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复燃

作品:《我靠养猪致富(基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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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明如棋,月洁比玉。


    阳山县的百姓,忙忙碌碌一整个下午,终是在点灯之时,弄出了数百人的饭菜。


    今夜之菜式,丰盛不说,且香气四浮,令人闻之大动。


    首席上坐着的,自然是谢父等人。


    谢明秀原也是在那处坐着的,只是后头嫌闷得很,便随意寻了个所在,兀自出神。


    倒也算不得是随意寻的所在。


    戏台子四下,远离酒席之外,尽是篝火成堆。冲天之光,几乎可作是白日一般。


    已近夏,夜里并算不得冷。


    红黄的火光映在谢明秀脸上,无尽热意自芙蓉面往下,燥得人心里也有些不适。


    往后退了两退,谢明秀微靠于树干上,闭目休息。


    半梦半醒之间,忽觉身侧来了个人。


    刺目的光被遮了大半,再无有火光在眼皮跳动的感觉,谢明秀眼眸微抬——


    入眼正是邬二郎。


    其实也不消瞧上一眼才能晓得是谁,单凭那满身不同于四周的草木气息,便可以分辨。


    先前她吃了两盏酒,现下酒劲上来了,整个人都乏得很。晕晕闭上双眼,谢明秀缓声道:“则诚怎么过来了?”


    邬二郎的回答还没等来,如意却先到了。


    抱着件披风,如意顺理成章地越进两人之间,“姑娘方才吃多了酒,周妈妈刻意叫我来看着姑娘,免得姑娘受寒。”


    其间“刻意”二字被如意咬得极重,听得谢明秀心中阵阵发笑。


    也好在是有她这么一闹。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谢明秀睁开眼睛,同如意玩笑了两句。


    “方才席间你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要你过来,不是亏了?”


    如意嘿嘿一笑,挽着谢明秀的胳膊就道:“哪儿亏?”


    “周妈妈说姑娘吃不惯这些个大鱼大肉,晚些时候她便回去,给姑娘再做些好克化的宵夜。”如意双眼亮晶晶,


    “我在外头这么些天,最最想念周妈妈的手艺。如今能吃到,还不得留着肚子?”


    一番逗乐惹得谢明秀娇笑不已。


    “馋鬼!”


    谢明秀娇斥一声,反倒被如意团环住半边身子,“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是不晓得,那清原县最大那个什么楼……”


    “玉楼。”谢明秀温声提醒。


    “对对!”


    如意拍拍脑门,“就是玉楼,还说是方圆百余里最大最好的酒楼。可那其中菜式,还不如咱们府里三分呢!”


    今夜所有人都很高兴。


    不单是为养猪场的事定下,而是阳山着实是许多年没有这般齐齐同乐过了。


    饮酒同欢,欢笑起舞。


    才刚过来时,如意还有几分清明可言。此时坐了这许久,又有暖光烤炙,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斜倚在谢明秀肩头,如意口中嘟囔道:“什么江南名厨,也不就是说得好听,哼哼……等我有了钱……”


    余下的话隐于呼吸之间,几不可闻。


    盈于芙蓉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谢明秀用空着那只手扯开披风,又笨拙着往如意身上搭去——


    邬二郎来帮忙了。


    纤细与粗实,冰凉与火热。


    相撞的瞬间,谢明秀猛地回握指节。


    但手指是回来了,那股热意却好似自指尖一路往上,熏得人脸热。


    邬二郎一句话也没有,只牵着那半片披风,抬眼瞧着人,双眸之中似有问询之意。


    这几日他两人莫说离得这般近了,便是连说话,也不曾有过两句。


    这会子乍一目光相接,倒让谢明秀心中生出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无措来。


    垂下眼睫避开那双黑眸,谢明秀轻含住下唇,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得此应允之后,邬二郎轻手解下披风,又展开铺在主仆两个身上。


    一声客套的“多谢”自身前女郎口中而出后,邬二郎退回了原位。


    但便是如此,他也照常一句话没有。


    他此刻虽距谢明秀不算近,但比之先前几日,已是非常近了。


    那日负气而去,又连几日避之不见。


    若说他心中无悔,是决计不可能的。但若要说他心中之气……


    邬二郎双目瞧着火,满眼之中无一点神光。


    他不过一介村夫,既无权势又无金银,连他曾自信以为己身有几分才干——


    也在这月余学习中,失了许多豪气。


    他曾想,若他能得高中,许……


    邬二郎双手握拳,面上几丝隐忍同不甘,忽明忽暗。


    他纵读群书,方知此前己身之浅薄。


    凭他如今之力,谈何能得高中,又谈何……


    邬二郎摊开手,其上纹络交错,一如他此刻的心,乱如麻线。


    或许明姑娘是对的。


    他这样的出身,能得县令大人亲自许亲,已是莫大的荣耀。


    又凭何去想其他?


    这些时日,是他逾矩了。


    以为自身才干出众,又狂妄以为……凭他之才,如何不能攀月?


    几丝苦涩自唇角溢出。


    邬二郎抬头望月。


    月之皎,高千尺。


    至于他,不过暗处一淤泥而。


    如何能期望,明月映入淤泥之内?岂非污了白洁之月。


    噼里啪啦的柴火将尽,邬二郎又往其中添了两根。


    火星飞迸,四处溅沾。


    几粒不甚大的落到手背上,邬二郎却像是不受什么影响。只手背一翻,已成黑灰的火星隐入地面不见。


    “则诚还在怨我?”


    轻轻柔柔的声音自身后而来,邬二郎蓦然一僵,后头谢明秀却还在继续,


    “我观则诚乃君子,又实不愿见明珠蒙尘,才有那日一番话出口。”


    她越是这般轻言细语,邬二郎心中的苦涩便越甚。


    “实在愧受明姑娘好意,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邬二郎声音如常,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但若观他眼眸,便可晓得他心中苦涩。


    火光在其中跳动。


    分明是极暖的色泽,却还是压不过他眼底的黯然。


    但这一切,谢明秀是不晓得的。


    她当真以为,邬二郎已不再因先前之事挂怀,因此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先前同你讲过,你只管用功读书,旁的事无需过多挂怀。至于报答……”谢明秀轻笑出声,“待你高中之时,再言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