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水果糖

作品:《碎碎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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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闪雷鸣过后,原本灰暗的寨子更加死气沉沉。


    姜樱一脚踏在水洼里,没站稳摔倒了,骨折处也跟着遭受波及。


    无人扶她。


    发白的手指紧紧扣在污泥里,很快就变了色。


    雨越下越大,地面变软,她尝试爬起来,却又一次次陷进去,落魄又无助。


    陈岁突如而至,语气不容反驳:“我送她过去。”


    两个雇佣兵绷直身体,双手贴紧裤缝:“麻烦三当家了!”


    说完便迈着大步朝原路返回。


    姜樱当然知道身后站着谁,尤其脸上挨了两巴掌,带着些赌气的成分,没吭声。


    陈岁才不惯着她,直接薅住领口,拉起来。


    姜樱双目通红,骄傲的脖子拧折也不愿低头。


    生气于明明属于两个人配合做戏,可完整计划却没有互通,当她是随拿随扔的工具人毫无信任可言,更讨厌后知后觉,任何事情全靠猜.....


    枉费她被苏珏识破时还担心他会不会暴露。


    姜樱咬碎牙齿往肚里咽,陈岁可真是个,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姐姐!我要姐姐——放开我——我不走——”


    远处,曾小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打破焦灼局面,嘴里似乎喊着跟“回家”相关的字眼。


    她松了口气,悻悻脱力。


    陈岁挖苦道:“你以为是自己低头示弱抱着苏珏那个畜生的大腿谄媚讨好起了作用?”


    “那也总比被扇了巴掌还得不到半点解释强,至少在苏珏那儿能够为曾小雪回家博得一丝机会,指望三当家,黄花菜都凉了吧!”


    陈岁押着姜樱这个俘虏,嘲弄地扯唇:“姜小姐,你是我见过最愚昧的蠢蛋。”


    姜樱像个黑天鹅,不屈不挠的盯着他:“何以见得,万一我有意为之呢?”


    陈岁垂眸,对眼前的女人刮目相看。


    她通过几句话就看破了他的企图是存心露出马脚,扰乱苏珏判断,也清楚苏珏能够放过曾小雪是他利用激怒变相给了女孩一条生路。


    积云遮日,吞噬掉最后光亮,不留余地。


    姜樱被掌心捂住眼睛。


    她似乎感觉到,手指的主人在小幅度颤抖。


    “我……”陈岁屏住呼吸,张了张嘴,最终把解释的念头压灭。


    在计划中,姜樱只需要被强硬带走,完成这出闹剧,怎么也没想过她会跟曾小雪选择置换。


    “俏哥,前面就是水牢了。”胖子提醒。


    陈岁拉开铁门,把姜樱推了进去。


    伴随着臭气熏天的腐味,一口口被网格锁住的‘暗井’呈现在他们面前。


    陈岁从生锈的柜子里拿走钥匙圈,威胁吓唬:“以前我是这里的常客,不介意提前剧透给你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儿。第一天勉强能撑下去,第二天会被水里的虫子叮得浑身是包,皮肤长时间泡在污水中出现发白的褶皱。第三天,因为没有食物,想要生存只能喝混着尿液的水。再往后的日子里,脑供血不足,心脏憋闷,尤其女性会引起身体的其他疾病。”


    他低头凝望,眸子带着几分心疼,暗烈的注目着她:“如果你现在求……”


    “三当家放心。”姜樱声音发颤,“既然苏珏答应把小雪送回家,置换条件我就能受得住。”


    话被打断后,陈岁太阳穴爆出一道道青筋。


    他们对视许久。


    固执的人不肯改变主意。


    陈岁板着脸,薄唇紧抿,硬生生磨出句:“真没想到,姜医生这么有骨气。”


    37号‘暗井’打开。


    姜樱扶着生锈的梯子往下走,水面漂浮着各种虫子的尸骸。


    “呕——”


    用劲全力把恶心咽回去。


    网格关闭,军靴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任何响动。


    借着污水的倒影,她脸被打肿了,遍布血痕极为触目惊心。


    眼泪泄洪般往下砸。


    根本不受控制。


    这一刻才敢把积压的崩溃释放出来。


    纵使当初断定苏珏对陈岁有着本能的嫉妒,可还是害怕赌错了,害怕陈岁跟她没有默契怎么办?


    被水泡过的伤口往外冒血,臭味渗透在每个细胞里。


    她双手捂脸,委屈的掩面哭泣:“....疼。”


    好怕疼。


    好怕好怕。


    姜樱仰头,雨水透过网格打在脸上。


    一时之间似乎跟前几年被怀疑成叛徒受到折磨的小陈岁重合起来。


    那少年留着寸头,眼神清冷,嘴唇干裂成块,肩胛骨都被刺穿了,由于血迹干堌引来了密密麻麻的飞虫,可他有着远超出常人的意志,二十出头的年纪拧成了一根筋。


    “陈......”


    她把声音咬碎了。


    含糊不清宛如梦呓。


    “陈岁.......”


    千万要忍到把小雪送出寨子,确保她离开缅北再来救我。


    另一边。


    胖子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回去把姜医生捞出来还不晚。”


    陈岁嗓音哽咽:“那个犟骨头非要等曾小雪平安回国。”


    “是怕苏珏会临时反悔?”胖子喃喃道,“我就说嘛,姜医生那么冰清玉洁咋可能真被俏哥搞成自虐倾向了。”


    陈岁脸色比来之前还差。


    胖子安慰:“往好里想,您不是把她安排到37号水牢了么……”


    陈岁眼尾泛起薄薄的红,37号水牢只关押过他一人,至少比别的干净些。


    胖子担心:“俏哥,咱们做雇佣兵的没有生命保障,尤其是您,绝对不能有弱点,苏珏这次拿姜医生要挟您交出条线,肯定还有下次,下下次。”


    陈岁隐着冷怒:“我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吃两次亏。”


    傍晚时分。


    男人明显等的有些焦灼,


    如果按照原计划,暴露弱点引起苏珏怀疑,便能顺水推舟将条线交出去,再把姜樱抢回来,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却忽略了曾小雪这个意外。


    天花板悬挂着吊灯,半边脸被照的发亮,连带着眼瞳里透出一点幽绿,古怪又狰狞。


    陈岁嘴里吐出雾气,脚下烟头越来越多。


    如果胖子那边再没有信儿.....


    他转身进入洗手间,放大水流声,将整个脸埋了进去。


    头一次生出不理智的冲动。


    还是缺乏耐心。


    漫漫黑夜,时间长着。


    五个小时过去。


    巡逻门卫那儿边有沙车摩托往寨子里驶来的迹象。


    胖子挥动着手臂高呼:“俏哥——”


    陈岁笔直地冲出来:“怎么样。”


    “当地人休战,小孩走的正规路子送出境了。”


    陈岁翻身跨坐:“开车。”


    胖子这辈子都没这么速度过,后尾轮直接窜了黑气,达到水牢外,身后那道影子跳了下去。


    入夜。


    水牢里凄惨哀嚎此起彼伏。


    姜樱好像又听到了军靴的声音,她捏紧手指,全身戒备,以为是没安好心的巡逻队。


    逆着照灯散发的光源,她看清楚了那枚鼻尖缀着的红痣。


    “陈岁。”


    干涩的嗓音从姜樱嘴里脱口而出。


    陈岁乌沉的眸子紧缩,37号‘暗井’被打开:“上来,我带你走。”


    “小雪是不是已经成功离开缅北了。”


    “嗯。”


    姜樱往前挪了两步,扶着潮湿的墙以免摔倒,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停在原地,傻兮兮摇头。


    陈岁愣了下,他看到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微垂,安静而漂亮。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或许不方便吧。可你演一出暴露弱点的戏码,不也坐实了我是你的软肋?”


    “陈岁,你救我,日后他们就能拿我来要挟你。”


    “杀手动情,处处受限,谁都能拿捏,这样真的好么?”


    姜樱被臭味呛到,忍不住咳嗽。


    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伤势已经开始恶化。


    这么泡下去不是一回事。


    陈岁朝姜樱伸手,语言简洁:“听话。”


    她目光飘忽不定:“今晚这么一走,你换女人如衣服的性瘾者属性就彻底立不住了。”


    “我有自己的打算。”他半蹲在那儿,无比诚挚,“姜樱,把你放在明面上,不是替我挡枪。苏珏一时半会儿拿你威胁不了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了。”


    “......我该怎么配合你?”


    “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陈岁踩在楼梯上一把捞出浑身湿黏的女人,“折断了翅膀,磨出奴性,努力讨好,战战兢兢的爱我。”


    她诧异:“爱你?”


    “装装样子,我的软肋。”陈岁洁癖很严重,但还是咬牙忍住,扛起双腿泡肿了的姜樱,“回去洗个澡,真的太臭了,姜医生。”


    “医学领域有种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疾病,你想让我这个被害人对你这个加害者产生好感?”


    “嗯。”


    姜樱看向骨折的手腕,犹豫道:“那会很疼么?”


    “伤没养好前,你是安全的。”


    “陈岁......”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