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回

作品:《夫人今天还在装瞎吗

    当时,主子是有轻生的打算吧。


    万念俱灰,只求一死。


    从日初东升,到日落西山,他就枯坐在那,看着手里的火折子明明灭灭。


    番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连蹲坑都速战速决。


    漫长森冷的夜,主子毫无去洗漱上榻的打算,依然坐在那,一动不动,宛若一尊石雕,肩上的锦缎斗篷滑下来数回。


    番薯又给他披上,小声说:“主子,您要保重身子,那两具尸体,未必是太后和小皇帝啊,您要是垮了……”


    主子也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干裂。


    “是有可能还活着吧。”


    番薯口是心非的说:“毕竟那两具焦尸面目模糊了,谁知道到底是谁呢?”


    主子“嗯”了声,抹了把脸,缓慢的起身。


    番薯终于明白了豆哥的话,其实主子也没那么百毒不侵,风雨不摧。


    卓明月听他说宴清风当时的失魂落魄,又是怎么强撑着,直到在靖水楼得到她还活着的消息。


    卓明月苦笑道:“他有爹,有妹妹,有你们,你们好好对他就行了。”


    她往左走,番薯跟着往那走,依然挡着她去路。


    “太后,真就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吗?主子他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人吧?”


    卓明月反问:“他是没有罪大恶极,可我也没有要凌迟处死他吧?”


    番薯话里的讽刺意味很浓。


    “太后若是有那能耐,只怕也恨不得要我主子万劫不复吧。”


    卓明月无言以对。


    这说的什么话,她对段以珩才叫报复吧。


    她什么时候对宴清风下过狠手了?又什么时候刻意要他万劫不复了?


    “所以,再不心软的话,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那个人了,是吗?”


    番薯固执到底了。


    “这世上,你真的还能找到一个,比主子对你更好的人的吗?哪怕为了小主子,你也应该……”


    “你客气了,不是应该吧,”卓明月不耐道,“是必须接受是吗?”


    “哪个男人能不想当皇帝?你这是为了一己之私,妨碍小主子的前程。”


    番薯的语气变得生硬。


    他知道不该得罪这个女人,她挑唆一句,主子也许会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他。


    也知道今日得罪了她,来日她若真的回去,或许没他好果子吃。


    但是看着主要看子这样走过来,有些话有些事,他就算豁出命去,也要为主子做一做。


    卓明月平静道:“等溯儿大点,我会问他的。要不要那个位置,由他自己决定。”


    番薯探究她的神色,她郑重其词,并不是敷衍的应付。


    她大概在今后真的会向小主子坦白一切,到时候再考虑回不回长安。


    “小主子生来尊贵,你凭什么让他受这几年的苦?”番薯质问道,“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做到了吗?他本该在皇宫中锦衣玉食,由满腹经纶的太傅悉心教导,可他却在乡野之间……”


    “你的小主子并不认为自己在受苦吧!”


    一道清丽尖锐的声音从番薯身后响起。


    周晩莹走到卓明月身边,皱着眉头看他。


    “蛋蛋是过得不好,还是长得不好,你就说他在受苦了?那我告诉你,这一年半我是看着蛋蛋长大的,明月没有让他受苦,他活得很快活,你凭什么将她为蛋蛋的所有付出都贬成乌有?”


    “可是……”


    “他若回去做皇帝,便要怡情养性,别家孩子这么大在玩泥巴,他要学背诗文,每日三醒自身!”


    皇帝这个位置,并不是吃喝玩乐,万千臣民都盯着他一人,坐拥权力的同时,也势必失去许多许多。


    十几岁的成年人,或许能清醒的说,那是他想要的,他情愿困于其中。


    可几岁的孩子,周晩莹能够预见的是,这样调皮不肯受拘束的溯儿,回到宫里被皇位束缚住,被逼着学礼数,念背四书五经,大概会天天往死里哭。


    周晩莹说:“你管这叫享福,我却觉得是可怜!他才两岁!斧头都拿不动的年纪,凭什么要扛那么多重担!”


    番薯哑口无言了会儿。


    “但是……”


    “别拦她,”宴清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让她走。”


    番薯低着头让开一步。


    卓明月往前走,却不见周晩莹跟上来。


    周晩莹站在宴清风面前,说:“你也别怪她无情,她若是真的从来对你无情,倒不会这样耿耿于怀了。她曾经向你祈求过的。失望过,彻骨地痛过,才会胆怯,她只是不敢重蹈覆辙,你能理解的对吗?”


    宴清风“嗯”了声。


    她又看向番薯。


    “没经历过她承受的事,哪来的资格替她说放下?你去问问土豆啊,他比你总有资格说话!”


    并非针对宴清风,她只是受不了番薯那口气。


    话里话外都是“你忘恩负义,你不识好歹,你不配做母亲”的指责。


    一个外人,凭什么拿自以为是的公正,来做出批判?


    宴清风有人疼,卓明月就没有吗?


    说完这些话,周晚莹走到卓明月身边,挽住她胳膊。


    “发什么愣啊,回家啊。”


    卓明月低声说:“你不劝我回长安了?”


    明明前两天,周晚莹还在劝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想要劝她一起回长安。


    周晚莹气鼓鼓的道:“我劝归我劝,别人逼你那就不行。回还是不回是你的事,都没有错,他凭什么来说你啊。”


    初秋的天,凉风阵阵。


    落霞染红天边,孤雁飞向艳烈如火的天际。


    卓明月似乎听见那大雁的嘶鸣声。


    那嘶鸣,并非落单的悲戚,而是一往无前的炙热。


    “我回去的。”


    “什么?”


    周晚莹愣了一愣。


    卓明月说:“长安有你,我为什么不回去?”


    她也从来没说一定不回去啊。


    云程问她的时候,她便说青菱成亲要去随礼,随这份礼,人总得去长安吧。


    只是云程大概误解了她的意思,她也没来得及解释。


    至于宴清风。


    她不是回宫,也不是跟着宴清风回去,便没什么好多说的。


    周晚莹欢喜地转到她面前来,握住她双手。


    “真的?”


    “嗯,”卓明月解释道,“夏朝很多地方都被贴过我的画像,但长安绝对没有。”


    段以珩绝不敢把寻人画像贴到长安去,也正是避开了长安,宴清风才不能及时查悉此事。


    她除了回长安,又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