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作品:《云横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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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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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息此时尚在千里之外,朔州之战打得甚是艰难,好在终有所成。夜色深沉,季息又想起了宋照岄。


    最初二人中,季息对宋照岄有照顾之心,无男女之情,宋照岄则有感谢之心,但本身不喜武将,对季息有些敬而远之。


    石隽曾戏言,再相识时宋照岄认不出季息,大抵是因为两个原因,一小时候赵承玦在宫中总受欺负,在皇后觉察宫人照顾不周之前又营养不良,苍白瘦弱,二则是赵承玦到边关后逐渐变得健壮,肤色也深了不少,眉目张开渐渐显得刀削斧凿,整个人的长相和气质都不同了。


    季息最初对宋照岄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报恩和尊重,同时因为自己所谋甚大,背负了众多人的心血,朝中现在还势弱,早就准备用自己的婚约来换岳家的助力,因此对宋照岄只以礼相待。


    另外,季息对男女之情尚未开窍,不假思索的牵挂和保护,他并未意识到这是出于爱,而宋照岄却比他先开窍,因此在季息尚未明了之时就已经和他刻意保持距离,所以二人曾渐行渐远。


    但在得胜之夜的星空下,月笼轻纱,身边热闹欢庆之时,他却思绪里只有宋照岄,照岄,应当就是这个意思吧,若是此刻她在身边就好了,同袍兄弟,手足血泪,他此刻只想同她分享,不,不仅是此刻,若是往后的每个欢娱之时,她都如这山间月,伴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回程时,前夜的酒散了,又冷静下来,宋照岄前半生颠簸之至,而自己也有必须完成的使命,未来刀光剑影,成王败寇,他一人担着便罢了,不忍带宋照岄同往。


    宋照岄刚在这里落脚时,曾聊起未来的规划,那时宋照岄只把季息当外人,说了些只求安稳度日,虽有复仇之心,无反击之力的瞎话,这些日子以来,宋照岄虽在帮他时尽心尽力,却回避复仇之事,最近更是远着他,大抵对他的图谋有所觉察,不想被搅进来罢。


    宋照岄最初未对季息说明自己复仇的心思,是因双方还不了解,后来熟稔后亦未明说,是因为自己的敌人恐怕是当今圣上和权倾天下的几人,季息面对敌人时虽诡计百出,但拳拳报国之心人皆可见,加之西北连胜,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她不希望自己的诉求使季息陷入忠义难两全的境地,也不希望季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而陷入危险的境地。


    季息在回程路上思来想去,眼前不时浮现出宋照岄的样貌,才发觉点点滴滴,早已刻骨铭心。宋照岄清丽柔弱但倔强坚强,眼睫垂下,更显双眼波光潋滟,眉尾上挑,好似要斜飞入鬓,眸如春江水,眉似群峰聚,唇时常抿着,似透出不豫神情,嘴边却嵌着两个细巧酒窝,娴静时似嗔似喜。


    季息回来看到宋照岄之前的风寒还未全好,他此次深入大漠,袁鸣宇亦随军,府中多仰赖宋照岄勉力支撑,殚精竭虑,脸色竟是比出发前还虚弱几分。宋照岄经此一难,本就气脉虚浮,若是跟着自己枕戈待旦,风霜刀剑,怕是更好不了了。只因自己的爱慕就毁掉宋照岄本可以过上的安稳人生,这爱慕反倒害了她,自己原是盼着她好的,却变成了她的危险之源。另一则,此时于公自己是宋照岄的上峰,于私宋照岄一行人的身家性命,往来通信都捏在自己手里,若是此时表露,不免有挟恩图报之嫌疑,更恐宋照岄是因惧他才允他。


    待郑禹衡来后,二人之间的形势越发令人捉摸不透。


    郑禹衡不知宋照岄身份,只当是北地女子,恰逢季宋二人刻意相互淡着,顿感自己是那识美人的英雄,代入了拯救者的身份,居高临下以一种恩赐的态度对宋照岄频频示好,出言不逊,声称若宋照岄跟了他,可将其带回京城绝不让其做外室,定会纳入府中。


    季息自己对宋照岄从来是尊重爱惜的,即便不能表明心意,但也决不允许他人欺辱她,于是在宴饮时维护宋照岄。


    烈性如火的小将军因为顾及心爱之人的清誉和生活小心翼翼,诸事看淡一心复仇的贵女却搭上未来主动出击。


    宋照岄建议远行军,绕道匈奴后方,给予大利城的主力大军和粮草沉重一击,季息率领大军本想劫掠粮草。


    但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军情被贵妃一派所知,他们想借匈奴之手杀死季息,因而向突厥泄露了这一消息。没想到,突厥并未像他们所期待的直击中军,而是抢掠了前线的朔州,待季息和宋照岄赶回时,城内已是一片狼藉。


    季息率军直捣大利,却因贵妃一派借郑禹衡的无心之举,察觉季息到与姜家间的强关系,他旗下的首席谋士袁鸣宇正是姜维桢旧部,又在梁鹤颀处侍奉多年,于是想借突厥之手杀掉季息,却因消息错误,误以为季息在朔方,突厥首领遍寻不到后,以季息隐藏在朔方城中的接口,将朔方屠城,车轮以上的男子均未放过。


    突厥带着物资和美貌女子扬长而去,冬青也被裹走,全城被屠,城内寂寂无声。


    这之后宋照岄和季息等人策划了云中之战,兵分多路,借关隘之险,河水奔流,将匈奴一力歼灭,季息带人追击一百余里,将匈奴赶出关前一带。


    实际上,季息回城前已近一周都了无音讯,边境寒风挟着冰雪,雪落在草叶上,宋照岄在城楼上都能闻到血气。


    宋照岄北上前,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寒风,汴京虽冷,可富贵的人多了,家家点炭盆,连北风都如绸缎拂面。年节临近,不免落雪,长街商户贴起福画,在楼上一望,红纸白雪,煞是好看。


    云混卷着塞满天穹,像一床透风不透光的棉被。


    宋照岄在心里默念着,第十一日。


    夜里北风如同野兽哭号,更漏声隐在心跳里,偶有不识趣的风撞了门窗,宋照岄都恍惚是季息回来了,扯了床帘喊绾风去探。可城门紧闭,烽火台的星火只照见霏霏雨雪。


    季息走时河面上冰且薄薄一层,畜牲不觉踩上去就裂开冰纹,宋照岄今早去看新到的粮草,运粮车就已弃了桥,大队直从冰面上来。


    才是宋照岄几轮心悸的工夫,天就入了冬。


    季息可好?宋照岄只恨回绝了石隽养鹰的想法,思绪如杂草丛生,一天天的焦急越垒越高,哪怕能寄一封信也好,记挂能从心里稍微吐出去些,她就要被压垮了。一丝边关的声响都像火苗,从心口一路烧到嘴边,恨不得从口里生出火焰,照亮他回来的路。


    可军中用于联络战情的鹰已待命了三日,了无音讯,连个去处都找不到。


    好在季息最终还是平安归来,宋照岄悬着的心终能放下。


    朔州之战中,季息本想抓住时机进一步追击,却发现送来的粮草有问题,只得暂缓出兵。


    年节时,二人互表心迹及真实身份,制定后续回京计划。


    季息回城后,以通敌的罪名杀掉了除郑禹衡外的郑家幕僚和侍从,试探郑禹衡是否知道此事,在确认其懵然不知后,与宋照岄谋划借郑禹衡和况方回京汇报之机回京的事宜。


    回京这一路凶险,到京城方能以真实身份示人,因此二人想假借护送兵卫的身份,使季息偷藏其中。


    其后季息伪装伤重,无法上京,郑禹衡说动宋照岄以侍妾之名随他回京,而石隽和袁鸣宇作为边将代表跟随回京,季息本想混在兵卫中一同回京,但回程路上,将领兵卫入夜时与郑禹衡况方不住同一个院子,而郑禹衡对宋照岄之心令季息无法安心自处,怕郑路上行不轨之事,季息只得混入况方的侍从中。


    在回京途中,二人才终是讲明季息身世和姜家一脉的情形。


    季息,原名赵承玦,是皇帝第四子,因此以季为姓,母亲为皇后身边的婢女,名为沐溪,因而在外时以季息为名。小时候在宫中住处为韬光阁,意为美玉韬光,玟璇隐曜,美玉韬光。


    虽然从小在宫中长大,可姜皇后事务繁忙,虽然择了宫人管教,但不能日日亲自看顾,皇子们寝殿都在宫中东北角,为了在宫中不惹人在意,怕他人发现皇后对他着意看顾,因而并不能在照拂宫中诸子之外,额外照顾于他。又怜惜他小小年纪,母妃已逝,所以每五或十日都会召他近前,或诊身子实虚或问功课,但宫人们惯会作假,赵承玦年幼时,便只在见皇后时特意照顾打扮,平时虽也大致做事,总不尽责。


    这种环境下养成了季息后来的性格,老谋深算,习惯走一步看十步,但出击时则一击必中,未决定时思前想后,细细密密逐条谋算,但一旦决定,则一往无前,九死不悔,如烈火飞箭,炽烈炫目。


    他面对朝事和父皇,只能韬光养晦,避让贵妃和赵承环,但内心压抑着愤怒和失望,把这些暴劣的情绪都在战场上释放。


    此外,在宫中因为生母身份低微,又年幼失恃,不仅赵承环有意无意欺侮他,宫中稍得势些妃嫔的子女亦不把他放在眼里,唯有姜怀音和偶尔进宫的宋照岄对他和颜悦色。


    姜怀音自幼长在宫中,见惯了人们拜高踩低,兼之身份敏感,不便多事,而宋照岄幼时则大胆赤诚,仅有的几次见面,均把他当作一般的皇子玩伴,既不刻意迎合,亦不嘲弄贬低,不仅在赵承环面前替他出头,还惦记着不经意间说出口的小约定,在再入宫时主动找他。


    而姜家本为开国勋贵,两代之后,当时的老姜大人垂垂老矣,而小姜大人又在太学中才名惊艳,《定边策》一出,更是朝中人人争相结交,皇帝一方面担忧姜家在朝野中的影响力从老姜直接传给小姜,另一方面又对姜维桢的才学很是欣赏,不忍明珠蒙尘。


    因而,待内阁初定定边策,选西北边陲为试点后,皇帝就派去姜维桢西北作督军,推行新政的同时削弱姜家在朝野文人中的影响力。


    姜维桢在边军整顿军务,改制军制,教化外民,镇压哗变,乃至开设边贸,施行诸多举措,皇帝由初始的欣喜变为忌惮,又将姜维桢召回京,暂令无实权的职务。


    待到皇上准备为皇子选妃,姜家一有边军支持,二在朝中亲朋故旧甚多,三被圣上冷落许久,为了拉拢姜家,更让姜家站在未来储君这边,将姜家长女先后许配给齐王和今上。


    姜家这一代三个孩子:长女姜言嘉,长子姜言淳,幼女姜言陶,长子姜言淳领了世袭的汾阳郡公一爵,这一爵位由开国时的姜家先祖所领,时为汾国公,此后历经三代起伏,至姜维桢一代,又与圣上君臣相得,因而未再降爵,姜言淳仍为汾阳郡公,现在朝中领礼部尚书一职。


    姜言淳长子姜怀慈明明可荫封入朝,偏要科举,结果害父亲陷入争论;15岁便考取榜眼,春风得意马蹄疾,本以为自己将获得重用,却仅被封为从八品下的礼部主事,落在自己父亲手下,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现已晋为礼部员外郎。


    长女姜言嘉为皇后后,并无所出,为解深宫寂寥,膝下无子的烦闷,圣上特许姜言淳之女姜怀音养在皇后膝下,至十二岁那年被封为燕绥公主,和亲东突厥。


    姜家数辈都为国不辞辛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幼女姜言陶正是宋照岄的母亲,也是这次贪墨案的“受罪”宋祎的夫人。宋祎年轻时放外任,曾跟随姜维桢在边境,负责当地防御工事和军械的制造和配给,同时对周围的地形做了详细的勘探,在职期间绘制了多幅地图。


    宋祎为堤坝修建出具了详细的施工图,并在三月中数次南下督工。他监督得严,因而河道上下这次并未捞到什么油水,为了领修缮资金,某些官吏同往年一样在堤坝上略开一个小口,淹掉一部分土地,从而骗取河工拨款。


    但今年水势远大于往常,宋祎也担心有些人故技重施,特意强调,以确保万无一失,长江前半段确实一切如他所想,但过江阳后,长江在拐弯处冲破堤坝,淮南一带多县被淹。


    宋祎没有想到,那些人不仅是故意让水冲破堤坝,更是故意要让他承担这个骂名,正在朝上为这次筑堤官员请功的宋莫微被当场责罚。


    此案交到刑部和大理寺,主审官员将负责河工的官员一一审问,前后数十人,口径均一致,他们坚称,宋祎从中贪污甚巨。


    疏浚河道,尤其是黄、淮、运相交一带,宋祎“兴工之中,兼行赈济”“以工代赈”,动员饥民疏通河道,并向周围州县买粮,借粮,省下来的银钱都用来安抚灾民,重建屋舍,却被人污蔑贪污拨款,朝廷原本制定的赈灾工作的账目根本没花那么多钱,本应专款专用的拨款却花在无法明列之处,宋祎从中不知贪了多少。


    另外,陵寝一案也颇多人出来指摘,修陵一事,本是工部虞部司和礼部祠部司合作,但矛头全部指向工部,办事官员更是言之凿凿,称宋祎私卖炭,木,石材,克扣工人粮饷。


    圣上赵钰被老道蛊惑,认为修缮先祖陵寝能改善自身气运,龙气才会滋养自己,另外老道为赵钰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山水灵气汇聚之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土石滋润,不易漏水坍塌,但这里位于绵栎山山麓,地势本就甚高,民夫运石甚是不便,日常饮食也难保证


    有民夫运石时不慎从山坡滑落,木石滑落,死伤数人。


    此时本为今上赵钰骄奢,耗费民力物力,大兴土木,自工程始,就有御史进谏,征召民夫的青、沂两州,民怨沸腾,赵钰正大为恼火。


    不巧,宋祎一事撞在了枪口上,赵钰找到了现成的替罪羊,劳民伤财不是修建宫室的错,而是主管官员克扣民夫钱粮;经济衰败更不是统治者不务政事,而是宋祎私卖各类必须物资,市场紊乱,百姓民生凋敝。


    贵妃之子,皇二子赵承环趁势提出,与其让灾民在当地以工代赈,不如将其迁到行宫处,以工代赈,既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又能使行宫建设顺利推行,同时也显得皇上泽披天下,赵钰当即同意,并大赞。


    现今朝中已无人为宋祎说话,唯有严相还尽力为宋家及姜家周旋。


    在陵寝案中,左仆射严修梅,礼部尚书姜言淳,工部尚书宋祎是穿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因为宋莫微被人抓住把柄,因而前嫡子一派希望由宋祎牵扯出姜家其他势力,在这次被皇上斥责一网打尽。


    严修梅在察觉到对宋祎的指责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后,就传信于况方在宫外置的宅子,劝姜宋两家对儿女早作安排,姜言陶接到姐姐的信后,认为宋莫微不可能做出有负百姓之事,宋照岳才刚满四岁,实在不忍母子分离,但宋照岄自幼时常受姨母教导,尤其自姜怀音远嫁后,皇后对宋照岄越发看重,宋照岄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因而自作主张,将弟弟送往姑母指定的商铺,并立刻对外宣称宋照岳夭折,实际宋照岳已被暗中送往锦阳郡王处。


    即便严修梅在朝堂全力周全,也无法保下宋祎的性命。


    年轻时严修梅与姜维桢志同道合,在过于激进惹朝野不满时,姜维桢曾努力保全他,后来姜维桢开始使用更温和的变革手段时,与姜维桢政见不同,但在赵钰逐渐削弱姜家实势力,并不顾朝臣反对,将姜怀音嫁到契丹时,渐渐明白了姜维桢的苦心,但此时姜维桢由于年轻时积年劳累,已经身体不支,严修梅只能尽力看顾姜家的门人故旧。


    “齐王,锦阳郡王与皇后自幼一同长大,当年先皇意欲令齐王娶姜家长女为正妃,本是一段嘉话,未曾想天不佑我大晋,姜家长女还未嫁去,齐王就英年早逝。国丧时,朝内国本之争愈发激烈,姜家长女克夫之说也在京中传开,一日日待嫁蹉跎,那时谁不惋惜。谁知三年之期一到,锦阳郡王就在宗亲议政时跪求先皇赐婚,求娶之人正是饱受流言之苦的姜家长女。”


    “如今想来,只怕先皇绝不会允。”


    “正是,不允是意料中事,甚至这克夫之说本就来得古怪。”


    “古怪?”宋照岄向天一指,”您是指这是那位故意透出来的?那锦阳王当时还是世子,日日伴驾君前,难道对此事就一无所觉?”


    袁鸣宇点了口茶,捻胡一笑:“据说咱们这位锦阳王少年英才,未及弱冠就深得帝心,只怕不是不知,而是知之过甚。”


    宋照岄不觉怔然,深秋湖面縠纹不显,唯有南飞雁蘸水而过。今岁天寒,闵越等地亦是北风迫急,也不知行在云霄,头雁有否觉察:“北雁南飞,既知一去迢迢,冬寒难返,纵仅微末希望,也愿勉力一试。”


    “宋娘子心如明镜,倒不需我多言”,雁鸣阵阵,列阵逐云而去,“克夫之说甚嚣尘上,知趣者躲避,知情者更作壁上观,先皇只怕早就打好了主意,无论日后是哪位继承大统,姜家都是板上钉钉的岳家。”


    “倒可怜这锦阳郡王一片痴心。”


    袁鸣宇用指腹摸搓着杯壁,宫中赏赐的官窑瓷,内里茶汤灼热,外壁却触手温凉。


    宋照岄最初对万冬青是有些怜悯的,觉得她打小就出来抛头露面,没个人给她遮风挡雨,一面感激她救了自己,另一面又在心里暗暗替她惋惜,这么个贴心懂事的人,因为出身怕是在当地都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嫁不了称心如意的人。


    两人处得日久,宋照岄有一次不经意间露了自己的想法,万冬青倒不以为然:“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一个人也过得不差。”


    “父母已逝,女子若是没有个可靠的夫家,在这世上就如浮萍飘零,总是被人看轻。”


    “宋娘子,你也这般想?”


    宋照岄自问从未因此看轻冬青一分,但此时却难斩钉截铁地否认。


    “那便是你也同他们一样”,冬青拿过针线筐,“别人如何说我不在意,我本流离之人,现今凭本事挣些傍身钱,是辛苦些,但自在,总好过那些摇尾乞怜的软骨头。”


    隔着墙也能听到正厅人散了,吵嚷起来,不时有一两人吊着嗓子,连云海间亦听得清楚:“日逐王起轿!”


    “听听这响,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当了狗似的。”


    宋照岄的心思却远了去,冬青尚知不能仰人鼻息,可自己呢?千金贵女不过是别人刻好放在厅堂的空摆件罢了,现下连这层壳也碎了。


    “宋姑娘,这个也我来吧”,冬青手里的活计已了,从宋照岄手里抽了针线,借着阳光端详,“果然是京里的闺秀,样式做得再精巧也没有了,只是宋姑娘到底是受人供养,活计做得慢些。”


    若从未离开京城,我大概还以为人间只有一条路可走,春朝办花会,暑热时游船,秋日赋些新词,年节到了,跟着娘亲和祖母进宫拜见阖宫的贵人。


    哪会知这天地如此广阔。


    宋照岄不是天生规矩,而是被规训的,曾经是一个恃宠肆意,行侠仗义的小小女侠,在家族的教育和宫规的威慑下,逐渐在无知无觉中变成一个家族意愿的载体,不再执着于那些与女子身份不符的梦想,也不再做哪些或为大人们不喜的言行,张牙舞爪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按贵女一比一量好的模子。


    家变流放前封闭在闺阁中,母族女子均为家族或国家献身,父族原为江南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