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葬礼

作品:《梦的尾页

    《梦的尾页》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是葬礼。


    叶南泉是烧烤桌上最先醒来的。他看见倪冬声和花男还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也没有把他们叫醒的打算。便偷溜回去了。


    因为今天是奶奶的葬礼。


    空气中的水汽漂浮,无处不在,怯除了前久的无比干燥。而他又再次回去,回到她出生与死亡的那个地方。


    这像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在飞机上,他再次回忆了奶奶的过往。


    从叶南泉开始记忆起,奶奶就是追走在鸡鸭鹅后面的。奶奶有着极高的抓捕技巧,放血,拔毛,宰杀,煮食,全是一人操办。每当村里有客宴时请她帮忙时,她每次都会答应下来,每次都忙的不可开交。


    门口有奴奴,奶奶还给狗喂剩饭。


    烧火柴没有了,奶奶才会上山一趟,一个人背一大捆柴下来。


    这就是他所见的奶奶的生活。


    ……


    而今日,奶奶家却一反常态,敲锣打鼓,从村口排到村尾。


    小孩的头上绑了白三角巾,男人女人则手臂上头上绑了白飘带。直系血亲得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还得多穿上薄薄地一层白衣。


    花圈,水盆,米,酒,食物,都分配了人拿着。


    天地之间,充斥着锣,鼓,三角架,嚓等等奏的乐。


    真是热闹。


    狗汪汪地拽着铁链,叫个不停,躲在砖头堆成的屋檐下面。


    锣鼓声突然停止了。叶南泉听到了说话声。


    “你怎么才来?”叶南衣看到他的弟弟,他把叶南泉拉到身边,“一会儿我们去队伍最前面抬旗。”


    母亲站在围墙处抽烟,看着叶南衣分配一切。父亲好似在发呆,有人走过来跟他唠嗑两句便又唠嗑两句。


    “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姑姑左摇右摆,从里屋走出来问叶南衣。她今天去除了往日的花裙子,改穿了黑裙。但头上的花色橡皮筋更显眼了。


    哥哥刚要回答,被叶南泉抢答到,“那边井旁边堆着好几个碗呢,你去洗下吧。”


    其实刚进门,叶南泉就看到井边一团乱,不仅摆着今早吃饭的碗没洗,水桶,桌椅,杂乱摆在那儿,摊倒的,装着泔水的。


    而那些村子里的人,远亲,一些不认识的,抱着手站在旁边跟父亲唠着磕,像是在回忆过去奶奶对他们的帮助,以表感谢。


    上次在医院见到的妹妹,正用脚用力踢着装满泔水的桶。踢了一个,还不满足,便去踢狗所在的用砖头堆砌的屋檐。


    狗夹着尾巴,多出来的尾巴尖在后腿间晃荡,它不能拿她怎么办。就算是奶奶在,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因为奶奶不善言辞。


    此时二叔晃着大肚腩笑着进来,妹妹看到他,赶紧跑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角,“爸爸”,他把女儿抱起,往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整完没有?”二叔问。


    “没呢,小泉不刚来?”父亲答。


    “等着他们搬好东西,就可以出发了。”


    姑姑看见二叔,含笑走过去,用指头拨弄着妹妹的脸,“咋个不叫人?”


    妹妹将脸转去后面,越发贴着她的父亲。


    “叫人嘛,你干什么?”


    妹妹反而越发贴紧她的父亲。二叔用手将妹妹的脸转正,“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又往她的脸上嘬了两下。


    叶南泉只觉得越发恶心,他没有说什么,转过头去看狗。奴奴此时已经坐着了,只是头还在左右不停转着,这敲锣打鼓声对它来说似乎是煎熬。


    他走过去,摸了摸奴奴,没有吃的,狗不为所动,只是用那宠物的眼睛看着叶南泉,恐惧,好奇,平淡。


    突然一声尖叫,妹妹“呕”了一声,“额,踩着鸡屎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但应是刚刚将她放下来的二叔又把她抱了起来。


    “不就是个鸡屎吗?”母亲插话道。说着,又长长地吐出一长条烟雾。


    “走了走了,可以走了!”叶南衣喊到,“叶南泉,一会儿你跟着我,我们走在最前面举旗。”


    是两面白旗,边上有花边,叶南泉跟着叶南衣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队伍开动了。


    长长的一条,从村头排到村尾。


    锣鼓声又突然响起了。


    哪里的“舞蹈队”在队伍的最前面跳着,然后是乐器组,然后是直系组,然后是旁系组,后面接着村子里的人,认识奶奶还是不认识,他不知道。路旁两边挤了看热闹的人。


    叶南衣突然拉住了他。所有人,跪了下去,包括他,被叶南衣拉了下去。


    磕头一个。


    站起来。


    走七步。


    磕头。


    队伍的所有人,稀稀拉拉地从一定的高度落了下去。


    然后又站了起来。


    “铛铛嚓,铛铛叮当啷,啷啷嚓……”天地之间,只容得下锣鼓声了。


    “吵死了,爸爸。”


    他听到她后面的妹妹说。声音应该很大,突破了锣鼓声。


    但二叔没回答。


    村里的地面不再坑坑洼洼,这两年修了路,变平直了。只是路上的竹子越长越高,花草看起来是多么旧。


    活人给死人送葬了,他想。


    这情景看起来像赶集,也不知道是谁制定了这样的规则,不仅活人要遵守,死人也得遵守。


    奶奶不说话,她又想要什么样的葬礼呢?是满地鲜花?是满地牛羊?还是满地的麦穗?


    奶奶不说话,但她想起来活着的奶奶说的话。


    那时候,他跟着奶奶去地里摘小瓜。在田地里看到一只翻倒在地里的落单黑山羊。


    羊微弱嚎着,看起来很痛苦。


    “奶,你看有只羊。”


    奶奶瞄了一眼,“它快死了。”然后径直走着。


    叶南泉感到好奇,他跑了过去。


    羊的眼睛像一个巨大的弹珠,里面有一个减号。


    奶奶停下了脚步。


    “他还没死呢!他还有呼吸!”


    奶奶走了过去,垂眼说,“快了。别管了。快走。”


    “不行,我们要救他。他还没死!”叶南泉看到奶奶不为所动,眼神是那么冷漠,他哭了。


    奶奶才走了过去,拍了拍羊。羊似乎感到什么,它叫声变大了,像在求救。


    羊蹬了蹬脚。


    “走吧我们,回去给你买冰碴子吃。”


    然后把叶南泉强行拉走,“它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