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作品:《兄长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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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乃是临江的一处小屋,初盈几乎是追着谢隐同时坠江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那夜的江水格外汹涌,翻腾得有些异常,冲得又急又快,直将他们冲到一处滩涂上,只见这间木屋亮着灯光,在山林中格外显眼。


    初盈本想过来求救,可是这户人家不知怎么了,门也没锁,里面空无一人,正房里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好不狼狈,兴许是遭了贼。只是现在,这些都不要紧了。


    谢隐步出房门后,唇角挂着的弧度便消失不见,眉目之间,冷锐重现。


    初盈一心挂念着他的安危,却忽略了一件事,便是与他们一同落江的巫祝。


    谢隐确信自己在坠江时已经对巫祝下了死手,但是在他们手中,还有一样东西,谢隐必须拿到它。


    ——东宫印信。


    *


    初盈在屋外的话语声中醒来。


    她立刻警惕地从床上翻了下来,隔着一道门,附耳听去,直到听到谢隐的声音,方才安心。


    原来是这家的原主人携妻子从山脚处回来,没走多远,就发现了巫祝的尸体,急忙往家赶,正撞见谢隐。


    他将妻子护在身后,警惕道:“你们……”


    谢隐出示了表明官职的鱼符,又赠之以玉佩,要他去请此地县令过来。谁知,此人听闻了谢隐身份,眼前一亮,反而把玉佩推了回去,道:


    “两位贵人,我不求什么答谢,衣衫你们用了就用了,都无所谓。我只求你们一件事——请县令大人过来时,能否请他将县中最好的陈大夫也带过来?”


    原来,此人名为郑七,是山中猎户。妻子患了怪病,正在延医问药。


    初盈不禁望向他身后,一地的碎瓷瓦片,满目狼藉,从昨夜起就是这样。一名妇人安安静静地俯下身去,正在一一收拾,看起来行动自如,并无滞涩。


    谢隐只淡淡看了一眼,初盈忍不住道:“我们自当尽力帮忙。只是,天下没有谁愿意得病,何况延医问药处处都需要钱,何必拿家中物什出气。”


    郑七苦笑道:“夫人误会了。砸了东西的不是我,而是我家婆娘。”


    初盈刚刚出来得匆忙,只松松挽了个髻,又站得与谢隐那样近,难怪郑七认错。她脸颊微红,正要澄清,谢隐却无视了这个称呼,问道:“这是何故?”


    他先开了口,初盈也不好再把话绕回去,只得听郑七一声叹息。


    原来,郑七与妻子成婚数年,只有一个独子,活泼好动,十分讨人欢喜。一日,郑七出去打猎,只有妻子在家纺织。独子自幼仰慕父亲,想学父亲一样,拉弓射箭,打到好多猎物。于是,趁母亲不注意,便拿着郑七的弓箭偷偷跑了出去。


    他们一家生活在华懋山里,熟知地形,本不该出事的。可是不巧,忽然下起狂风暴雨,山体滑坡,独子就这样没了。雷电交加,郑七和妻子冒雨找了好久好久,见到孩子尸体那一刻,妻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有些疯癫。


    “说是疯癫,也不对。她白天时好好的,一切都跟从前一样,性格温柔;可是到了晚上,就会激动起来,不停地说要去找孩子,说听到了雷电声,甚至有时,还会怨恨地盯着我,怨我为什么那天没在家……到了白天,她又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郑七说罢,扶起妻子,温声道:“阿菊,家里来客人了,你去烧些热水,煮点粥来好不好?”


    妻子收拾完一地狼藉,闻言点了点头,还有些局促地转过身来,向谢隐和初盈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郑七望着妻子的背影,叹道:“我这就去请县令大人,烦请您二位帮我照顾些阿菊……不过,白天她一切都是好好的,也不需要看着了。”


    西平县令带人赶来时,已是满头大汗。


    “谢大人莫怪!您有所不知,西平县前几日地动,唯一的通路被山石给堵死了,陆路走不通,什么驿信都传不过来。若是知道您遇险,下官怎么也得带人搜山检林!……谢大人辛苦,谢大人受累了,下官带了西平县最好的大夫过来,陈大夫,快去为谢大人把把脉……”


    谢隐淡淡道:“本官无事。陈大夫,还是先为这位夫人诊断吧。”


    陈大夫诊了许久,又问了郑七许多事宜,叹道:“此病名为离魂症,一般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才会发生,病人会性情大变,记忆有损,仿佛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郑七听呆了,陈大夫道:“老夫前两年也听一位德高望重的游医说过,那位病人与尊夫人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受的刺激是在军营之中,生死关头。”


    陈大夫讲到擅长的领域,不禁聚精会神,转身问道:“诸位大人,可知道东桓王慕容赫的养子,慕容隐?”


    闻言,谢隐身形一僵。


    西平县令道:“自然知道,听闻他得了慕容赫真传,跟他一个路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煞神。”


    陈大夫颔首:“一点儿都没错!”


    他说道,昔年慕容赫发兵讨伐姑藏部,命慕容隐带兵去侧翼伏击。慕容隐时年十七岁,年纪极轻,行军打仗的风格却狠辣无情,剑走偏锋。率兵伏击成功后,发现姑藏部王室混于侧翼,便率领精兵八百人,夜中乘胜追击百里之遥,直追到拥雪关,也就是姑藏部与大梁的交界线。


    姑藏王室慌不择路,要闯过拥雪关。大梁戍兵岂肯?拒敌于城门之下,谁知有一名戍兵贪嘴,早先偷去城门外狩猎,回来时便卷到了慕容部与姑藏部的争端中。


    陈大夫道:“慕容部善用弯刀,一路砍杀过来,专砍颈部,收人头颅如割草搂柴,一刀下去,血流如注,飙上三尺来高……”


    周围人几乎脸色都白了,一个差役忍不住问道:“那个慕容隐,不是只有十七岁吗?……他也受得了?”


    陈大夫摇头:“谁知道呢。也亏得大梁兵甲颜色与姑藏部大不相同,慕容部长公主又是咱们皇后,于是千钧一发之际,慕容隐停住了手中兵器,那戍兵才保下一条命。”


    他唏嘘道:“那戍兵原本是铁匠出身,在军营里也算勇猛,还是中尉呢!可是自从此事后,他白天尚且正常,杀猪杀鸡都不在话下;到了晚上,就变得胆小如鼠,见血就晕,别人一吼他,就痛哭流涕。两种性格昼夜交替出现,而且白天发生了什么,到了晚上就全不记得了,反过来也一样。游医给他诊断过,正是离魂症。”


    郑七追问:“那怎么治?”


    “心病还须心药医,普通的药治不了。我问你,尊夫人白天时,能记得晚上发生过什么吗?”


    郑七讷讷道:“记不得。阿菊向来脾气很好的,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晚上会这样发疯,还疑心是我在骗她……”


    陈大夫道:“就是如此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你权当妻子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她跟你妻子性格毫不相同,你根本没法强迫她去接受‘她就是我’这个观念。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待她,对于晚上那个妻子,也是如此,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兴许会慢慢平静下来。不受刺激,就有可能和白天那个妻子合二为一,不再分裂了。”


    郑七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阿菊还有恢复的可能!”


    陈大夫含蓄道:“你别刺激她啊,要不然,合二为一后,到底是哪个阿菊占了上风,就不一定了。”


    说罢,又开了些凝神静气的药,郑七千恩万谢。


    初盈听得出了神。


    白日,夜晚,判若两人……


    电光石火之间,初盈这才发觉,自从兄长从塞北回来后,自己见到他的时间通常是晚上。要么冷若冰霜,要么恶劣捉弄,让她心里积了好多委屈。


    只有今日,待她忽然那样温柔,正是旭日东升的时节……


    离魂症?


    初盈心中忽然一动。


    她正想叫住陈大夫,便见陈大夫收拾好药箱,转而面向谢隐:


    “谢大人,烦请伸出手腕,老夫也给您看看……”


    谢隐却转身便走:“还有个姑藏余孽一起坠了江,恐怕也被江水冲到这里来了。赵大人,还是速速去搜查吧。”


    他执意不让大夫把脉,初盈也无法,只得跟在他身旁,旁敲侧击:“兄长,你现在身体还有不适吗?那到底是什么毒,总得让大夫看一下……”


    众人都忙着搜寻谢隐口中“姑藏余孽”的踪迹,无人注意到凑在谢隐身旁的初盈。


    谢隐轻描淡写:“只不过是迷药罢了。”


    初盈不仅仅只是担心这个,更是在意所谓离魂症之说,真心实意希望陈大夫为他诊脉,继续找理由:“可是它药效似乎很强……”


    谢隐低首,看见初盈神色担忧,一瞬之间,刚刚被大夫胡乱编排“慕容隐”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他多了几分耐心,解释道:


    “那是用姑藏特有的药草制成的,若是动物闻之,就会立即暴动。行军打仗时,姑藏部常用这一招,去引诱敌人战马发狂,想来这次是要用到招夔牢野兽身上的。巫祝情急之下才用在我身上,最多……”


    东桓只信巫医,与大梁体系相差甚远,谢隐沉吟片刻,选了个大梁医书中相对较为合适的词:


    “最多产生些热毒。只能一时惑人心智,时效过了,也就好了,并无大碍。”


    初盈闻言,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热毒?”


    谢隐还没有回答,那边却已经有人叫了起来:“大人,找到了!找到尸体了!”


    西平县令匆忙赶过去,一看到尸体容貌,险些晕了过去,颤声道:“太、太、太……太子殿下!”


    谢隐没理他,命差役去郑七家里讨来热水,用一块布浸湿,覆在巫祝脸上,不多时,便见侧脸处浮现一处翘边,这才把面具撕了下来。


    原来,姑藏部□□的技艺高超,一旦戴上,怎么也不会掉。如要撕下,必须用热水覆之,泡上好一会儿才行。


    仵作则只在巫祝衣襟怀里翻到一罐粉末,其余的一无所获。


    西平县令不死心:“没别的了?!”


    大好的立功机会!一点机密东西都搜不到?


    他们当然搜不到。


    早在通知西平县令过来之前,巫祝怀中的机密之物,就已经到了谢隐的手里。


    西平县令见一无所获,转而又对谢隐极尽赞美:


    “还是谢大人慧眼如炬!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邪术,若是换了他人,定然被骗得晕头转向。谢大人,您是怎么分辨出,此人不是太子殿下的呢?……”


    谢隐是如何回答的,初盈并没有注意。她退到后面,悄悄向陈大夫询问,若中了热毒,该如何解。


    陈大夫问:“何种热毒?”


    初盈转述了一遍,陈大夫的脸色忽然有些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