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长安雨(三)

作品:《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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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宫里的旨意就传到李府,李知接了旨便忙着收拾,为着明日入宫打算。


    翌日一早她便随着李使期入宫,李使期顺着大街一路送她到承天门。


    “昭九,阿耶叮嘱你的话可都记住了?”


    李知坐在马上点头,“都记住了,阿耶你快去吧,”


    李使期眉间并未缓和,又叮嘱几句后才返回去御史台。


    而李知便由着中官带路,进入这宫墙里的太极宫。


    “李娘子第一次入宫,这宫道长且远,若是累了嘱咐奴婢一声,便停脚歇歇。”


    李知点头致谢。


    进了承天门后入眼便是阔大,抬头便能看到一排横着的黑瓦朱柱宫殿,走过拱桥从左侧纳义门进入,穿过重重宫殿,太极宫内的每一处似乎远看只有白黑朱红三色,却依旧能在清雅之中品出富贵。


    李知走得有些累了,脚疼得厉害,打头的中官便停下来,“李娘子在此歇歇脚吧。”


    “多谢内侍。”


    “往右前去便是中书省舍人院了,还得过了肃章门与百福门,才到公主殿。”


    李知一听中书省,一时未在意还有多远,亦未在意往后一月如此般来回的苦处,只想到先生刚升了右拾遗,便是在此处办公,不由得向前望了望。


    歇了一会儿,李知便又随着中官起身,一步一步的迈入太极宫内。


    “李娘子在此稍候,奴婢前去通告一声。”


    公主院的主院住着的,便是如今的清河公主,院里除了年幼的五公主,再无旁人了,因着五公主年龄小,淑妃便求了圣人将她接到自己宫里养着,所以这偌大的凤阳阁便只剩清河公主一人。


    不一会便有宫婢过来相请,“李娘子这边请,公主等您许久了。”


    李知听这话有些羞赧,忙跟上宫婢。


    入了殿内,便见一粉衣女子坐在那儿,穿着团花漳缎烟罗,下着暗绛红彩锦缎裙,发上挽着点翠尖晶石发簪,约莫十六七岁,手中拿着书卷,一旁站着四五个女婢。


    “公主,李女师到了。”


    “见过贵主。”李知弯身行礼。


    清河公主抬头,盯着瞧了瞧,便让她不必多礼来前坐下。


    “谢贵主。”


    李知正坐下后,脚上的酸痛后知后觉的袭来了,她微动了动脚,让自己坐得舒服些。


    “青雀,将软垫给李女师垫着。”清河公主笑着吩咐,又说:“这宫道长且远,怕是女师吃不消。”


    “多谢贵主。”李知笑着接下,目光向下一扫便注意到了桌上摆着的纸砚。


    清河公主瞧她看字,也便大大方方的将刚写好的字拿给她看。


    李知接下,细细研看,公主的字不同于闺中女子常见的小楷,多了一些风致。而自己是跟着谢愈练得行书,已经许久不写楷书,也不知能不能胜任这女师侍读。


    “贵主的字已是很出众了。”


    清河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听闻全长安中的小娘子里,李女师的字最为惊人,便是有些男子也赶不上,我这般蝇头小字实为献丑了。”末了她又转了话头,将笔搭在指尖,“如今我抛砖引玉,李女师不若让我开开眼?”


    一旁的婢女铺上纸,放好玉质镇尺,李知也不扭捏,大方接过公主递来的笔。


    清河公主凑近身子瞧,李知的字娟丽,却暗藏着一股刀锋,提笔落尾处不似女儿家的拘谨缓柔,倒是自成风流爽朗。


    女子习字讲究方正娟丽,而李知的字观者瞧之,形正而神散,颇有韵味。


    若说刚进殿见李知时,清河公主心中是有些怀疑坊间的传闻,这位御史大夫的女儿瞧着也只比她年长稍许。


    但此刻见了这位女娘子的真功夫,清河公主已经为刚才的冒犯,在心里念了一声罪过了。


    “好字!李女师不愧为传言所闻,往后清河便称李娘子为先生了。”


    李知轻放下笔,朝清河笑言:“贵主抬举我了,坊间笑语当不了太真。”


    而当清河再凑上去细细研看时,便被纸上的内容所吸引。


    “我志如尾生。”


    清河一字一字地轻念,又歪头朝李知问道:“李先生有何志向?”。


    李知愣在原地,恍惚间公主的声音好似重重叠叠,穿破眼前的事事物物,到了末尾却变成了自己的声音,落在了大豫十四年的尾端。


    “先生有何志向?”这是十七岁的自己。


    “君源臣流,愿辅明君,再开太平世。”


    “倘若此路种种皆覆你之所见?”


    “我志亦如尾生。”


    李知微垂下眼睑,朝水东流,暮日西沉,先生已然入仕,也不知前路如何。


    想到此处,她再一次觉得时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清河见她不愿开口,也便不再追着问了,只招手吩咐一旁的女婢,“将这席上的纸笔撤了,换玉露团与荔枝。”


    李知回神察觉自己有些失仪,便向公主行礼,“未有,此话乃故人所言,一时触动失态,贵主见谅。”


    清河撑着下颌想了想,此话来看定是个男子所言,转念又想李知如今仍待字闺中,未曾听说与他人定下亲,又见她当时神色微愣,便笃定这个故人定是她的心上人。


    “先生这个故人想必颇为有才,不知是否在朝为官?”


    李知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清河两眼明亮,倒像是期待,便言:“未曾。”


    虽摸不清这公主心里所想,但李知还是想少些麻烦,阿耶曾说这宫里多一言或可掀起惊浪,或可埋下苦果,非不可慎言慎行。


    “那倒是可惜。”


    李知见席上已放上了荔枝,便问:“往后教公主习字在何处?”


    “在千秋殿内,张老先生因为身体,每月来四次。”回话的是公主身边的女婢,“李女师每月来十五日,是以大部分时日要依仗女师来教习贵主。”


    因着父亲的告诫,李知也只点头并不言语。


    此刻的谢愈在中书省视事,眉头紧锁。


    他刚接手了右拾遗一任,负责看管往常呈递奏折的匣子,察看往前的官书文卷,竟发现许多先前搁置的折子,包括各地盐税作假,兵马空套,京官庇护,中官藏田等等。


    “张拾遗。”谢愈抬头见张迪刚进了殿中,便忙叫住他。


    “谢拾遗有何事?”


    谢愈将这些陈年的折子给他看,又言:“此前可有人向皇上谏议过这些事?”


    岂料那人笑了一下,也不正眼瞧上一番,语气高傲得很,“谢拾遗还是少管旧事,左右不过是些小事。”


    谢愈捏着折子,盯着张迪反问道:“那张拾遗认为什么是大事?”


    见张迪不言,他便步步紧逼,“言国家有遗事,拾而论之,此之谓你我本分,张拾遗舍大言小,不知是何心思,便是政事堂里的宰相也有被戏称伴食相公的。”


    “你!”张迪将折子摔在地上,愤愤道:“狗咬吕洞宾,政事堂里的相公也是你能编排的,等着被收拾吧!”。


    屋子里的人听此话也都过来劝,“谢拾遗,这些陈年旧事何必再管,我们虽是相公亲点,可终究是个八品小官,谁都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