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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阳光不那么炽烈，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晒得人发烫。


    夏筠往后退了退，躲进路边树荫底下。树荫短，只能遮住上半身，温烫的热度从路面透上来，使双脚闷闷的，她急需回去用凉水冲一冲，再换双拖鞋。


    抬眸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那张脸在九岁之前代表慈爱、关切；九岁之后是冷漠，以及现在偶尔能捕捉到的一丝不明的情绪。


    不明白人的容貌为什么前后差别这么大。也许是相由心生吧，以前有爱，现在心里没有，再怎么努力表现也是没有的。


    她观察着夏鸿普，自己说出那番话后，神色先是僵硬，而后隐隐有丝忍耐，最后挂上了那表演式的悔恨。


    他为什么会隐忍呢？有什么值得他到这里来这么委屈自己。


    记得最后一次他来舅舅家，说起妈妈，外婆气愤叫他滚，他很生气头也不回地走了，走之前还放下话，再也不会来。


    的确再也没来过。那个时候明明是他的错，都不愿隐忍，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夏筠不知道，本来也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她有点想知道。


    “小筠，你有家。”夏鸿普忙道，“你冯姨经常挂念你，还有你弟弟，他今年十四了，长得比你高……”


    夏筠轻蹙着眉，等他说完才平复心情问：“是吗？他们还好吧。”


    听见这句话，夏鸿普满意起来：“都挺好的。就是总挂念你，希望能回去看看，要是你愿意回去住也行。”


    “回去住？”夏筠觉得很稀奇。


    听外婆念叨过，夏鸿普搬到市里后，开始做点小生意养家，没想到他运气不错，挣了点钱买了套小房子。


    初三有次放假回舅舅家，她在路上碰见过夏鸿普一家三口，亲密地从马路对面过来。


    不记得当时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只记得那个时候她在路边站了很久，久到他们走得远远的，还在那里看。


    “是啊，回去住，这样我们一家人也能团圆。”夏鸿普道。


    “团圆？”夏筠说，“记得你买的房子只有两室？”


    “你知道啊？肯定是你外婆说的。”夏鸿普道，“那时候两室够住了。”说到这里窥见夏筠神色，转口说，“当然了，你回去后住弟弟的房间，他现在住校周末才回来。”


    “他们都同意？”夏筠又问。


    “同意啊，巴不得你回去。”夏鸿普赶紧道，“我们是一家人嘛。”


    夏筠没作声，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夏鸿普大拇指搓着食指，道：“有你在家我也放心了。你不知道，这几年生意不太好做，没赚到什么钱，哎，你冯姨去年生了很严重的病，花了很多钱，你弟大了花费也大，家里……”


    听到这里，夏筠已经明白他来的目的是什么。瞬间没兴趣再听下去，心里竟然也没有一点愤慨，大概在心底早就对他没什么期望了。


    “原来现在你们这么困难。”夏筠看向他。


    夏鸿普忙点头：“是啊，这些年我一个人支撑，有时候真的挺累。”


    “知道了。”夏筠点头，“我要回去了。”


    “哎，小筠，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我来接你。”夏鸿普急忙问。


    夏筠扭头看向他：“我没说要回去，还有……我欠了点债，本来想跟你借钱，现在算了。”


    听到她欠债，夏鸿普不相信：“你怎么会欠债？平时不乱买东西，又不出门，工作两年肯定存了不少钱。”


    夏筠想起什么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上次外婆就奇怪：为什么夏鸿普会知道她回家，现在又清楚她的生活习惯。


    夏鸿普脸皮一阵扭曲，忙变换一张笑脸道：“不管是谁，人家也是为了我们能一家团圆。”


    看来这个人是认识的了，夏筠大概猜了下，先放在一边，然后道：“外婆等着的，我走了。”随后不论对方怎么喊，她也像他当年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夏筠先换了双拖鞋，拧开院子里靠墙的水龙头，就着清凉的水冲洗双脚。


    闷热瞬间被水流带走，连同方才有些烦闷的心情也清爽起来。


    关了水，进了屋。院子里水泥地上留下一串由深到浅的拖鞋印，等她走进厨房和张文敏开始说话，那些浅的印子已经消失，深的那些也抵抗不住烈日的余晖，一会也不见了。


    “今天生意怎么样？”张文敏带着围裙在准备晚饭。


    夏筠挽起袖子要帮忙，被她拦住：“这点事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也辛苦半天，去坐着休息。”说着往外推了她一把。


    “生意还不错。”夏筠往客厅里走，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说，“好多游客都说是从网上看见有人推荐，所以过来看看。”


    “那就好，你舅也不用天天愁眉苦脸了。”


    夏筠下巴陷进枕头里，思考着要不要把夏鸿普找自己的事告诉外婆。


    自妈妈、妹妹离世后，外婆尤其不喜欢见到他，后来也不主动提起。要是知道对方私下里找自己，肯定会不高兴。


    “发什么呆？累着了？”两个人的晚饭简单，张文敏很快准备好，解下围裙挂在墙上的挂钩里，出来见夏筠抱着枕头在发呆。


    “没有。太阳有点晒，头有点闷。”夏筠决定不告诉她。


    “那上去躺会。”张文敏坐在她身边，拍拍她肩道，“到饭点叫你。”


    她不困，也不想躺。夏筠抱着张文敏胳膊说：“不困，我陪你看电视。”


    张文敏已经开了电视，调出常看的一档节目。夏筠目光落在上面，思维却没有集中，脑子什么也没想。


    偶尔闪过几个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看电视的场景。那时大约也是这样，妈妈坐在她右边，爸爸坐她左边，一家三口说说笑笑。


    晚饭后，天气好就一起去散步；不好的那天，就在家这么坐着看电视，直到夜深睡去。


    明明是很普通的场景，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忘记。


    “明天你去南城，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张文敏扭过来脸问她。


    “收拾好了。”夏筠回神。


    “你和房东约好几点看房？”张文敏又问。


    “早上十一点，下午一点有一家。”夏筠道。


    张文敏点头，想起什么问：“韩拓会去接你吗？”


    她不知道夏筠并没有告诉韩拓。


    夏筠顿了顿，说了句违心的话：“会的。”边说边摸过手机解锁。


    张文敏见她开始玩手机，便没再问，回头继续看节目。


    屏幕亮起来，视线先落在微信，她点了进去，发现朋友圈有更新。


    是韩拓。以为内容和从前差不多，或是旅游景点或者随手一拍的街景。


    没想到是一碗简陋的方便面，配上文字‘节衣缩食’。


    夏筠往下翻，方便面吃了有两三天了。这几天她没刷朋友圈，都没注意。


    他缺钱到这地步了吗？点开对话框，准备问一问，忽地又想起那晚他说过的话。


    再问或许结果也是一样的。再说，他的朋友挺多，应该能从别处借到钱。


    想到这里，关掉了微信。


    和外婆吃过晚饭，略坐了一会，她上了楼，今晚要早点睡，明天得早起。


    拉上了窗帘，月光被遮挡于窗外，躺在床上准备入眠。突然，安静的房间里手机震动了下，格外响亮。


    她并不惊异，已经习惯了在这将要夜深人静的夜里，有人和她聊一会。只是今天提前了点。


    韩拓：[在做什么？]


    夏筠举着手机打字：[躺着，准备睡了。]


    韩拓：[今天这么早？白天帮忙太累了？]


    夏筠翻了个身，左侧着打字：[不累，是明天要早起，我要去南城一趟。]


    对面的回复一向很快，可这次好一会没回。等一长串信息过来，夏筠却有点迟疑了。


    [你是要去找房子吗？如果是的话，我有个提议，你知道我刚租了房子，原本和朋友商量好一起合租，没想到他放了我鸽子，临时决定到别的城市工作。


    现在一时找不到要留在南城的人，一个人独自负担房租挺吃力，既然你也要到南城来，不如一起合租。]


    看完这长长一条信息，夏筠的心砰砰跳，她坐了起来，把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