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各自心(三)

作品:《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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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知与清河同去东都的消息,除了那日殿中的人,再无旁的朝臣知晓。


    如今她二人在宫中,尚在收拾准备。


    案上的茶烟袅袅,清河盯着忽而泛起愁来。


    “三娘,右相五年前的政令,我并不了解,这盐税之事,阿耶虽说让我们暗中相助,但也总不能一知半解地去吧。”


    李知停下手中的动作,偏过头,“政令之事,涉及右相,若到东都才去探查清楚,确实不妥。”


    她抿唇,“如今有两个法子。”


    “要么我去史馆寻一番,要么去坊间打探,虽说是在长安城脚下,但百姓对此定然也深有感悟。”


    清河撑着下巴,“三娘忽而去寻,又正逢此事,史馆众人不会多想么?”


    李知扯起唇角,“便说今日这事,谁又能想到圣人会派我二人前去相助呢?”


    “三娘说得在理。”


    清河深以为然。


    “既如此倒不如我去坊间,三娘去寻刘相公,我正好也去公主府取些东西。”


    两人说定,便各作分离。


    史馆此刻的人尚多,李知迈步入内时,得闲的典书还同她微行礼扬笑。


    刘欲坐于那儿,抬头瞧了她一眼。


    今日这李三娘,又是来寻什么书?


    “劳典书寻一寻大豫十一年间的堂帖。”


    典书一愣,堂帖皆出自中书门下,自宰相手中发出。


    他微瞥了眼坐于堂内的刘欲,而后轻道:“敢问李司籍是想瞧看大豫十一年间何时何人的堂帖。”


    李知微凝眉,她来此倒是忘了问一句,右相的政令是何时下达的。


    她正犯难,刘欲却已经搁下笔,行至身边。


    “跟我过来。”刘欲掷下一句话。


    李知一愣,朝典书微致歉意,而后忙跟上刘相公。


    眼前已是出了史馆正堂,转而行到了堂院的一处小屋,这是刘相公在宫中暂作休憩之地。


    “好好的,为何要瞧大豫十一年的堂帖?”


    李知垂眸,不知如何作答。


    刘欲已经转过身,坐在了案前,屋中并未烧炭火,他轻咳了声,示意李知坐下。


    “老夫发现,三娘对大豫十一年之事,倒是尤为在意。”


    “是……”或许是刘相公老者般亲密的称呼,让她陡然间想起了阿耶。


    她松了一丝戒备。


    其实这一点对刘相公的戒备本就是可有可无,刘欲于她而言,是找理不清线时的一盏灯,刘老一生研史,且从不参于朝堂间的争夺,她忽而觉得政令之事,倒不如直接问刘相公而来得方便。


    “我今日本想是来找薛相公五年前所执下的政令。”


    刘欲一双眼倏然落到她身,“盐税?”


    李知轻点头。


    便见案前的刘相公笑起来,叹了口气,“圣人倒是并不顾忌你和公主。”


    他早听虚覆说了,每日未时一刻,公主同女师入武德殿。


    “右相盐税一事,不知具体政令是何,我在长安只恍惚记得盐税一事上将贩卖全从官府手中,转到了商人手中。”


    刘欲听此,却未答,偏又换了一句问,“你要查这事是为了什么,今日你若在史馆答——大豫十一五月,薛相堂帖,可知在朝堂之上众人如何看你?”


    李知神情微动。


    刘相公并不知道圣人早已选派她和公主去往东都,只是觉得她这般堂而皇之地查右相的盐税案,是圣人要她做给朝臣看的。


    她扯起一抹苦笑,只低低答:“自从应下女学,到如今早已不在乎什么名声了,有些事我逃不掉,只能做。”


    刘欲长长叹了口气。


    “那你去问吧。”


    李知却摇了摇头,望向刘欲,“我不去了,有些名声,我还能,为自己挣一挣。”


    就如圣人所说,如何应对朝臣,是陛下此刻该操心的事,她也不必为自己惹上一身腥。


    她起身,朝案前的刘欲一拜,“还请刘老,告诉我盐税一案具体的政令。”


    刘欲手中掌茶的指一顿,转而搁在了一旁。


    李知还知道,能在暗处问一问他。


    “从前盐的产销皆握在官府手中,朝廷把盐价提高,从中获利以充国库,来缓解财政危机。”


    屋中寒气透着缝渗入,李知将手藏于衣袖握住,轻道:“与民争利,如何长远,必引来民冤。”


    刘欲叹气一声,认同她这话。


    “那时的弊端已经显现,由于官府垄断产销,定价之权也握在手中,所以增派的官吏就越多,人人皆知,盐铁碰一碰,就是暴利,官府中的腐败贪污之事,愈加盛行,严重影响到了朝廷的财政入库量。”


    “所以薛相公便改了政令?”


    李知瞧着刘相离了案前,他掌着烛火,走到那雕鹤炉子前,一边点炭,一边言——


    “正是,那时薛相同宋相在政令下达之上,分歧很多,盐税之事左相拿不出办法,但对薛相的法子却是一直在驳斥。”


    他直起身,手中的烛火扑朔。


    “后来胜负之道,你也知晓了。”


    李知微怔忡。


    她记得左相被贬出长安,在去往左迁之途的路上,身病而亡。圣人因此愧疚,为此宋绩江接手亡父的位子,同薛海也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炉中的火星子爆开,发出“噗噗”声。


    刘欲的话同那炉中烧起的炭一般,带了些温度,“薛海的盐税改革的法子,的确解了燃眉之急。”


    “他先是将繁冗的官府裁减,而后改了官府垄断盐政的做法,先由官府到产盐之地统一购买,而后转卖给商人,朝堂只需定价与收税。”


    李知颔首,倒是微微一惊,“如此以来,既无官扰民,全盘交于商人,又可稳妥坐守盐税,确实为好法子。”


    这样的法子,于当时的朝堂所面临的问题而言,属实为妙计,也不怪薛相能迅速挤退左相,稳掌新政之权。


    可是,那如今东都又为何生了乱呢?


    李知的眉复又轻轻拢起来,只能看筱雨能否在长安坊间,打听到旁的消息。


    她起身,朝刘欲拱手,“多谢刘相相告。”


    刘欲未起身,屋中慢慢渡来炉中的暖意,逼退寒气,他叫住将离的李知。


    “大豫十一的字眼,往后便不要在宫中提了。”


    李知身形微顿。


    “为此辄倒倾覆性命的人太多,你该为你的父亲母亲想想。”


    框门下的影子落在她的衣间,李知踱步转身,又是一拜,“我知晓了。”


    殿中的暖热退去,耳边是掠过的寒风,她捏紧衣袖,踏着步子慢慢朝左延明门行去。


    大豫十一,一个有些荒唐的年岁,好像什么天大的事都挤在这一年,便是她不提,可是从踏入宫城的那刻起,她与大豫十一,就已经密不可分。


    公主从坊间回来的很快,来时将永嘉坊的果子又带了份,搁在案上。


    “三娘,我打发人去坊间听了些消息,都只说长安城盐价尚好,右相的改税是天大的好事,好似未有什么不满的。”


    李知目落在那份果子上,顺着清河的话接下去,“天子脚下,想来出不了什么大的乱子,此番我们只能去河南府才能知晓答案了。”


    她抬目,眼眸正色几分,“得快些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