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场雨

作品:《崇明岛今夜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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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找沈艾啊,”钟芷若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那是在她优雅端庄的人设里少有的滑铁卢,“喏,她就坐在那,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个。现在不是检查时间,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这人还真是稀奇,三两下的话,竟还能让一向众星捧月的钟芷若也吃了瘪。沈艾鲜少在钟芷若的脸上看到尴尬和窘迫二字,竟然莫名心中一爽。


    祁萌死命戳着沈艾的胳膊:“我没听错吧,找你的。”


    “你们认识?”


    “不好说。”


    沈艾心里一嘀咕,这还真不好说,我是认得他,他贵人多忘事,还真说不好。


    然而下一秒,沈艾捕捉到郑屿年手里的黑色拉杠箱,很快敛去了笑意。


    “还我东西。”郑屿年直白地开场,说着便要去开拉杆箱。


    “还什么,”沈艾一下子被他这架势吓住了,脑子一片空白,“你带着这箱子做什么?”


    郑屿年只打开一些,箱子的一角便露出了一截明星海报,紧接着少女的贴身衣物也开始显山露水。


    这看得沈艾是汗流浃背。


    这分明是自己的箱子!


    “还给我。”


    沈艾这么轻轻一抢,箱子便回到了自己手上。


    “借一步说话吧。”郑屿年倒是没有去夺回箱子,他眼中带点慵懒的厌恶,好像来到这里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情。


    沈艾似乎是想起什么,把课桌里上次拾到的小册子也一并带了去。


    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教室。


    “沈艾什么时候和郑屿年认识了,真奇怪。”门口的张婷婷还是那样爱嚼人舌根,又跟钟芷若说上了。


    钟芷若的脸色不知何时没有先前那样泰然自若:“快上课了,进教室吧。”


    “你是说,那天我们拿错了箱子?”


    郑屿年点头。


    “所以,你的箱子现在在我家?”


    郑屿年再次点头。


    “里面有我很多珍贵的东西,希望你可以马上归还。”


    “不是,实在是我不想还你,只是……”


    沈艾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地说出下半句话。


    “自从上次被抓回去之后,我妈就把我的行李箱锁起来了来着,”她绞着校服的衣角,“真没骗你,就在我妈的房间里,你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我不管那么多,快还给我。”


    郑屿年脸上已然有了愠色。


    “那,你可以自己去拿吗?”沈艾知道沈和君的性子,估摸着如果自己去,八成是吃不了兜着走。


    说那时那时快,郑屿年把沈艾手里的黑色拉杆箱再次夺回,并不像教室里看上去那样柔弱无力:“等你还我了,我们再交换。一礼拜后,放学五点,我还是在小花园这里等你。”


    沈艾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却又无奈于现实,毕竟确乎是自己理亏,也怨不得别人这样子处理。


    好歹自己也算是个女生,他这种要和自己干架的姿态是要闹哪样啊。更何况里面还有自己的贴身衣物,原本是打算留着去演唱会的时候住宾馆用的,留在一个同龄男生身边她总归是不放心的。


    “小偷。”


    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沈艾,她似乎是回忆起什么往事,只觉得心头猛然一凉。


    郑屿年愤愤拿走沈艾手上握着的琴谱,好像掌握住了什么关键的证据一般。


    “不是,这是我上次……”


    捡到的……


    这三个字还没说完,郑屿年便消失在沈艾的视野里。


    她几乎要哽咽。


    沈艾失魂落魄地往教室那边走去,为什么,她要这样说自己。


    当年父亲抛妻弃子,卷着钱款离开宏渔湾的那天,村里人也是那么叫他的。


    郑屿年回到教室,又把拉杆箱放到自己的座位旁,小心翼翼地拿袋子装了起来,生怕别人磕磕碰碰。


    想起女孩的神情,他不由得开始叹气,为什么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他也不能好好说清楚,显得自己倒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等等,咄咄逼人又如何,她本该就该还自己东西。私藏别人的东西那么久已经是一项罪过,不管他以什么姿态去质问,也都是合理的。


    如此想来,心情才愉快些。


    “年哥,我看你总往四班跑,是怎么个事?”


    同桌方毅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话虽对了些,心眼却是不坏的。


    “没什么。”


    班里正新发练习册,郑屿年脑子里一团乱麻,写名字时,竟然下意识写出了沈艾姓氏的那个三点水。


    他恼自己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赶忙用碳素笔把这几个笔画融到了自己的姓氏里面去了。


    军训结束,总算是能够短暂松一口气。


    今天的汇报会一结束,便是军训的真正结尾。校领导体恤学生们军训辛苦,还特地安排了好几个表演项目。


    “沈艾,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


    今天本该是和郑屿年的置换之日,但上礼拜她回家,却看到沈和君把箱子连同家里的珍贵物品一起锁起来了,根本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如今这一去,怕是只能爽约。


    他又会怎样看自己,会觉得自己懦弱吗,还是自私呢。


    “沈艾,你看那人,是不是很眼熟?”


    随着祁萌的声音,沈艾循声望去,舞台上表演钢琴独奏的人,正是郑屿年。


    洁白的镁光灯照在他的身上,少年的手指灵活而又温柔地在每一个琴键上跳跃,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而仔细,让人不免联想到童话故事里穿着燕尾服的王子。


    有细微柔和的光圈氤氲出空灵的错觉。上一秒人声鼎沸的嘈杂,都在此刻归于一种超脱的寂然,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明明是燥热难耐的酷暑,却让人感受到了凛冬第一次霜降凌晨的诧异。


    不知为何,沈艾忽然很想哭。


    这种淡淡的哀愁不需要任何理由,好比是中考并不理想,却要被迫到冠之以升学帝国之名的高中当吊车尾;好比是爸妈的离婚书被自己无意间翻到,下一秒又听到客厅里碗盆碎裂的声音;原本也追星狂热的姐姐打来电话,生了孩子后聊的话题却离不开柴米油盐。


    空境回音的寥寥几个调子,沈艾却清晰地听出了——


    他,好像也不快乐。


    沈艾被选为了学生献花的代表,她美名其曰称自己为花童。


    为什么被选上这个位置呢?


    沈艾觉得单纯是自己长得太高了,老师懒得往里边走几步,这才随便点了几个人当苦力。


    她把洁白的栀子花递给郑屿年的时候,心突突直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