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作品:《我在阴冷厂督身边吃香喝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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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经停了,天渐渐放亮。


    沈星不知坐了多久,蓦然听见外头远远一阵喧哗声:“大理寺的宫囚押过来了——”


    纷纷杂杂,从西北边穿透而来。


    沈星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她一下子站起来,推开半旧门扉,沿着狭窄的青砖小巷往外面狂奔而去。


    左拐右折短短一段路,她跑得裙裾翻飞气喘吁吁,心跳快得快要从胸腔蹦出来似的。


    裴玄素就是八月初四从大理寺押解到莲花海蚕房的。上月神熙女帝亦即是太上皇突然自昏迷中清醒,当月便宣布彻底痊愈重新临朝——否则皇帝也不会召见沈星,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时至今日,沈星都依然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八月初四龙江之变的涉案官将终于宣判了,被判没入宫籍的罪囚全部拉到莲花海先行净身,那天早上许久未轮休的沈爹在家里,被匆匆叫背着工具箱就过去了。


    沈星跑到光顺门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


    底层宫人只是身份低,但好事是人的天性,下值没当班的,还有很多像沈星一样有些关系在宫里长大的小孩子。掌匙官打开宫门之后,落钥前不会再关闭,但门内门外守着羽林卫和神策卫禁军,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三禾巷毗邻的光顺门是偏隘之地,高墙外就是荒废宫苑莲花海,不过宫禁守卫还是一样森严的,大家距离宫门十数丈的巷子尽头挨挨挤挤抬头观望,不时小声议论。


    沈星和她路上碰到的几个小邻居跑到末尾,推搡着花了半盏茶才挤到前头,她踮脚把脑袋挤出去往前望过去。


    囚车辘辘,官差扬鞭,身着白底黑甲的神策军跨马在外围押运,囚车上一车又一车的妇孺孩童、青少年囚犯,很多浑身脏污,鞭痕烙铁遍布全身、鲜血淋漓。


    很多人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尖声怒骂、撕心裂肺,疯了一样起舞挣扎,呵叱抽打,锁链碰撞的叮当哗哗声,刺耳无序。


    从光明门往外,能望到只有一小块地方,莲花海的朱红宫门只能看见小半。


    沈星捂住怦怦狂跳的心脏,这一刻她真的无比庆幸,她爹姓徐,沈景昌长大后就进了暗阁,虽是宫籍,但不至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承受这斩断人生和尊严的一刀。


    ……


    永巷尽头的小巷偏僻幽深,日复一日仿佛一成不变,但宫中无人不知,头顶的天和外面正翻天覆地。


    龙江之变,神熙女帝遇刺重伤,昏迷长达一月之后,宗室并部分文武重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主理为由,簇拥当今登上帝位,女帝被尊为太上皇。


    神熙女帝,一个传奇式又让人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暗黑色人物,她和皇帝其实是叔嫂关系。


    女帝出身平阳寇氏,是开国太祖的皇后,后来夫妻反目成仇。太祖驾崩之后,女帝自长门而出,废登基一月的章贤太子帝位,以母后、以孝为名,挟开国主母之功,登基临朝称帝。


    开天辟地,第一个女皇帝。


    其实皇帝是男是女,与沈星没有干系,只是后来的龙江之变,席卷了所有人,包括她。


    据沈星后来知道的,龙江之变正是以皇帝为首的楚姓宗室酝酿已久的,背后甚至还有明太子和前朝门阀手笔。


    女帝称帝临朝之后,大肆清洗太祖遗留的心腹文武和楚氏宗室巩固政权,之后长达十一年的时间里,对宗室的屠杀一直没有停止过。


    并随着女帝皇位越趋稳定,挟天子之威,越演越烈。


    于是去年发生了龙江惊变。


    涉事的、稍所关联的龙江一带和其所属州府、卫所、责任相关的朝廷官员,并当时拱护御驾及随行的大批官员,全部被打入大理寺刑狱及神策卫诏狱。


    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不管如何,皇家的事情,需要遮羞布。


    恨仇茫茫,多少冤魂。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成就了一个裴玄素。


    ……


    裴玄素后来名动天下之后,他的出身几乎无人不知,沈星自然也知道。


    他的出身很惨。


    他的父亲裴文阮正是龙江府伊,接驾第一责任人,不管这事成不成,裴文阮都是必须遭殃的。


    裴家出自宣平伯府,宣平伯府现任的家主正是裴文阮的父亲、裴玄素亲祖父。裴家是女帝的人,自开国时期就追随女帝,否则女帝不会前往龙江检阅水师。


    但事发之前,裴家突然投向皇帝,于是裴玄素父子就彻底悲剧了。


    被家族背弃,打落尘埃,净身,碾辗于宫廷尘埃。


    谁也没想到裴玄素还能翻身再起。


    自司礼监宦营而出,多少算计,多少皇权倾轧,最后权倾天下,扫清了所有仇人和政敌,包括皇帝,还不止一任。


    权势熏天,手掌乾坤,要不是他后来剥了明太子的皮,又掘毁了太祖的山陵,以他的手腕,还真不会有天下兵马尽勤王的事发生。


    裴玄素这个人,有人说他坏透芯,跌足唾骂者不计其数,他却确实冷酷无情,残忍凌厉,反正不是个啥好人。


    好人爬不上这个位置的。


    但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强大得让人心颤。


    秋风劲吹,泛灰的天下起蒙蒙细雨,巷口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宫门的禁军开始上来呵斥驱逐了。


    沈星没能望见裴玄素,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某个囚车上,她手搭在眼眉挡住雨丝,又站了一会儿,直接掉头完往会跑了。


    “星星!星星——”


    那些熟悉又遥远的声音,是邻居小伙伴诧异喊她,但沈星已经听不见了。


    她蹬蹬蹬跑回家,刚好宫正司的小太监过来传完话,“赵随堂让全部人马上过去。”


    沈爹已经换好灰蓝色的工作衫,腰间系一条半旧的黑色围裙,几个徒弟也已经在了,正准备背上工具箱。


    沈星心怦怦跳得很快,“爹!等等我,我也去!”


    她飞快回房,换上蓝色小太监服,拉开柜门把伤药的包袱甩在背上,冲回出来,把油布包随手提上一个。


    她至今也没想明白裴玄素为什么非掘太祖陵不可,不然以他的能耐,掌皇位更替,号令天下,没半点问题。


    虽沈星和他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颇多不谐。


    但沈星得承认,他真的很厉害。


    哪怕后来天下勤王讨伐,裴玄素这人却展现出惊艳的军事指挥才能,足足三年,如果不是他那边也出了意料不到的背叛者,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裴玄素的存在感和他的人一样侵略强烈,沈星一想起他,心里就五味掺杂有点不适。


    但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想。


    她没忘记裴玄素最后说的那句话,而他对最开始不离不弃心腹非常好。


    微末的时候帮他这一把,或许,如果他不介意她姓徐,她再陪他走一段。


    以后,他怎么也会拉她一把吧?


    不期盼一直怎么样,但景昌受刑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起来了。


    ……


    细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