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摊牌

作品:《凤谋天下

    []


    日暮时分,月影渐深。


    噔噔噔——


    几道轻微的踩踏声从屋顶略过,只片刻便消失不见。


    裴凛骤然睁开双眼,听着这道声音往东边而去。


    秀仁宫的东面,只有慈宁宫和已经封闭的坤宁宫。


    裴凛从床上坐起,上衣的领子被拉开,露出身上新换好的洁白纱布。


    晏清姝躺在床的内侧,身上还穿着宫装的内袍,双眼有些红肿,似是刚刚哭过。


    “时间到了?”她问。


    “没有。”裴凛压低声音,“有人从屋顶往东北去了。”


    晏清姝于黑暗中骤然睁开开双眼:“有几个?”


    “不清楚,但至少有十几人,脚步整齐,训练有素。”


    晏清姝从床上坐起来,乌黑的过腰长发披散在背上,她的眸光深沉,像被乌云遮蔽的月:“东边只有慈宁宫和坤宁宫,再往东就有禁卫巡职,这个时候往东……”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将挂在屏风上的外袍穿上:“去慈宁宫!”


    *


    一片昏黄的慈宁宫内,程太后看着被拼好的残破玉璧,看着它在灯烛的照映下,在一张小小的信笺上显出一行行小字。


    莺女朝政,可堪国祚?


    程氏祸乱,亡梁必姝!


    这十六个字就像是阴影一样缠绕着她。


    最早发现这块石碑的人,是为元狩帝开凿皇陵的工匠。那人将这件事层层上报,直到被工部左侍郎薛城看见。


    薛城这个人没什么学问,因着有个做太子少师的哥哥才被举荐上来,平日里干实事儿的都是右侍郎,他不过就是个摆着好看的花瓶而已。


    谁承想,那天本该右侍郎当值,却意外突发伤寒倒在了早朝上,当值的人便成了薛城。


    也是在那一天,这块碑的拓印被送到了工部,被薛城看见。


    程氏一族用了很多手段、金钱、人脉才将这件事压在了工部,除了薛城,所有与这件事有关联的小人物都因为各种意外而死,包括那名发现石碑的工匠。


    程渃曾旁敲侧击过薛城,那人没什么本事,却如泥鳅似的滑不留手。程渃刚起个话头,他便直接表了忠心,说那拓印已经烧了。


    真的烧了吗?程太后不信,程家人也不信。


    于是在看到薛谨跪在慧贵妃宫门前后,程太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莺女……莺女……


    她做过莺女,她忌恨这个身份,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营生真的很赚钱,又很能把握消息。


    她就是在陪客时得知了方问珍的事,才会起了一些妄念。


    凭什么有些人天生就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而她却要流落风尘,做一个任由别人亵玩的物件。


    老天爷不公平,她就让它公平。


    然后她哄着贵客开心,为寨里赚了很多钱,得了出门的机会,在花灯节时撞在了方问珍的身上,祈求着她的可怜,然后利用她的善良一步一步往前走,摆脱莺女身份,成为方问珍的侍女,与她一同去往西北。


    她利用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一步一步的越发靠近将她抛弃在莺花寨的那个女人,然后一步一步让自己的亲生父亲看见,被领回家中,然后再一刀,将那个丢掉她的女人杀了。


    鲜红的血汇聚在她的脚边,聚成了她灵魂的形状。


    残破又肮脏。


    但这不是终点……


    远远不是终点……


    程氏养兵需要前,她便给他们钱,她需要一个更高的身份,单是国公府之女的身份还不够,还要更高,再高!


    高到没有人能反驳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


    于是,方问珍成为了她要登上后位必须扫清的障碍,薛谨成为了金钱的垫脚石。


    一切的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破东西会出现!


    什么狗屁谶言!


    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她!


    唰——


    油灯被涌进的风吹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程太后攥紧了手,挺直脊背坐在桌旁,死死盯着那块残破不堪的玉璧。


    银白色的刀光映照在她的眼上,令她忍不住偏头闭上双眼,温热的血撒在台阶上,很快就被人用水冲刷干净。


    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拉得如鬼魅一般扭曲。


    他扣响大门,一声一声,节奏分明。


    程太后屈起指节,扣响木桌,以两击回应。


    倏——


    黑衣人转身而去,略过的风掀起他的面罩一角,在右耳后的位置,有一个极为细小的六瓣莲花印记。


    等慈宁宫再次恢复寂静,月兰走进来,为她重新点燃了油灯。


    “都搜过身了,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说罢,月兰忍不住扫了一眼被玉璧压了一般的信笺,只能看到几个词句。


    方哲康……死……身世……已露……


    程太后的手摩挲着残破的玉璧,尖锐的边缘划破她的指尖,簌簌的流出鲜红色的血:“就这么想让我死吗?晏清姝,哀家毕竟养了你二十五年。”


    无人回应,只有风声寥寥。


    一道匆忙的脚步声从远至近,方嬷嬷的生意从门外响起。


    “娘娘,富春宫那边有异动。”


    月兰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程太后心中一动,来没来得及细思,就听见宫内总管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喊道:“娘娘,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来了,还有许嬷嬷的那个女儿,端着一盘糕点过来了,说是要孝敬您。”


    程太后蹙眉:“她们是一起来的?”


    “不是,是许嫣先来的,奴才没让她进,公主殿下是刚刚才来的。”


    程太后让两人点燃宫中正殿的灯,然后命人拉开门,传晏清姝进来。


    一盏茶尚未斟满,晏清姝的声音便在这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中响起。


    “母后当真好兴致,这宫宴都快要开始了,您还在这里坐着饮茶。”


    晏清姝身着一袭宫装,显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这刺痛了程太后的双眼,正要端起长辈的架势训斥她一番时,突然发现晏清姝的眼睛变了。


    晏氏一脉都是双眼皮的丹凤眼,弧线圆润,眼角尖锐,后妃中也鲜少有单眼皮的,因此元狩帝的孩子几乎都跟他长着一样的眼睛。


    以前程太后总觉得晏清姝的眼睛不像元狩帝,也不像方氏,但身边的嬷嬷总说是孩子小没长开的缘故。


    后来晏清姝六七岁,有了姑娘的雏形,她那双眼也变得和元狩帝一样,圆润又犀利,程太后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可如今,晏清姝的眼睛变了,她依旧是凤眼,却不再是双眼皮,而是单眼皮,眼皮上有一道红色的印痕,在她眨眼的时候,时不时会折进去,形成不太明显的双层。


    程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晏清姝不准备装了。


    “母后这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