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解心

作品:《极致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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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上,请更衣后再去见楚将军吧,以示对他的敬重。而且,请给楚将军一点时间准备,想必他不想如此模样见主上。”行如阻止金簪奔向营房。


    清雅上前道:“主上,您衣衫尽湿,确实不妥。请随我来。”


    金簪的心情复杂,在清雅的招待下换一套朴素干净的裙装,打理湿漉漉的长发。


    待她收拾妥当,江城子、何秋刀、东方川也被日冕的人领来同凌云、陆鱼儿几人汇合。


    金簪被请到楚甲子的门外,深吸口气后推开门户。端坐桌前的瘦弱男人除去胡子,颧骨分明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瘦弱,望来的目光有躲闪和羞愧。


    曾经的楚甲子有多么强壮,世人有目共睹。曾经的他何等的意气风发,敌军阵前所向披靡,如今的他却已经瘦得脱形。


    他试图撑桌子站起,却被快步近前的金簪压在手腕,让他跌坐在凳,也避免他失态摔砸在地。


    “不要见礼。你永远都不必向我行礼。”金簪哽声道。


    楚甲子无颜见她,垂落的脑袋磕在桌面,耸动的肩膀以示他内心的剧烈挣扎。


    金簪坐在他的旁边,紧紧地揽住楚甲子的双肩,低声道:“金平三年,你将废人般得我抱到古松树下,那夜的月色很美,我的心里很伤,像是……现在得你一样吧。


    甲子,我重新站起来,你也一定能。


    你是我亲封的护国大将军,为我周朝延续十年寿命,你定鼎的局面,到现在还稳住西面、北面战线。你是大英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必然也是。


    你要知道,若没有你,摩尔人的狼骑早已奔踏在这片大地,硝烟四起、百姓流离,你对百姓的付出有目共睹。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守护金簪、守护大周黎民的大将军。”


    楚甲子的心在这番安慰下渐趋平稳。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无法动弹的脚踝,想起轩辕金香的愤怒言语:


    “楚甲子,轩辕金簪亲封的护国大将军,你敢呸我……朕?既然这样,朕得不到你,她轩辕金簪也休想再得到你。


    她曾经放言将朕嫁得远远。今日得她在哪?在秋山之巅坠崖后尸骨无存,或是丧家之犬般扮可怜求人收容?


    在烽烟四起的京都还是狼狈不能待人的东都?


    朕的日照君得不到你,朕就替他废去你的双腿,看你如何再站起来帮她。


    来人,断去他的双足脚筋,朕要让他一辈子不能再帮轩辕金簪这位败国的好皇姐。哈哈哈……”


    楚甲子回忆起疯狂的轩辕金香,断续道:“我……是真……的废了,无法再……保护陛下。”


    金簪弯身,轻靠在楚甲子宽瘦的肩头,像是多年前的月下,躺靠在甲子的怀中。


    这个男人始终是温暖强壮的,像他的祖父。


    “当年,摩尔人突破西行关,满朝文武静如鸡子,唯有楚太保披甲上朝。于众人里铿锵有声,拍胸脯向风子鸾立军令状,不是他死就是摩尔人死。


    当时,我在朝珠后看着那位身老心不老的大将,被他的勇武感动,因此铭记一生。


    楚太保虽没有正式教过我,但他用行动给金簪上课。


    甲子,你是楚家的后人啊。我相信你一定能像楚太保一样再次站起来。”


    楚甲子紧紧地揽住她,脑海里滚涌祖父的面容和他的教诲。


    楚太保:“我楚家男儿可在战场上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是窝在百姓背后安享荣华、贪图享乐之辈。


    甲子,祖父给你取名‘甲’字,真正的用意不是让你处处拔得头筹,而是希望你在国之危难时,第一个站出来,承担起一个享受百姓奉养者该承担的重任。”


    楚甲子的身体从紧绷转为松弛,祖父的教诲、为人的责任、护她平安的意志,诸多念想在干涸的心土上再次生出苗芽。


    金簪安心地闭上眼睛,轻语呢喃:“甲子,莫忘记。原本你去西行关,也没什么人手。我记得那夜,你有胆识、谋略、志气和楚家的名声责任。


    这些永远不会消失,甚至因你的忠贞,而名扬天下。


    甲子,同多年前一样,金簪和天下,都需要你。”


    楚甲子侧脸看向闭目的金簪,紧紧地闭上眼,滑落一行热泪。


    良久后,他抹去眼角的泪意,压下喉口的艰涩,扯起唇角:“陛下,为何要战馆主日冕?”


    金簪弯唇,轻笑道:“他挑衅我,骂我是落魄的鸡。不过,那叫清儒的人挺不错。行如同我说,外头传言日冕好男风,实则是喜欢同男子摔跤搏斗。”


    她仰脸朝平静的甲子暖暖地笑开:“认真打,我未必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想输,又不想输得太难看,才被我有机可乘。我是觉得胜之不武,但也没出够气。


    你是我的大将军,有机会,你帮我揍他,堂堂正正赢他。”


    楚甲子的目光流露失落,却被金簪捧起脸。


    他定定地望向她,心中的惭愧、羞怯以及无言……化作一股热流,冲上两颊、眼睑。


    金簪盯视他躲闪的眸光,认真道:“若是你,一定能打赢他。你的护国军,不亚于任何人。


    我记得老师曾说过:驱人之兵,非在一人,而是军心。你就是护国军的军心。


    甲子,西、北双线都需要你,为百姓黎民、楚氏的荣耀,再帮帮我们。”


    “陛下……”


    楚甲子紧紧地抱住金簪,泪水落在她的裙领。


    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无能,却掐不断心中被她温暖浇灌的希望苗芽,甚至因此生起股火焰,属于楚氏生来就在燃烧的名为责任的火焰。


    **


    金簪离开楚甲子的房间,命他好好休息。


    她关上房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在手腕。


    凌云张一双清澈却蕴含复杂情感的双眸,拽着金簪向沙场的边角快步走去。


    金簪没有抗拒,只是环顾四周,朝行如的人压下手,示意不要追来。


    凌云在屋檐下喘息好几声,才措辞发问:“金平元年,京都风子鸾一案被捕六府,共计三十五口人在街角被斩。你才是杀风子鸾计划的主谋,为何不救那些人,而是让他们白白替你去死?”为什么要送那封送行诏?


    “你从哪里听到这些?”金簪的眸色闪过了然,撇脸不去看他。


    若他真是凌云,真是惭愧。


    凌云一把将她捞正,正视她的双眸。


    他希望她看过来,不要欺瞒、撒谎,甚至把玩该死的心计。


    “楚甲子,他重返京都后调查过当年的卷宗。司空李源手头的圣旨曾在他的手中。当年,李源觉得这道圣旨是灭九族的大罪,将它交给护国大将军保命。大监梵阳才放过他全族。当然,李源最终还是被梵阳毒杀。”


    “是。当年,我写得确实是救人的圣旨。可是,我信错人、派错人,因而害死他们……我难辞其咎、责无旁贷。”


    金簪将当年刺杀风子鸾的环节自省过多次。


    “我最大的错误是利用凌少保招揽季飞扬,交代他寻找迷惑风子鸾的杀手,却不知道那些人是天师道人。


    天师道与季氏的瓜葛颇深,其中环节,到现在我都不太明白。


    甚至梵阳……我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


    凌云苦笑,喃喃道:“我知道一些。季氏利用凌氏是京都人的背景,借凌氏的身份回京。在京中筹谋多年,埋下月罗府月影探子,打通西南、南面诸地、京畿等地的消息渠道。


    他们和天师道沆瀣一气,又利用天师道。天师道人被风子鸾抓获,供出季氏,从而牵连凌氏,又因凌氏害其它几府。


    除此外,当年……给你刺杀用的金弓、金箭贡献金子的几府,也被牵连其中。”


    “凌云……”


    金簪看向他,面对他望来的波澜眼神,嚅动唇齿,“那日,我听到季飞扬喊你:小阿云。


    对不起。”


    “呵……”凌云哭不出,也笑不开。


    他知道祖父凌飞的心愿,知道祖父若在世必然会舍生取义。


    那日的刑场上,祖父大可以喊出冤屈却甘愿受死。


    楚甲子将李源的话转述给凌云。


    “凌云,你我是结拜过的兄弟。你来救我,袒露身份,我甚是感激。既然你问起当年的事,我以楚氏之名发誓,所言绝无有假。


    李源说过:若按当日公布的旨意行事,大可将斩刑拖延半日、一天,凌少保和其它几府人根本都不用死。


    因为风子鸾在当日昏迷不醒,以陛下救人的心情,定能护下凌少保诸人。


    怨,就怨梵阳这位监人使诈,不当众宣读圣旨,而对凌少保说是送行诏,误导他。


    怪,就怪老天不公,错冤好人,害死忠臣义士。


    当中,陛下从始至终未想过让凌少保做替罪羊。她甚至为拖延风子鸾斩杀凌少保,夜跪金凤宫、后令重伤的南叶入风子鸾的府邸拖延……”


    此刻,凌云听到这“对不起”三字,心情复杂,难用一言蔽之。


    他无语半响,只道:“祖父他……选择他自己想做的事。”


    金簪看他踉跄而行,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慢慢地握成拳。


    【我终是对你有所隐瞒:若我将诛杀风子鸾的计划全盘告诉凌飞,而不是担心他因季飞扬的缘故阻饶,就不会令他选择赴死成全。


    这或许是你我永远夸不过去的沟壑。


    凌云,我竟觉得……酸涩难当。】


    布局者,走一步便是千丝万缕,一个信息差就局面各异。若是当初凌飞干脆一点将季飞扬送到金簪的面前,金簪就不会想要隐瞒他;凌飞担心季飞扬涉险,而金簪又与季飞扬一拍即合,才造成这般遗憾的局面。


    行如来寻金簪前去议事。


    雨过天晴后,仇长庆终于攻城,田宁带兵守城。


    说来也怪,明明城中无主,偏要争个你死我活。


    这般的局面,谁若是赢了,谁就是西南第二个轩辕月辉。


    **


    凌云走进楚甲子的房间,人在发呆,走上前道:“多谢你告诉我。”


    楚甲子望向他,记忆里还是那个埋首桌案前制作精巧箭镞的孩子,寻不到铁矿会去巴拉山石找铁的犟脾气,能想出“竹刺代替铁刺”用在凤凰弩箭镞上的聪慧孩童。


    如今,凌云已经是一位可以独行天下的伟岸男子。


    楚甲子的目光落在凌云的双腿,撇眸笑下。


    “我是希望你能解开误会,承你祖父意志,帮助陛下。”


    凌云嘲讽地哂笑,坐在桌案前倒水喝。


    过去的伤痛、恨意一直折磨他。如今,这个女人固然有错,怎么说呢?比起送行诏引起的愤怒,祖父的选择成为第一位。


    “她没说实话。为何不将刺杀风子鸾的计划告诉祖父?因为季飞扬的存在,怕祖父阻止他们吗?她终究是疑心大过信任。”


    楚甲子望向他的背影,轻声道:“我不是为她找借口。但是,祁缙云曾经说过,你祖父此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在南旋救多少百姓,也不是教会陛下多少谋略战策,而是教给一个人间帝王该有的人间善念。”


    凌云疑惑地望向他,嘲讽道:“人间善念……确定不是攻心计?”


    楚甲子摇下头,挪动双腿坐到床沿。


    凌云沉默一瞬,叹息道:“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上学海的学海无涯阁。古时儒医一道还在,她们或有办法帮助你。另外,我亲眼见证过。”他将左臂的衣袖撸起,露出手肘上的疤痕伤口,“当年海上大浪,我被卷入海中,被鲨鱼啃食,是儒医将我治愈。除阴雨天,手肘有些鼓胀不适外,寻常使用并无问题。”


    楚甲子愣怔。这男人去海上经历颇险。随即,他沉默了下:“多久?”


    凌云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此地前往学海道府,顺洛川江南下需一月。出海的风口时间在冬季,别得季节都很危险。海上来回航行要一年,岛上的治疗时间不定。粗略估计,不下于两年。”


    凌云想起当初力战狼骑的男子。楚甲子正当壮年,不该如此收尾。


    “太久了。我怕她等不及。”楚甲子沉眉道,“因为行将踏错,我已经让她多等四年。她体内的蛊虫……”


    “呵……她的宏图大业重要,还是你自己的性命、后半生能否走路重要?蛊虫,你到现在还惦记她的身体。这女人究竟哪里吸引你?”凌云说完,察觉口气不对,转言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