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快出去

作品:《他予她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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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蒙的阴雨下了数日,让人身上和心里都潮潮的。


    江稚梧喜欢雨天。


    虽然雨天她总是困乏,总是腰酸,但她依旧喜欢雨天。


    她撸着怀中狸奴的毛绒脑袋,现在又多了一重理由。


    缥缈逶迤的雨丝将空气洗得越来越清凉,天边隐隐露出金光,雨就要停了。


    妙槿走到廊下,给江稚梧披上薄衫,“姑娘前两日还喊腰酸,这月信刚过就又贪凉。”


    江稚梧恍若未听到,偏过头,笑着道:“我坐在这,看着雨,给狸奴想了个好名字。”


    妙槿:“何名何字?”


    江稚梧拨弄狸奴黄橘色的绒毛:“小金竹。”


    金竹?


    妙槿不明所以,要她看,这小畜生合该叫金猪才对。


    她一转念,兴趣姑娘就是嫌金猪俗气,这才取个谐音叫金竹。


    她捏了捏狸奴的尾巴:“你这家伙,得了个好名字,还不快谢谢姑娘。”


    狸奴适时嗲叫一声,好似能听懂。


    江稚梧抚弄的动作更加轻柔,低声唤:“小金竹?”


    狸奴呜咽,对她翻起肚皮,天边越发扩散的金光把它腹部柔软的白毛照得莹莹发光。


    江稚梧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毛,抱起狸奴,往西苑后头走。


    “姑娘,雨还没停呢。”


    妙槿抓起油纸伞。


    虽不知道江稚梧要去做什么,她还是跑到她身边,一下把伞撑开,尽量让江稚梧不要被雨水沾到。


    西苑后头是片空旷的小院子,放在寻常人家,这样的后院总要拿来种些小菜的,不过西苑后头却只有荒芜近小腿高的芜草,更高的灌木,还有几棵高大榆树,圆圆厚实的榆叶在雨水浇打后粼粼发光。


    一看便知此地少有人来,疏于打理了。


    茫茫草茎挂得都是水珠,江稚梧抱着狸奴踏入,一直走到最深处的榆树下。


    她把狸奴放到地上,狸奴立刻馋嘴儿地啃食身旁的草叶。


    妙槿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来这做什么,把鞋袜都弄湿了。”


    江稚梧冲她眨眨眼,没着急解释,而是弯腰从树后拿出一个半人高的竹箱笼,以肉干引着狸奴进去。


    妙槿:“这是个,竹笼?”


    她语气迟疑,只因这竹箱笼做得太像个小屋子,一个大的像正堂屋,旁边连接了一个稍小的,像厢房,正堂屋的入口上还用水粉色的布做了门帘,四个屋檐角各用红绳串了一吊铜板,树后虽背光,但她依旧从大箱笼的开口中看见里面铺着棉纱小毯。


    狸奴一脚踏进去,暄软的小毯陷下一个滚圆的小坑,狸奴一路往里走,很快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不一会儿“竹厢房”内传来啃食肉干的咂咂声。


    “它是兽,日日养在屋里懒没了骨肉,还要劳烦你给它擦洗,我想了又想,还是外头适合它。”


    江稚梧直起身,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缓缓舒着气,眉眼都放松下来。


    这间小竹屋,她足足用了快三十根细长竹,怕漏雨,怕漏风,怕不防寒,里头以竹条密密横向纵向搭了两层,夹层塞了棉花,外头又以细竹筒捆了一遍,隔开湿冷的空气,她自己伸手进去试过,干燥温热,一点也感受不到外头的阴寒,这才放心放到这背阴的地方。


    “以后就让它住在这,整个院子都可以给它玩儿,你要是有空,可以扔些肉干,放点儿水给它,要是没空,这虫鸟露水就是它的吃食,倒也富足,要是想走,顺着榆树就能翻到院墙外,总归有它的去处。”


    江稚梧细声细语,合着雨丝,颇为冷静。


    妙槿钝钝点头,没太懂江稚梧为什么不愿意再养着狸奴了,不是刚给起了名字吗。


    江稚梧主动解释:“前些日子刘管事来找我,闲聊起来,说就快中秋了,到时候花鸩他们就都回来了,大家一块儿吃顿家宴。


    “段家兄弟与我关系一般,我怕他们见了小金竹,会把气撒在它身上。”


    妙槿恍然,觉得姑娘说的有理。


    “所以,就算是对着花鸩,也不能说小金竹就在西苑后院的事。”江稚梧特别嘱咐。


    “那是自然。”妙槿连声应道,“都听姑娘的。”


    主仆相互搀着往屋子走,裙衫剐蹭草茎,片片洇湿,身后传来沙沙声。


    江稚梧回头,是狸奴叼着啃了一半的肉干,切切跟了过来。


    “回去。”


    她摆手,朝小竹屋的方向又扔了一条肉干。


    狸奴回头看看肉干跌落的方向,又看看江稚梧,坡脚向她迈了一步。


    “回去。”


    她这回声音里带了严肃,板起脸,低身捡起一根草枝子,不舍得抽打它,便左右甩着水珠到它脸上。


    狸奴眯起眼睛往后撤。


    江稚梧走,狸奴又跟,她便再折枝子甩动,如此反复数个来回,狸奴才终于懂了一般蹲在原地,直直看着她,再不跟了。


    “傻乎乎的,不知道自由多好。”


    江稚梧低声自语,随后快步回了屋。


    ——


    隔日,缠绵了小半个月的秋雨终于停了,橙黄的太阳高高挂在碧晴如洗的天空,光线明亮,温度和煦。


    晨间,刘管事送来两箱秋日的厚缎衣,说京城的秋日短,京郊更是要先一步冷,所以还是两箱,丝被和冬装在制,应当过了寒露①才能好,到时候再送过来可就不止两箱了。


    上一回,她纠结这份礼的含义,收得犹犹豫豫。


    这一次,她清楚了许翎心中并不会有那些细致的情感,只是随性而为,便欣然收了。


    此时,她坐在八角亭下,静静等着许翎来。


    没有垂首发呆,没有玩儿竹叶,她站在亭下,看着许翎来时必经的那条路,眉头蹙着。


    明明心有不满,却还是忍不住期待他的出现。


    江稚梧握住胸前璎珞。


    这些天虽没有花鸩看着,但她私下里还是有在练习,不敢轻易荒废。


    她希望自己能变强。


    这样自己说的话在他面前才会有分量。


    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人来,江稚梧渐渐疑惑。


    他不像会误时辰的人。


    卵石小路寂静,反倒是澄心堂传出些声音。


    难道是花鸩他们回来了?


    反正是许鹤沉晚到在先,她就算现在走了,也没什么好被责备的。暗自想了一道,江稚梧迈步往澄心堂去。


    枯树荷塘,因为多日没人住,显得有些灰扑扑。


    澄心堂内,药味极重。


    方才在八角亭听着有声音,这会儿到了跟前却安静了,江稚梧半扶院门框,没轻易往里走。


    她犹豫,却听到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五妹妹,立这干嘛呢?”


    能这么自来熟一般称呼她的,也就只有危亦安了。


    江稚梧回身,果然看见危亦安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只不过,这会儿他脸上没有惯常的笑容,而是有些凝重神色。


    江稚梧:“听到声音来看看,危公子呢?”


    危亦安错开身,露出身后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灵淙他们日夜兼程,比计划早一天回来,我这不就赶紧带着大夫来了。”


    他说着,急匆匆便要进去,口中还自言自语道:“这么赶着,肯定是段不明那小子状况不好,”又转头对郎中叮嘱:“石大夫您大胆治,该用什么便用,我这里药钱管够。”


    江稚梧听了一耳朵,也好奇跟着走进。


    虽一早知道澄心堂的正堂屋是处佛祠,但走到里头还是头一回,刚靠近堂屋的门,血腥气,药香,线香混合扑面,金佛垂眸,怪异感正面袭来。


    侧边隔间内,段不明血淋淋躺着,身下褥子已经浸红了一片,还有些黄黄白白的粘液,在血水中混杂。


    江稚梧骤然转过身,掩着口鼻拼命压下恶心,心里鼓足了劲儿才敢再回头。


    这次她看清了,灵淙在段不明身后给他送气,花鸩捻着银针,却因为段不明身上几乎没有好皮而不好下手。


    大大小小全是伤口遍布段不明周身。


    那些不是刀伤,倒像是被长满倒刺的荆棘剐得,破破烂烂,虬虬曲曲,没有一道能完整对在一起。


    江稚梧不得不扶着桌边才能站稳。


    但这还不算最可怖。


    她看到石大夫从段不明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