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殿前陈情

作品:《小苦瓜竟是真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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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着实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如此风光的宴席,仅仅只是为了一个罪臣之子吗?


    丝竹乱耳,觥筹交错。


    探寻的目光和周遭的窃窃私语,都让我如坐针毡。我宁愿把自己当作一只头埋在沙土里的鸵鸟,也不愿做戏台上的鹦鹉。


    一盏酒推到我面前,鎏金雕花的杯盏,里面是新酿的果酒,杯底还沉着一颗金桔。


    我顺着葱白的手腕望过去。


    李采薇。


    “赵姑娘,别来无恙。”


    她今日穿着粉色水仙散花百迭裙,发上斜插着几只蝴蝶流苏发簪,多了几分灵动可爱,


    “听说宋家小姐被禁足于府,赵姑娘可知晓?”


    我瞧着她眉目含笑,额间鹅黄花钿也显得有几分柔情蜜意。


    “李小姐,所谓何事?”我捏着杯子,把雕花的那侧转向我,“我好像与你,并不相熟。”


    “赵谖,这满厅堂都在看你们的笑话。”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朝我倾斜而来,特意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却像是呼啸而来的穿堂风,听得我耳朵疼。


    兄长坐在我对面,眉微微蹙着。


    这样的场合,于我于他,都算是一种羞辱。


    “臣子妻……你还真是能忍啊。”


    她坐直身体,微微抿了一口酒,眼眸垂下,也藏不住她眼里的厌恶。


    “李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我望着杯盏中的金桔,冒着小小的气泡,心底也生出些恶趣味,“妄议皇家密辛,诛九族。户部尚书的位子,李大人是坐腻了?”


    世家小姐的架子,是刻在骨子里的。我就算落魄至此,贵女最多是眼神轻慢,也并未有出格的举止。


    李采薇不在京中长大,生在江南,想必该有的教养也还是要有的。


    她手中握着的杯盏晃了晃,几滴酒液从杯中溅落在她的衣裙上。她敛下的眸子,迸发出的敌意和挫败也随着酒渍被裙摆掩盖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牙尖嘴利。”她把杯盏放在桌前,随意扯下一颗葡萄拿在手里把玩。


    我懒得再去搭理她,心里想着过不了多久,这场宴席也该散了。


    突然一个小太监疾步从殿外跑来,帽檐两侧的穗子在空中纠缠打结,露出他焦急的面庞。


    荀公公本来站在皇上身侧,见状忙走下台阶,弓着身子听他说话。


    我这才有心思去打量坐在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上还是老样子,宴席上许是多饮了酒,脸颊红润,连带着他手里握着的和田玉雕刻的手镯都显得春风满面。


    皇后娘娘的气色就显得不那么好了,敷粉描眉,红润胭脂,但仍难掩疲态。


    原本合身的凤袍也有些空旷,满头珠翠更衬得她越加憔悴。


    乐师此时好像得到了某种感召,戛然而止。舞者亦面面相觑,纷纷退至一旁。


    满屋死寂。


    我眼看着皇上的嘴角垂下来,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把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好戏,开始。


    原本聚焦在我身上探寻的视线一时之间全都撤了回去,我落得个轻松自在,终于舍得把目光分给对面席位的一众人等。


    谢晚着月白色镶蓝边祥云纹交领长袍,端端正正坐在案前,他褪去往日温润柔和的外壳,眼眸厉色毫不遮掩。


    他身侧的谢昭倒是放松自然得多,右半边身子倚靠在椅背上,但也算坐的端正。


    他手里还掂量着一只铃铛,铃铛里头的铃心早已被他掏去,这物件应该陪伴他许久,铃铛上的漆有些斑驳,吊着铃铛的红绳也灰败地几乎分辨不出颜色。


    谢暄在他俩身边,尤其显得格格不入。


    他半躺着,大大咧咧地往自己口里灌酒,坦然对上我的视线,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高的鼓声。


    沉闷能轻易被掩盖的,确也是是振聋发聩不能忽视的。


    “登闻鼓?”


    四下里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何人敢敲登闻鼓?”


    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


    不知怎的,我就想到这一句,忙捏住自己的手心,压住上翘的嘴角。


    殿门大开,满屋子的酒气骤然被风吹散,烛火也跳跃不稳,我随手剥了颗葡萄扔进嘴里,有些酸涩。


    从殿外缓慢走进一人。


    刘巡抚的夫人李玉竹。


    一头花白的头发,一根竹木簪子,与身上穿的用上好的云锦长衫相对比


    再加上面容枯槁,眼窝凹陷,这样的模样,没办法把她和当初与我母亲在灵秀斋前寸步不让的贵妇形象联系起来。


    她犹如沙场上视死如归的士兵,在大殿中央站定。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还在发抖,露出的指尖尤为明显。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的声音稳得不可思议。


    “罪妇李氏,参见皇上。”


    皇上的脸此刻阴沉地就如乌云密布的天,说不准哪一刻暴雨如注。


    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连头发丝都散发着不悦与嘲讽,却仍装得风平浪静,用柔和的口吻问:“登闻鼓,你敲的?”


    温和的口吻,平和的语调,却让气氛更凝重了些,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帝王之威,不容小觑。


    我想看好戏的心骤然一紧,不由坐直了身体。


    “皇上,罪妇有冤情要禀!”她跪得笔直,喊得坚定。


    虽形容枯槁,如风中落叶般支离破碎。


    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却仍一腔热血非要来这南墙撞这一遭。


    我那时候夜扣宫门,直逼太和殿前,如此那般自不量力。


    她也是。


    同病相怜,就会生出些恻隐之心。


    话音刚落,皇上手中的酒杯就重重地搁置在桌面上。金器与木质案板的撞击声,和瓷器坠地的撕扯刺耳感异曲同工。


    “放肆!”


    “冤情?是觉得朕判得还不够吗?”


    “犯下如此滔天大祸,是可以株连九族的!”


    字字铿锵,在这安静到能听得见烛火闪烁噗嗤声的大殿上,就如同绕梁不绝的哀乐,毫不留情地给她宣判死刑。


    “罪妇李氏,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就像等待暴雨落下前的天,总是还尚存着几缕微风,试图在压抑到极致的空间里,掀开早就严丝合缝的乌云盖头,让万物得以窥见天日。


    皇上的脸亦如是。


    他重归平静的诘问,眼眸里的深沉,身体的僵着。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他仍保有为数不多的耐心,在告诫蝼蚁要正视自己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