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淫奔

作品:《此间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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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为我开心的吧,表姐。


    坐在当时在后院透过墙头看见的白马上与檀郎私奔的时候,她回首望向那个养育她多年的家时,或许有一刻是这么想的。


    得知求娶无果,她曾含泪问过檀郎。


    “若妾果真如君所言,随君而去,君待如何?”


    檀郎不言不语,指向院里探出枝桠的松柏。


    她心下了然,潸然泪下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或许是见了表姐的结局,她终是不甘心,决定为自己搏一搏。


    这一搏便舍了家人手足,纤纤十指颤颤巍巍地收拾起包裹,转身毅然决然地闯进那个黑夜。


    此去经年,便无脸面再见父母亲了。


    她眼角又沁出泪意来,但白马疾驰在不知名的小道上。奔跑时带起的风将泪水拂尽,也给她的心头带去一丝慰藉。


    想到这里,她抱紧檀郎执鞭策马的腰身,不再回望。


    梦境总是美好的,她如愿以偿,舍下名声与父母换来了长相厮守。


    同游画舫,共看鸳鸯;赌书泼茶,戏说诗文。


    红烛罗帐里,龙凤花烛下,暖融融的烛光映在屋中。低头是共同写的诗文,抬头是心上人的明眸,彼此最好的年华,美好的令人心醉。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一场八抬大轿、亲友共贺的昏礼。


    还要面对,婆母公公不满的言语。


    她本以为入门后只要尽心侍奉公婆,他们应该就能接纳她。或许、或许还有机会能再见父母一面。


    但那日她同檀郎到家,从白马上翻身而下,随着侍女拜见高堂的时候。


    公公不悦的脸色,婆婆模糊的态度让她彻底死了心。


    她久久跪在地上奉茶时,那盏茶从温热变成冰凉也没有人接过去。


    檀郎不敢忤逆父母,隐晦地为她说着好话。


    婆婆只是看着,许久后叹息一声,便同公公离去。


    待他们走后,檀郎赶忙接过她手中茶盏,想要搀她起身。她那时双臂麻木,因着久跪也起不了身,只能呆呆跪坐在地板上。


    檀郎安慰她道:“芳卿,莫怕,我还在。”


    她无助地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臂弯,落下泪来。


    对了,我还有檀郎。她想。


    虽则不被高堂承认,没有名分,她的日子也不算是难过,甚至是惬意。


    公婆与他们分了院子住,平日里并不相见。每日的晨昏定省她本是去的,只是去了一次,婆婆得了公公的授意便吩咐她歇息便是,从此免了她的拜见。


    她心中虽然有时难过,却并不时时惦记,檀郎对她一心一意,如此也算美满。


    但矛盾总是有的,仆从的闲话,长辈的微言。那些细碎的不满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刺伤她,不断叫嚣着戳开她血淋淋的伤口,提醒着她没有名分的事实。


    她总是沉默,避而不谈。


    暗流的波涛迟早有一天会卷上明面。


    那是祭祀先辈的时候,婆婆一人忙碌不已,她便想着帮衬一二,可手中端着的祭品却被公公一把掀翻。


    公公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可一句“聘则是妻奔是妾”却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那一刻,她死藏的自尊被拽出来踩踏,藏匿着的狼狈被阳光晒的焦灼,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众人的视线将身体洞穿,理智被流言淹没。


    檀郎默默无言,只是象征性地陪着她。


    那一场祭祀最终在众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下结束,她从此消沉下去,花容憔悴,人也消瘦。


    檀郎起初还耐心地陪着她,宽慰她,见她总是不言不语,便渐渐冷淡下去。


    她后来便很少见到他了。


    贴身的侍女不忍见她整日消沉,便劝她道:“娘子来了这里这么多年,难道心中还没有些揣测?老爷对您是不喜,可娘子当时是因何随公子至此呢?”


    她道:“当然是因为檀郎的许诺。”


    “那便对了,”侍女道,“娘子是同公子许下了白头的誓言,才来到这里的,又与老爷有什么相干呢?”


    她听下去了,问道:“这些天我始终不理睬檀郎,他如今可是生气了?”


    侍女笑道:“怎么会呢?公子是如何待娘子的,娘子自己还不清楚吗。婢子帮您梳妆,您一见公子就什么话都能说开了。”


    问言,她微微笑着任侍女仔仔细细地为她梳妆、更衣,换了最时新的衣裳,欢欢喜喜地出门去。


    “ 可,檀郎在何处呢?”


    侍女笑道:“不在书房便在花厅,这个时侯应该就在这两处吧。”


    她便携了侍女四处寻找。不巧的是,那时刚下过小雨来,她衣角不慎沾了泥泞。侍女拿出手绢清理,她只道:“不防事的,你去找檀郎吧,我自己来就是。”


    侍女便去了,许久未回,她看着裙子上的泥泞思索片刻。想起花厅后便是池塘,裙角沾了水或许就容易清理。说着,她便提起裙角轻轻走去。


    刚刚午间,众人大多歇下了,寂静无人。


    此地的天气总是变的很快,刚刚还风雨交加,骤雨过后转眼便是晴空万里。


    她提着裙角,低头提防着别踩中路上的水洼,神情安静,眉目舒展。


    即将走近池塘时却隐约间听见些声响。她并未听真切,疑心是风吹树梢的声响。惦记着侍女回来恐怕找不到她,她便匆匆走了进去。


    抬头,湖中凉亭间的两道人影恰恰好好映入眼帘。


    是檀郎,正与一女子含笑相谈。


    眼波流转,浅笑嫣然。


    是了,他能折下她这一枝青梅,又为何不会寻来别的娇花嫩柳。


    她死死咬住唇,想要离开,慌忙的脚步声却引起两人的注意。


    檀郎眼神有些慌乱,从亭中跑过来,想要同她说些什么。


    可她的目光却看向亭中的女子,那女子也转过身,远山眉,芙蓉面,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真是个颜如桃李的美人,她想。


    自那日祭祖后,她便消瘦了许多,侍女为她梳妆时她也曾见过自己憔悴的容颜,暗沉的肤色。


    “我确实是不如她光彩照人的。”她道。


    檀郎慌忙跑过来,听见这话便知她心中所想,解释道:“芳卿,你误解了。这是父亲为我……”


    后面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了,她却接着道:“为你寻的正室娘子吗?”


    檀郎沉默了。


    她抬头看着他,久久等不到一个回答,便拉开檀郎牵着她的手,独自离开了。


    纠缠了这么些年,本以为有个好的结局的。她以为的才子佳人戏本,给了她当头一棒。


    离开花厅后,她并没回住处,只是独自一人昏昏沉沉地在外行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在一处池边呆呆地看了许久。回过神来发现这是婆婆的住处,起身匆匆离开的时候却有一个侍女来请她。说是夫人要见一见她。


    她不知道婆婆要做什么,就浑浑噩噩地跟着去了。


    婆婆见了她,面色平静,没说什么话。只是让她坐下,吩咐侍女沏杯新茶。


    她小口小口喝着茶水,垂眸等待着冷嘲热讽。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抬头不解地看向婆婆。


    婆婆面色隐隐有些陌生的悲戚,看她眼神空洞地喝着茶水,忽然问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子,这么做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