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棋局

作品:《灵犀引(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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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内霎时笑了几声。


    在一片寂静中,如石落幽井,犹显突兀。


    众人循声探去,见一个面容敦厚的郎君瞪大眼,后知后觉捂住了嘴巴,声音从指缝中透出来,“看我作甚?我又不是那野鸭子。”


    这人是今岁的榜眼石尧,寻常是毫不起眼的,此话一出,让在场几个翰林颤起身来。


    这小子,缘何来添乱!


    偏生这石尧并不就此罢休,他语气无瑕:“承之,你家夫人同你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呐!”


    柳续笑盈盈:“修远说的甚是。”


    石尧续道:“听闻某某人的连襟,前些日还特意去谢娘子家提亲,不论这家中本就没有什么出彩的财富和权势,就算是比别人落魄时好了些许,生得这一副丑相貌,怎好意思招摇娶亲?”


    “俗话说‘儿子随娘,女随父’,这不是祸害了人家姑娘,生一窝要丑三代啊!”


    “噗——”


    屋中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如同一只钝头的绣花针不停地抓着陈流芳的裸露身躯。


    他是没料到石尧这般大胆,像个漏篓子似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陈流芳本没有那么难看,可他本人的猥琐气质与常年冷森阴鸷的神情着实为他蒙上了名为”丑八怪”的迷雾。


    他道:“这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摘?”


    石尧摇摇头:“我可没说你啊流芳,对号入座作甚?”


    谢灵犀没想到来一趟竟能看到这般闹剧,莫说旁的,石尧这一番话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何况这则丑事本就不为众人知晓,遭石尧这一说,他们其中一些年纪大些的,想起谢家华美光景,心中自有讥嘲——


    陈留谢家几百年的基业,他们便是想嫁女儿也得看谢家应允,怎么一个初立长安的陈家还敢上门羞辱谢家娘子?


    就连夏翰林眼神也变了变。


    已至饭点,见屋内气氛诡异,众人摸摸瘪平的肚子,纷纷作鸟兽散。


    临走前,谢灵犀挽着柳续,冲石尧颌首:“改日让承之请你喝酒。”


    远远走出,还听石尧道:“喝酒就不必了,日后有什么八卦记得告诉我啊!”


    ……


    南衙里闹开了锅。


    杨朔早先发觉腰牌丢了,便申报上去又置办一块,谁知衙里打腰牌的工匠告了假,便也这样耗了日子,没当回事。


    近日查起来,那块掉落在受伤京官屋里的腰牌,上面还隐着他的名字。


    真折寿了!


    京中另起一股谣言,有道是凶手是额上有疤的丑陋男人,杨朔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命人排查起来。


    一查吓一跳,怎么登记在册的长安人士,不论走商的农作的,还是读书的,额角有疤痕的消瘦男子,只有陈探花一人呢!


    杨朔捏着画像左瞧右瞧,继而摸摸自己的脸,满脸匪夷所思:这番模样,也能当探花?


    而陈家兄弟偷摸去野庙一看,门框木屑烧了个灰烬,还寻到几角破烂衣衫,却不见一具焦尸。


    被耍了!


    兄弟俩彷徨之际,陈流芳他堂兄皱眉深思,借口有事跑了,陈流芳一人回去陈府,在一条偏僻小巷被耳目甚多的杨朔堵个正着。


    两虎相斗,搏斗至大理寺。


    大理寺卿萧胤憋着笑,将人押进了审讯内堂。


    堂内,桌案上铺满了卷宗,画像口供胡乱堆着,旁摆了只名贵的紫玉砚台,形状独特,正上方雕了只獬豸,英武得很。


    左右规规矩矩放了几张红木椅子,素雅大方,有墨兰相得映彰。


    而面前乱作一团,陈流芳与杨朔还在扳扯,另一旁刚从家中抓来的张大人,颤颤巍巍正要撞柱。


    “大人明鉴呐!我自为官以来,日日鞠躬尽瘁,怎会为了一丝小利就违背我坚守之道!”


    萧胤坐主位上,神情晦暗,“是与不是,得查了才知道。”


    惊堂木一拍桌案,震得纸卷飞起。


    “你说你未偷换张榜名次,可有人作证?”


    张仕途:“此次排榜是我与几位同僚协力,他们皆可作证呐。”


    “可我焉知他们不是与你相互勾结?”萧胤一指陈流芳,“若张榜无误,他这般相貌,怎能当上探花?“


    此时陈流芳与杨朔互殴几番,发丝凌乱不堪,毫无形象地掩在面上,瞪着鼠眼,瘪嘴不言。


    张仕途竟一时被难住了。


    “这……”


    是了,自科考来,便是点头三名中相貌最好的那位为探花,怎的今岁……


    几时,他反应过来,“这是圣上钦点,我等怎能质疑?”


    萧胤冷笑:“我看圣上也是瞎了眼!”


    这等无尊卑长幼的话将张仕途吓了一大跳,“萧大人,不可妄言!”


    “圣上即便是听到,也舍不得杀我的。”


    萧胤对他温和一笑,拂了拂袖子,转头看向陈流芳,“陈大人,哦不,如今该叫你陈郎君。”


    见陈流芳张着毫无血色的脸,目光似要杀人,他掏出一沓纸,上方笔墨飞扬。


    “我近日得了些东西,总想着能给你看看,不容易呐,总算是将你盼来了。”


    ——灰尘间,尽数抖落,那是几张卷子。


    铺在他面前的那张,谈不上什么字字珠玑,连字迹也只能算是工整,前几段能看出似有意模仿旁人笔锋,在后篇里便现出原形。


    下方是文章天成,作者妙手。


    陈流芳颓然跌落在地。


    萧胤指了指上头署名,“我找人寻来了这些卷子,也搜集了尔等墨宝,这张名为‘渠水源清’的题卷,是你的,还是旁人的?”


    “你是弃子,还不明白么?”


    ……


    陈家机关算尽,环环相扣,抄袭、代考、换卷……俨然形成了一条坚不可摧的产业链,由掌科考的局内人牵头,纵然不慎走漏了风声,也足以将人封上嘴,永远说不出话来。


    而后将其嫁祸给不拜山头的唐则雪。


    此举虽险,可胜算极大。


    可惜他们未曾料到,中间突然窜出来萧胤这块硬骨头。


    照理说,长安近来藩王入京,大理寺每日上承卷宗不在少数,怎会注意到唐则雪这小人物。


    可谢灵犀知道,其中怕是也有她与柳续的手笔。


    当初因她所托,柳续在长安城内疯狂打听唐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