呈现怎样的姿态，他伸出手，打算用无下限将禅院直哉的攻击阻隔。


    这零点一秒的偏差，是命运的偏差。


    二人共同伸向禅院直哉的手，在空中交汇，牵到了一起。


    突如其来的牵手成功没有半分羞涩感，唯有两双眼睛同时闪过的一丝错愕，此刻，三人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幼儿园里最好的伙伴，手牵着手，快快乐乐地围抱在一起。


    “姐姐...姐姐......”


    加茂依存好巧不巧彻底爬出来了，在看到五条悟指尖的咒力时，顿时发狂：“不准...欺负...姐姐......”


    加茂枫眼皮一跳：“等等！”


    轰！！


    无下限和诅咒的攻击直直对撞，形成比刚刚要强大十余倍的气流，三个人变成抱团的流星，整整齐齐冲破屋顶飞了出去，划出一道美丽的星光。


    加茂枫：“？？？”


    五条悟：“？？？”


    “呃...呃啊......”禅院直哉还在空中流口水。


    ......为什么？


    冷风泠冽地在脸上吹，加茂枫懵逼地发呆，至于一旁的六眼神子，面上挂着一丝空白和不可置信，原本冷酷的表情出现一道裂痕。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这是，把自己坑了吗？


    加茂枫面无表情低头，在翱翔之时，三人一同路过了正被侍从匆忙带来、还在半路的长老们。


    他们慌乱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目瞪口呆地仰着头，默默注视着在天空变成流星的三人，消失在眼前，带走一片云彩。


    是出现幻觉了吗？他们刚刚看到御三家备受期待的嫡系后辈们，在天空变成流星了......


    *


    结果当然是被狠狠骂了。


    不仅要挨骂，回去之后免不得要挨打关地牢。


    当然，这仅限于可怜的加茂小姐，而那两位嫡子大人，不知道家族会作出怎么样的惩罚。


    也有可能不惩罚，毕竟一个是受害人，一个是备受宠爱的神子，或许回去之后还会被各种安慰，避免他们留下心理创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别说其他人，就连罪魁祸首之一的加茂枫都觉得无语。


    回想起那位六眼被簇拥着，离开前对自己瞥来的那欲言又止的一眼。


    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大概也是无语之类的吧。


    “姐...姐......”


    黑影从加茂枫的影子里钻出，不安地倚靠在她的腿边。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加茂枫耐心安抚：“出来的时候没有忘记揍禅院直哉一顿对吧？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肯定，


    黑影高兴地在原地滚了两下，又慢慢地钻了回去。


    也算是圆满解决吧，毕竟作为当事人，加茂枫就没想过会把自己完全摘出去。


    禅院家的少爷突然发疯，这是铁板上的事实，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他醒了再说。


    她和五条悟确实又被检测了一遍咒力，加茂依存也很顺利地帮她掩盖过去了，不过意外的是五条悟居然什么也没说，板着脸端着他那副高冷范，一言不发直到结束。


    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一幕。


    嗯......难道是害羞了吗？毕竟变成天边的流星什么，确实很丢脸啊。


    没得晚饭吃的加茂小姐正跪在地上，望着窗外，揉了揉发疼的手腕。


    不仅是他们，整个禅院家的活物都必须严格排查，所以会议和回程的时间也被延后，要多在这里住几天。


    事情闹到这一步，自己也并不后悔就是了，她又没什么损失。


    比起这个，加茂枫还是更在意那位侍女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毕竟这对她来说是无妄之灾吧，就因为牵着客人家的小姐，结果被砍断了手臂什么的。


    要不，偷偷去看看她吧。


    加茂枫静静听了一会，确定侍女们都已经睡下，自己摸到梳妆台在里面翻了翻，很快拿出了一只簪子。


    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这种东西吧。


    这支簪子她还没有戴过，不会被人发现是客人的私有物，虽然只是簪子......不过这可是黄金哦？是她原本作为备用金库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有且只有这一个。


    七年来竟然只攒了一支小金簪，怎么听起来有点寒酸。


    作为一条手臂的歉礼肯定是不够的，不过自己没有更多东西可以补偿她了。


    加茂枫揉了揉跪得发红的膝盖，将簪子塞进袖子里，偷偷翻过了窗户。


    想要找到那位小姐的居所并不难，御三家的房子结构大差不差，侍女有统一的宿舍区，加茂枫抽抽鼻子，在每一扇窗前努力嗅着气味。


    依稀记得，那位侍女小姐的味道有点像栀子花。


    如果加上受伤的话，肯定还混着很刺鼻的血腥味。


    不大一会，加茂枫就在离宿舍不远处的柴房里找到了那位侍女小姐。


    御三家典中典的惩罚手段，关柴饭不给饭一条龙。


    加茂枫如法炮制翻过窗子，侍女小姐正面色苍白地蜷缩在角落，双目紧闭，口鼻呼出的气息十分微弱。


    她伸手一摸，对方的伤口只被简单地包扎，还在往外渗血。


    而且从体温来看，还发高烧了。


    怎么办，她不会治病。


    “唔......”侍女发出痛苦的呻.吟，在静谧的夜带着几分凄凉。


    加茂枫抿着嘴，指腹在湿润的绷带摩挲了两下，感受到对方不自觉的颤抖，带着温热传到她的神经。


    明明不久前还牵过她的手呢。


    啊，真的很抱歉，她不应该对那叠点心心动的。


    加茂枫注视着面前侍女那流动的鲜血，在经过断臂处时变成决堤的河被生生截断。


    ......如果没有断的话，会是怎么样的呢？


    应该是往前点，再往前点，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向下流，到了贴近第四根肋骨的时候，因为手肘的关系偏转了一寸。


    因为可以构建的缘故，加茂枫的记忆力一直很不错，只是重新复原出一条手臂的模型并不是难事。


    她默默盯着肩膀的截断处，又慢慢闭上眼。


    如果......她可以呢？


    纯黑的咒力如血液漫着大地流淌，铺成太阳的纹理，如树根不断延伸。


    原本缓慢流淌的血液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召唤，化作一条纤细的红线，一点点织出肌肉的纹理，编织出血管的模样，引导那些本已沉寂的赤红向下流转。


    加茂枫不免响起了那夜的蝴蝶。


    勾勒出血肉的形状，勾勒出五指的模样，变成她能看到的模样。


    纺织，再纺织，与绝妙的构建能力相结合，呈现它原本的模样。


    哒。


    那一刻，加茂枫听到了洞穴之中水滴落时，传出的阵阵回音。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血雾消散，原本构建的模样被全部打碎，留下肩膀下依旧空旷的那片区域。


    ......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