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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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夫人”将徐云栖从混沌的思绪里拉过神来。


    这是在唤她?


    灯色烟煴,风拂过,有簌簌清霜从瓦间扑落。


    徐云栖回忆方才的景象,迎上男人漆黑平静的视线,整暇问道,


    “三爷方才说是依旧例处置,敢问旧例该当如何?”


    徐云栖遇人素来三分笑,说话轻而缓,听在旁人耳里便只剩下温柔,再配上这般绝色姿容,便如水中月镜中花,让人不敢大声说话,恐吓坏了她。


    裴沐珩慢声解释。


    徐云栖听完,心下思量,既然已搭伙过日子,裴沐珩的私产便是三房的产业,再交给王妃自然是不合适的,遂道,


    “先送去后院,待我整理造册,再挑些好物孝敬母亲。”


    如此甚妥。


    裴沐珩吩咐陈管家跟着徐云栖去料理,自个儿回了书房。


    刚踏入门槛,便见一暗卫已侯在屋内,双手奉上一份文书,


    “三爷,通州的案子有消息了。”


    裴沐珩立即接过信札绕去案后拆开,一目十行掠过,眸色微凝,修长的背脊往圈椅里靠了靠。


    前不久他接到一份极其古怪的求救信,信中言明通州粮仓的漕粮被人以次充好,信笺上沾了些河泥,裴沐珩怀疑是河工所写,连夜遣心腹前去通州,更诡异的事发生了,他的人赶到通州粮仓,便见粮仓发生大火,以次充好的霉粮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各地粮仓发生火灾本也不稀奇,但裴沐珩还是觉着蹊跷,每每过冬,大兀缺粮总要南下掳掠,每当这时,朝廷会提前拨粮往北境御敌,裴沐珩侍奉帝侧,得了机会将取粮的文书遣去通州,恰闻通州大火,将几十万担粮食烧了,圣上震怒,遣人彻查此事。


    去的正是裴沐珩心腹,七品御史刘越。


    刘越密信回复,火灾原因已查明,守仓的将士夜里寻欢作乐,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恰恰漕粮堆积发酵,火势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当真是这个缘故?


    通州粮仓乃京畿附近最大的粮仓,此地粮食一来备用中枢衙门与皇宫,二来备用军粮,恰恰是备用,每年真正开仓的机会并不多,是以反而成了各路牛鬼蛇神偷鸡摸狗的战场。


    若没有那份求救信,裴沐珩便信了这个结果,可既然真正的漕粮被盗换了,背后定有玄机,通州毗邻京城,什么人能在这等要地瞒天过海?想必官衔不低。


    年轻的男人,捏着信札慢慢靠近桌角的银釭,油黄信札遇火,很快发出呲呲声响,他眼底的浮光凝在一处,


    “让刘越暗查通州知府陈明山。”


    饵已下,就等着钓上一条大鱼,不,兴许是两条。


    裴沐珩慢悠悠将掌心积落的灰拍却,眼底闪过无情的冷笑。


    *


    徐云栖赶回清晖园后院,陈管家已着人将礼单送了来,少顷,十几个箱子被抬着搁在清晖园廊下,一晚上,徐云栖带着银杏并两位老嬷嬷忙着整理年例,核对礼单,以防庄子管事瞒报错报。


    通州皇庄送年例的消息自然没能瞒住熙王妃。


    过去裴沐珩的内务桩桩件件均是她这个当娘的料理,瞧瞧,新媳妇才进门一日,便做起儿子的主来,熙王妃心里那口气呕得不上不下。


    二少奶奶李氏伺候熙王妃饮了一碗安神汤,不着痕迹开口,


    “三弟妹不懂事,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没准明日她便挑了好的送来孝顺您。”


    熙王妃瞪了她一眼,“我稀罕?”


    她难过的是,过去庄子年例均交到她手里,她如何分派,从无人置喙,如今她却插不上手。果真应了那句“有了媳妇便忘了娘”。


    李氏讨了个没趣。


    一旁的大少奶奶谢氏想起一桩正事,


    “母亲,弟妹过了门,身边定缺人服侍,您看,是不是得拨一些婆子丫鬟去清晖园。”


    谢氏执掌中馈,府中大小事均归她料理。


    论理熙王妃是该拨人伺候徐云栖,只是裴沐珩十二岁那年,有丫鬟衣衫不整意图勾/引他,裴沐珩动了怒,着人将那丫鬟重打二十板子,再发卖出去,自此再也不许人近身,是以熙王妃有顾虑。


    委屈媳妇不能委屈儿子,“珩儿不喜热闹,人手的事便作罢。”


    “再说了,那徐氏不该带了些陪房么,她不缺人伺候吧?”


    谢氏脸色一言难尽,“母亲,她嫁妆单子还在呢,身旁只一不经事的小丫鬟。”


    熙王妃神色就更难看了,忍了半晌,嫌弃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


    想起知书达理的荀云灵,熙王妃又是一阵心碎,“罢了罢了,随她去。”


    翌日回门,徐云栖清早便去锦和堂请安,顺带挑了些上好皮子敬献婆母,


    哪知主仆二人行至穿堂时,守门婆子晦涩地告诉她,


    “三少奶奶,王妃头风犯了,免了晨昏定省。”


    徐云栖微愣,正犹豫着要不要请婆子代劳,瞥见大少奶奶谢氏搭着丫鬟的手,不紧不慢从庭内跨了出来,


    谢氏视线落在那些鲜艳的皮货,顿时了然。


    徐云栖便明白,熙王妃并非犯病,而是不愿见她。


    既如此,也不必勉强。


    徐云栖朝谢氏稍一颔首,转身离开了锦和堂。


    熙王妃虽不待见徐云栖,却是个极要面子的,吩咐谢氏准备了丰厚的回门礼,整车侯在侧门。


    只是徐云栖主仆在马车内坐了有两刻钟,依然没等到裴沐珩。


    银杏本在熙王妃出受了气,眼下忍不住抱怨,


    “王妃也太过分了,您是圣上赐婚,又不是眼巴巴求着嫁过来的,她何故如此刁难您?”


    徐云栖脑海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神色浅浅看过来,“她哪里刁难了我?”


    银杏嘟囔道,“她不是将您拒之门外吗?”


    徐云栖豁达道,“她只是不待见我,谈不上刁难,瞧瞧,这回门礼不是准备得很丰厚么,旁人不喜欢咱们,咱们不凑上去就是了,你又何苦庸人自扰,别忘了我们进京的目的,切莫在小事上分神。”


    熙王妃不喜欢她,有不喜欢的好,瞧,她不必小心翼翼伺候婆母。


    银杏原想辩驳,听到后面一席话,眼皮往下耷拉,不吭声了。


    半个时辰后,裴沐珩带着王府长史现了身。


    回门是大婚最后一项仪式,非同小可,自有王府长史出面操持。


    比起昨日二人同乘不同,今日裴沐珩不必委屈自己,独自乘了一辆马车,他没有任何解释,徐云栖也不在意,一行人缓缓朝南驶。


    熙王府坐落皇城附近的澄清坊,徐府却远在南城的崇北坊,徐家在荆州当地虽小有名气,到了权贵遍地京城,属实不够看,能在京城任官落脚,已然是族中骄傲,遑论如今攀上皇亲贵戚。


    是以清早,徐主事吩咐徐母在后宅张罗宴席,自个儿领着阖家老小等候在门前,生怕失了礼数,陪着徐父迎客的是府上的大公子,二公子与二小姐。


    二小姐徐若年纪最小,也最是刁蛮,等了半日不见马车踪影,便炸炸咧咧骂了起来,


    “长姐嫁给蒋公子不好,偏生要攀那水中月,天上仙,那名动天下的三公子岂是咱们能肖想的?瞧瞧,隔壁梅姐姐出嫁时,夫妇二人早早便回了门,咱们日头都快等偏西了,也不见人影,何苦受这档子窝囊气!”


    徐主事素来温和,一向疼爱子女,今日听了这话,却拉下脸色,“你胡说什么,你长姐是被人挤去那玉桥上的,与她何干?”


    徐若犹自不信,这些日子,邻里街坊哪个不在她耳边嚼舌根,奚落徐云栖心比天高,攀龙附凤,徐若听多了,只道徐云栖败坏了徐家女名声,害她将来难以议亲。


    徐主事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摇头不已。


    自徐云栖被圣上赐婚,他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他这辈子点头哈腰看人脸色惯了,如今却尝到了被人奉承的滋味,徐主事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结了这门亲,徐家不说挤入京城权贵行列,至少也是响当当的门户了。


    “你还小,哪里晓得这里头的门道。”担心她口无遮拦,寻了桩事将她打发离开。


    片刻,前方巷子传来小厮通报声,


    “老爷,来了来了。”


    徐主事喜不自禁,整了整衣冠,翘首以盼。


    不多时,两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阶前,裴沐珩与徐云栖一前一后从马车出来。


    徐主事看着长身玉立的裴沐珩,下意识便要行礼,王府长史笑眯眯上前拦住他,


    “徐大人,该咱们三公子与三少奶奶给您行礼。”


    徐主事忐忑地抹汗。


    秋阳炽艳,清透的光被树梢筛过,支离破碎打在二人肩头,徐云栖迎着父亲生疏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走到裴沐珩身侧,与他一道施礼,


    “父亲。”


    “岳丈大人。”


    徐云栖不想家人担心,刻意离得裴沐珩近了些,裴沐珩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有了王府长史在场,便无需裴沐珩应酬,他慵懒地坐在客座,慢条斯理喝茶,徐主事一面谨慎打量他的脸色,一面小心跟长史周旋。


    徐云栖则带着银杏往后院去,她来徐府时日不长,府上婆子与她并不相熟,徐云栖也不喜陌生人跟着,吩咐婆子去收拾回门礼,独自往母亲所在的正院去。


    京城纸贵,徐府祖上虽是经商,这些年在官场也耗了不少家底,只置办了个三进的院子,比起轩荣的熙王府,徐府院落称得上逼仄。


    刚行到垂花门的夹道,瞥见雕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