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村庄
作品:《今天也在努力拯救师弟》 []
说是厨房,原本其实是弃之不用的杂物间。玄华尊者除了剑招,对徒弟鼓捣什么并不在意,于是覃青强行在不息峰上开辟了厨灶,又蚂蚁搬家一样,一件件从山下置办锅碗瓢盆,最终经营出了一间挺像样的厨房。
身为修士,居然吃出了生物钟,吃出了信念感,不息峰算是内门八大峰里独一家。可别人哪里会知道这感觉:师门同坐,灯火可亲,屋子里飘出饭菜香,热闹的烟火气驱散寒冷彻骨的孤独。
这是覃青梦寐以求的家。
二师妹饭量不大,三师妹对食物一概不挑。至于裴放,他受覃青感染,觉得做饭是件挺有趣的事情,斗志昂扬地要全盘接过厨房的使用权。
……然后二三师妹就不怎么来吃饭了。
覃青看着裴放忙碌的身影,他兴致勃勃地擀面团,包馅料,再用刀把面胚开成一朵花的形状。
……他没有消失。
也不是覃青记忆中双目紧闭、面色惨淡的濒死模样。
裴放不经意转头,看到身后定定站着的覃青,一时摸不着头脑:“师姐,你别站得太近,当心热气熏了眼睛。”
他擦了擦手,把覃青拉到门边。远离了屋内白雾缭绕的蒸汽,她重又清晰地看到裴放的脸。他碧眸潋滟,睫毛纤长,脸上沾了白色的面粉,看着有些滑稽。看覃青表情异样,顺从地等她说话。
覃青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该说什么?
这只是我的一个梦,现实的你甚至不一定活着?
最终她只是踮了踮脚,帮裴放把脸上的面粉擦拭干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眉眼弯弯,一如往昔。
“我很想你……师弟。”这场梦鲜活有如现世,她再看裴放一眼,想把他生动模样记得更久,努力控制自己的语调不要颤抖。
她知道这话说得不着边际,自己在不息峰上与师妹师弟朝夕相见,何来久别想念一说。但少年眸色温柔,一如既往。他俯下身来,双手有些迟疑地环在覃青腰际,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
一个眷恋而虚幻的拥抱。
他说:“我也很想你,师姐。”
画面翻转,视线扭曲,不息峰和莲花酥都消失不见。覃青鼻息间萦绕着小师弟身上独有的、像是水果将熟未熟的甜香,脑袋逐渐放空,跌入昏沉沉的睡意。
……
覃青猛然起身,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阵窸窣响动,守夜的侍女匆匆进了里屋,回道:“禀仙师大人,还没到五更天。”
自己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覃青这才放下心。方才幻梦仍清晰可辨,她怔忡片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运转灵力,已经恢复了一大半,她匆忙下床,对一旁的侍女说:“对不住你,我刚才恐怕把你吵醒了。”
不忘嘱咐:“叫我秦姑娘就好。”
侍女点亮灯火,因为覃青的友善,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我睡得浅,之前伺候小姐的时候经常起夜,秦姑娘不用放在心上。”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要出门吗?要不要我服饰您梳洗用膳完再去?”
覃青认出,她正是昨天跟在吴郡守身后那个面庞柔和的姑娘,估计是被临时调来服侍自己。她不喜欢被人伺候,直接道:“不用。”瞧见铜盆里还有昨晚没用完的半盆水,利落地捞起一捧洗了把脸。冷水一刺激,果然无比清醒。
覃青在北洲时无人作伴,整日与冰灵草面面相觑,就等它哪天想通了长一片叶子。五年下来,已经糙得无比自然。再看一旁的圆脸姑娘,早已目瞪口呆。她捞起惯带的斗笠戴在头上,安慰她道:“我要出门了,你不用等我,回去伺候你们家小姐吧。”
这氛围太过轻松,仿佛久违地从惨淡回忆中抽身。小侍女呆立半晌,忽然鬼使神差说道:
“小姐……已经死了。”
小侍女一时说漏了嘴,吓得浑身颤抖。覃青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再追问时,小侍女只是捂着嘴巴拼命摇头。覃青没了辙,眼下还是要赶紧去往赵家村,那是婴灵最后一次现身的地方,昨晚它没有行凶,今天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出了内宅,覃青又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物。昨天那个门房穿戴整齐,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不会是在等她?
果然鼻毛兄看到覃青后,双眼闪闪发光:“仙师大人!”鼻毛热切地比成爱心的形状。
这也太诡异、太掉san了吧!!!!
覃青当即要走,鼻毛兄焦急道:“仙师大人,仙师大人请留步!请您带上我吧!”
覃青忍无可忍:“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
鼻毛兄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小人替郡守大人看门,也知道不少东西。仙师大人一定是要去杀妖怪吧?实不相瞒,小人就是赵家村人,主管吩咐了,今天如果您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叫小人务必尽全力伺候。您在赵家村人生地不熟,总得有人帮您指路不是。再说小人也练过两天拳脚,不会当您的累赘的。带上我吧仙师大人——”
说完,极其狗腿地把郡守府闪闪发亮的腰牌双手奉上。
“……你不看门了吗?”
“小人早就打点好了,李二狗今天帮我值班。”
这么短的时间,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打点的。覃青看天色尚早,这个时候御剑应该不会被人注意,简洁道:“上来。”
鼻毛兄依然没有看清她取剑的动作,等回过神来时,一柄长剑已经悬在空中。
这实在是一柄很漂亮的剑,不像是饮血的兵器,更像是潜心制造的工艺品。长约四尺,宽约三指,锋刃极长极薄,淡青色的纹路仿佛在流动一般。
他刚才追星大成功,把自己推销了出去,乐得晕晕乎乎,忍不住凑上前观察。不想下一秒,剑身突然伸长一寸,惊得他哎呦一声。
凝碧剑还在不断变长,直到长度两个人站上去绰绰有余。覃青脚尖点地,飞身上剑,又示意鼻毛兄,他这才战战兢兢地上了剑。
天际将白未白,南安郡笼罩在一片静谧里,街道上空空荡荡,少有人影。没人发觉头顶有一柄雪白长剑凌空而起,如流星飒沓,向西划去。
交谈后才知道,鼻毛兄本名叫作赵全,除了两撮招摇的本体外,其实是个长相挺周正的小伙子。除了喜欢捧高踩低外,内心也相对周正。见识了真剑修的本事后,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把覃青奉为至尊本命。顺带一提,上一个在这位置的是吴郡守。
覃青因为给他起了外号,默默忏悔了一会,又考虑到他是凡人,特意把御剑速度放得慢慢悠悠。
赵全胆子大,只在最初升天时惨叫了几声,不一会就挪着小碎步找到平衡点,沉浸在飞翔的感觉中。他给覃青指完方向,小心翼翼地叫她:“仙师大人。”
覃青说:“秦姑娘。”
赵全恭敬地复读一遍:“秦姑娘,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覃青说:“你问。”
“这把剑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
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问得太好了。
为什么一把剑可以随意缩放,为什么修士可以无视重力加速度,为什么太寰界的一切设定都在牛顿棺材板上暴扣,覃青没想到他一下直指核心,沉痛回答:“这就是世界观啊。”
“啊?”
“我是说,我们修仙之人,人剑合一,剑随心动。”
不愧是仙师,说的话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赵全这几天大受震撼,萌生了不做门子而做个剑客的梦想,没想到仙师大人的境界如此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