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的秘密

作品:《小苦瓜竟是真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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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除夕。


    偌大的赵府安静地只剩下淅淅沥沥下雪的声音,偶有吱呀的推门声和鞋底踩在雪地里的嘎吱声。


    后来就连这种声音都渐渐隐匿在院墙之外依旧嘈杂的人声里。


    入夜了,秋南和春秧正共着一盏烛火在绣丝帕,有说有笑。她们还有心情同我讨要红包,说我打叶子牌欠下的债还没还清。


    我略带嗔怒地点了点她俩的额头,笑骂她们真是财迷!


    我顺手拿起剪刀把多余的灯芯剪了去。灯盏上下窜动,我的影子映射在窗户上,也随着忽高忽低,就像我的心脏跳动的样子。


    不知为何,心慌得厉害。


    “赵谖!”


    我猛地回头,愣了片刻,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猎猎寒风刺骨,扑面如银针扎入我的脸颊,也直直钻入衣袖,侵入五脏六腑。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快步走进院里。


    “那个杀千刀的,竟说是你阿爹!”尖锐的女声再次隔着院墙传来,伴随着众多女声的惊呼,“阿满,要完了!”


    几近嘶吼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


    我呆呆地望着院墙,身体就像是被下了咒动弹不得。


    我似乎看见墙的那头,宋淑芸蓬头垢面,被簇拥,被拉扯,被捂嘴,再挣脱。


    她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矫揉造作,沙哑凄厉连带着十分的焦急和无奈。


    耳边是奔涌而来的杂乱脚步声,和宋淑芸渐渐远去的叫喊声交相呼应。


    我张张嘴巴,我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他们拥住我,嘴巴开开合合,叽叽喳喳。我皱起眉头仔细辨认,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进,我的耳朵好像也变成了摆设。


    我蓦得甩开拽住我衣袖的手,雪白的狐裘还没落到我肩上就被我踩在脚下。飞扬的雪花从走廊外飘进来,争先恐后地粘在我的眼睫上,融化了脚下的青砖。


    我好像看不清路了。


    我只想跑,我不能停。不知过了多久,但也只好像就一瞬功夫。


    “阿满。”


    颤巍的声音临头而下,在混沌间撕开了一道口子,宛如一双劲手瞬时揪回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接着是拐杖拄地的声音,就像是慧海寺里空灵规律的木鱼声,一下一下敲在我的脊背上。


    我突然感觉到了寒冷。


    “天冷了。”


    外公的声音和以往一样,柔和且平静,


    “去梳妆。”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再去前厅。”


    雪夜里,他背影佝偻,步履蹒跚,灰白长袍被风裹挟着上下翻飞,腰间玉佩伶仃作响。


    我突然想到谢晚昨日递来的信,一枝嫩黄的腊梅和一句话。


    他说,万事朝前看。


    两盏红灯笼也破不开严丝合缝的黑。甲胄的寒光在雪地里更像刺眼的剑锋,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荀公公垂着手,左右两侧站着的是李渊和宋观棋。我的脸藏在毛绒绒的斗篷里,一瞬不瞬地看着父亲和母亲说话。


    “妹子,今年除夕可又省下一笔饭钱!”


    明明是个玩笑,可我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父亲尴尬地哂笑两声,他的白发好像比前几日又多了些,原本合身的圆领长衫也大了一圈。


    “首辅大人。”李耀躬身作揖,“该走了。”


    他抬眼望向我,眼眸里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宋观棋也望着我,眼里是可见的悲悯。


    我讨厌这样的眼神。


    “爹爹就不和你们一同守岁了。”他接了圣旨,凌乱地攥在手里。他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父亲就这样走了。


    我追到门口望着他挺直的脊背,脚下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能磕下去。


    “哐当”一声,相府门匾猝然落地。


    父亲转过身,对着我笑。


    我仿佛看到晋国公府门匾落地的那日,仿佛看到祁叔叔入狱那天。那天,祁叔叔也是这样对着我笑。


    两相重叠。


    我紧紧抓着门框的手好像再也抓不住了,我定定地望着父亲的脸。


    他笑得坦然、笑得自在,了然于心,如释重负。


    “阿满。”


    外公浑浊的眼睛隔开了我与父亲,他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拽着我的手腕。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赵谖,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


    我的父亲,赵敬桓,是京城百姓人人喊骂的大奸臣,是朝中官员人人敬而远之的大奸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天元二年,六月初十。我父亲从北境归来,自北城门入京。


    是天元二年,九月二十。陛下定了祁序川死罪,同日祁序川狱中饮鸩而亡。


    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没有朋友了,只有沈灵乐会递信给我,偶尔约我出门小聚。


    我整日呆在家里,那段时间就连论语诗经似乎都变得有趣起来。


    我在院子里画了好些画,画得外公连点评都词穷了。我有时候也会耐不住寂寞,偷偷往外跑。


    跑了几次后,就不跑了。因为,就连街头嬉闹的陌生孩童,见了我都避之不及。


    后来,是宋观棋趴在我院墙上和我讲外面有趣的故事。


    他有时候拉着我去西郊摸鱼,晚些时候就呆在西山脚下看落日。有时候拉着我去偷果农种的桃子石榴之类的,人家种什么,我们偷什么。


    有时候旁人见了我会恶言相向,他就把教养都抛到九霄云外,挡在我面前去与人对峙。宋礼监起初会赏他几套家法,祠堂也跪过好些回,再后来就再也不罚了。


    那段时间倒也不算难熬。


    再后来,宋淑芸也加入进来。


    我总是会随手往她嘴里塞东西,因为她叽叽喳喳吵得人耳朵疼。她还喜欢炫耀,炫耀新买的衣服,新买的首饰,就连从郊外抱回来一只猫都要跟我炫耀好几天!


    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时间难过。


    再等到女孩子长大了些,就喜欢聊些八卦。宋观棋根本不爱听,总找他相熟的朋友去打马球或去练骑射。


    我和宋淑芸就坐在各自的院墙底下聊八卦。聊得不开心了就扔砖头,聊得开心了也扔砖头。


    于是她偷摸开了个地下钱庄,支持我建了个情报网。


    我后来给了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闲兴居。


    这样乐得自在的日子延续了好几年。


    等到父亲从大理寺少卿一路青云直上到澧朝首辅,等到江南水患爆发后刘巡抚的夫人开始为了珠宝首饰和我母亲争抢,等到二皇子如日中天而我父亲在朝堂上还是不知收敛,等到李耀从西郡入京为官与我父亲政见不合……


    我知道了陛下忌惮父亲势大。


    但这件事情,我没告诉宋淑芸。


    相府好景不长,父亲却每天乐呵呵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苦恼了两天,他也不问问什么,天天教育我做人要心胸开阔,活一天就要开心一天。


    于是我决定向他看齐,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这样的日子我也过了七八年,快活得我都快忘了陛下对我父亲的忌惮。


    后来二皇子谢昭找到我,想拉闲兴居共谋夺嫡一事,再加上陛下赐婚,一朝梦醒,我就知道陛下欲借夺嫡势力铲除父亲。


    后我又进了宫教习过一段时日,老天或许是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