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抢亲(上)

作品:《竹马听说我想嫁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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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玑仙涧之所以抢手,原因之一是它给定亲的新人们提供了一个非常浮夸的出场方式:不是什么花毯铺地、作诗却扇,而是要乘坐喜鹊桥外观的木制机关从山脚飞上涧顶。


    故而,珠玑仙涧令雾杳提前入住,除了叫她熟悉第二天的流程,还有适应适应这飞行机关的用意。


    传说中,珠玑仙涧在上古乃大巫修炼之地,整座仙涧悬浮于空,涧水无源自流,傩舞《月魄纸铃》也是其大巫们的作品。


    有谣言称荣枯埋骨于此。其余荣枯症们一旦病发,会如入魔一般,疯狂渴望回到珠玑仙涧,回到他们“祖先”的身边。


    不过,雾杳觉得谣传终究是谣传,她可从来没有想去珠玑仙涧的念头。


    陪雾杳熟悉定亲宴流程的是一群儿女双全的有福夫人们。虽不是什么诰命、老太君之流,但逢人未语先笑,吉利话张口就来,是做惯了红事生意的人,兼之有条有理,做事麻利,减少了不少雾杳应付差事时的枯燥与痛苦。


    用过珠玑仙涧精心准备的晚饭,推开今夜的宿处“鹣鹣居”时,雾杳先是被屋内的富贵晃花了眼。


    白定炉、哥窑瓶、法书名画、晋贴唐琴……件件珍品,华光逼人,目所未睹。[1]


    此外,象征嫁妆的百来抬箱簏、寓意琴瑟和鸣的丝竹乐器,大到拔步床,小到一方汗帨,皆按照雾杳的喜好来布置,就连撒帐用的一枚莲子、花生,都选的是她最爱吃的产自瀛洲的时鲜货,真真是无一不精细,无一不挑选到了她心坎上。


    雾杳不由默了会儿,听白檀道:“姑娘,时候还早,可要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雾杳又不是真的待嫁之人,难道还要绣些盖头、嫁衣?


    她摇摇头,“听说仙涧里有不少志怪异闻,去替我借些来。要年代久远的,市面上的我都看过了。”


    雾杳向来爱看闲书,白檀不疑有他。只不过,白檀领命而去之时,眼底似乎滑过一丝失望。


    珠玑仙涧上人气清冷,没人来打搅雾杳,正寂寂枯坐之时,忽闻一阵焰火声。


    不年不节的,怎么放焰火?


    雾杳等猼訑的消息等得心焦,没闲情欣赏这些个东西,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被映照得璀璨绮错的紧闭窗牖,就要收回目光。


    却看到了窗上的一枚白兔捣药窗花。


    兔……玉兔也算是一种兔精。


    雾杳心里有点儿不敢置信,但还是起身将窗推开。


    “嘭——!”


    焰火与月齐高。


    嘈杂自隔壁山头传来。


    那山上是潮神庙,秋季有祭神活动,放放焰火倒也说得过去。


    窗被推开后,仙兔手中的玉杵指着屋内一小缸碗莲。


    雾杳垂眸,焰火忽涨忽落,坠入碗莲之水,显出几行蝇头小字来。


    明日动手。以风铎声为讯号。


    妆奁右排第三格有药,见血即生效,可使人麻痹十息。知道你不放心我给的药,我准备了三份,试药请自便。


    哦,不必太谢我,我知道我很体贴。


    雾杳砰一声把窗摔上,低骂道:“有病!”


    净整些花里花哨的!


    雾杳打开整块芙蓉石雕成的贵重妆奁,果然找到了藏在花簪中的药粉。


    趁着白檀未归,雾杳本想抓只老鼠试药,但仙涧打扫得太干净,于是只能用一小碟花生骗了只松鼠来。


    雾杳先是给松鼠喂食了药粉,足足要盏茶时间才会生效。不过,确认了药粉的确只有麻痹之效,对身体无毒。


    雾杳又在自己身上试验了一番。


    她用过针。但针头能蘸取的药粉太少,哪怕是把药粉溶了,再浸泡针身,也不足量。


    几经尝试后,伤口最小也得是割破手指的程度,才能瞬间起效。


    最后,雾杳选择了隔间天地桌上摆放的“六证”之一的喜剪。


    不过,尽管天地桌的位置不引人注目,但雾杳身边还有心思细腻的白檀在,所以她打算明日出门前再将喜剪拿走。


    收拾完屋中的蛛丝马迹后,白檀带着两袋饱鼓鼓的书囊回来了。


    “回姑娘,涧主说这些就是全部了。至少都是百年前的藏书。”


    雾杳倚在美人榻上,装作挑挑拣拣的模样,翻找书囊中仙朝相关的典籍,她提心吊胆地用余光观察了白檀一会儿,生怕哪个角角落落里遗漏了药粉没打扫,却发现白檀丝毫没有起疑。


    或者说,完全不在乎雾杳做了什么。


    墙角的薄纱灯屏后,绛蜡无声堕泪。


    所谓灯下看美人,更胜白日十倍,雾杳从摇曳朦胧的红晕中望去,只觉白檀画黛弯蛾,腮如粉霞烘云,牙开白银两片,颇有几分艳绝之意。


    雾杳忽然觉得,不论今生还是前世,她似乎都对这位大自己七岁的姑娘都不太了解。


    雾杳手中的书页停了,“白檀姐姐,以前你告诉我的家乡身世,还有过往经历,都是真的吗?”


    静夜中,少女的声音懵懂软和,一如以前无忧无虑的时候。


    正给脚炉添炭的白檀一愣,“姑娘怎么问起这些了?自然是真的。”


    竟是真的。


    像白檀这种身份的人,哪怕不是玄使,行走在外,自然是隐瞒经历胡编乱造,才能以假乱真,最大程度上保护自己,完成任务。


    雾杳曾听说,就连江湖探子都会准备几十种身份呢。


    雾杳自嘲笑笑:“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么久以来,白檀姐姐旁观我胡作非为,居然从来也不多问多说什么。”


    不止从不多问多说,雾杳放火她扇风,雾杳杀人她递刀。雾杳若是千古昏君,白檀高低得是个无恶不作溜须拍马的东厂大太监。


    白檀盖好脚炉的盖子,净了手,转而又娴熟地开始铺床,“要说心里没想法,那肯定是骗姑娘的。”


    比如,夏琬琰被峣峣阙除名的事,她就对雾杳产生过畏惧。可她上报给扶光,扶光也只是一句“随她高兴”。


    “但世子派我来之前吩咐过了,要把姑娘当成唯一的主子。”


    “这点白檀目前还做不到。在白檀心中,姑娘是主子,世子也是。可正因为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所以更要恪勤匪懈。姑娘怎么吩咐的,奴婢便怎么遵守。免去主子的后顾之忧,这才是奴婢的本分。至于那些不该问、不能问的,就统统让它烂在肚肠,带进棺材里。”


    又比如,雾杳主动招惹沈渊,给他喂麻腐。白檀那天也是犹豫过要不要退下的。可秉承着“把雾杳当成主子”的原则,最终还是选择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