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玄序(三十一)

作品:《凤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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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渐起,路边山林已经漫上一层萧条的黄褐色。这时节原本不应该这么冷,可今年不知为何,比往年冷的更厉害些。官道上人不算多,一路往南也只遇上零星几辆马车。


    长风窝在如因怀里似睡非睡,撑着眼皮看窗外的飞鸟:“姑姑,咱们这是去哪儿?”


    这个问题一早上长风已经问了四五遍,他年纪小,压根儿记不住‘苏州’这两个字。


    “苏州,咱们去苏州,”如因裹了裹他身上的薄毯,耐心一字一句教他,“苏州是姑姑的家乡,那里四季如春,处处都有水,你一定会喜欢。”


    长风呢喃:“有水……可以划船吗?卓二叔前儿带我去山里坐了竹筏子,水很大,身上的衣裳都弄湿了,不过很好玩儿,还想再去一次。”


    “可以划船呀,不过苏州的船跟这里的不太一样,船上会有船娘唱歌给你听。”


    长风问:“都唱什么歌?姑姑会唱吗?”


    “你闭上眼睛,姑姑唱给你听,”如因仍旧唱起那首吴侬童谣:“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长风的眼皮逐渐发沉,很快便安稳睡去,胖乎乎的小脸窝在如因的臂弯里头,睡得香甜。


    如因又抱了一会儿,见他睡熟方让马夫停了车,叫逾白去后头车上唤兰隅过来将长风抱到后头去。


    她不大放心,又嘱咐兰隅:“天儿冷,多给他盖些,若是出了汗就别开窗,免得冻着他。”


    兰隅应下来,仔细给长风盖好头脸,这才抱着他往后头车上去。


    马车又开始朝前行,逾白手里握着书卷看如因:“阿姐,咱们这趟回苏州,将来还回来吗?”


    如因反问他:“你还想回京吗?”


    逾白顿了顿说:“我自己其实更想留在苏州,咱们家本就在苏州,根儿也在那儿,生意产业都在那儿,到了京城反倒像是浮萍,脚下没有根基。只是阿姐你……”


    他没往下说,但如因知道他没能说出口的担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不用为我担心。”


    逾白说一声是,眉宇间仍有忧色:“太上皇、太上皇后还有长公主都已经离了热河往蒙古去了,咱们也回苏州去,万岁爷又同恪亲王闹的这样凶,往后……唉,其实我也很担心万岁爷。眼下宗亲和皇上之间的争端,其实本质还是齐人与汉人之间的拉锯。从太上皇时就仰仗汉臣,触了齐人王公旧臣的利益,长年累月积攒下来,这才有今日这种焦灼的局面。”


    他在卓家念书大半年,人仿佛一下子成长了好几岁,朝中局势动荡,逾白也有很多自己的见解。


    如因欣慰看他。当年还没有桌子高的小娃娃已经长大,宽厚的肩膀虽仍旧稚嫩,但已经能够承担风雨的侵袭。


    眼下政局动荡,朝堂不安,他也如天下文人学子一样,对大齐有了自己的忧患,对朝政有了自己的见解。


    如因说:“万岁爷会有办法的,他是个有宏图之志的明君,咱们要相信他。”


    “这是自然,”逾白点头,“我只是觉得万岁爷不容易。原本我以为皇帝高坐金銮殿,过的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一点烦恼忧愁也没有,但这几个月下来,我才发觉我错了,万岁爷才是世间最殚精竭虑之人。如此庞大的大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需要他忧心操持,可偏偏还有人跳出来给他添堵,实在是令人不齿又无可奈何。”


    逾白顿了顿,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叫了一声“阿姐……”


    如因定定看他:“想说什么就说。”


    逾白咬了咬下唇:“我知道你叫我走仕途是为了我好,为了春家好。可阿姐,我书读得越多越发现,要想振兴大齐,想为主子爷分忧,不只有走仕途这一条路。走仕途,确实可以让咱们家脱胎换骨,可阿姐,人不能只看自己,咱们是大齐子民,更应该将眼光放的长远。”


    如因隐约猜到了逾白想说什么。


    “人只有发扬长处才能做出成绩,我读书虽行,可这毕竟不是我所擅长的课目,将来即便做官,我也没信心能做一个名留青史的好官,”逾白言辞切切,比从前更加沉稳妥当,“但阿姐,若我能接手家里的生意产业,我一定能行。大齐的兴旺不只依靠官员勤勉,士农工商各行各业全都兴盛才能实现国家兴旺。咱们自己家的名望同大齐的兴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沧海一粟,转瞬即逝的一点身外之物罢了。”


    要说当初逾白石破天惊的说想要做生意让如因感觉震惊,那么现在这一番话说出口,如因只感到心服口服。


    逾白长大了,说的都是对的。


    每一只鸟都有属于自己的天,囚在笼中的鸟永远也不会快乐。


    “阿姐放心,既然当初打定主意要参加院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温书准备。院试若成,我自当一心向上,认真钻研为官之道。可现下只想求阿姐应允,若是院试不成,就叫我学着接手家里的生意,别再强求其他。”


    如因沉思了很久,最后悠悠道:“你大了,阿姐不能替你做一辈子的主。往后的路,你自己走。”


    逾白大喜过望,连连拱手道:“逾白谢过阿姐!”


    正说着,马夫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主子,后头好像有几人在追咱们。”


    如因心中一紧,掀开车边帘子探头朝后望。


    后面遥遥山路上确有几匹高头大马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不过几息,那几匹马就已经离的很近。如因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仔细,逾白已经从另一侧惊喜的喊道:“是万岁爷和卓家两位哥哥!”


    为首的男人器宇轩昂,身上黑色的披风被吹起,露出两肩上金色的团龙。


    不是皇帝还能是谁。


    如因忙唤马夫停车,自己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不等马车停稳便敛了裙从马车上跳下来。


    山路有细小的石块,如因一个趔趄,皇帝已经飞身下马过来接住她。


    “您怎么来了?”如因一双眼睛明亮如星,有难以掩饰的意外和惊喜。


    今早启程的时候如因去辞行,皇帝正在跟工部商讨赈灾之事。原本夏日里头只有闽东干旱这一件心事,可闽东的事儿还没利索,浙江巡抚又奏报杭州宁波等地气候不大正常,温度骤降,上折子请旨是否要提前预备御寒物资。


    皇帝繁忙,如因不想打搅,便没进去,也没让常旺通传,只跟常旺说自己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