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临行前。


    陆清整理好着装，扭头对着正在床上擦拭着“黑猫”的妹妹说道：


    “苏灵，我们把时间改一下，周日变成周六下午，好吧？”


    “诶？”


    苏灵微微一怔，旋即丝滑点头，自然应道，


    “好呀，哥哥，我没什么时间的概念，你说哪天就哪天好了。”


    她朝着他微微一笑，笑容之上是没有任何破绽的美好。


    其实，


    对于一个每日宅在家里的人来说，


    “周几”和“几号”这种时间观，是很容易被抹去的。


    因为每天都是一样的，


    每天都没有什么波澜。


    除了暴增的琴技，


    除了与“黑猫”之间变得愈发密切的联系，


    除了距离自己的小里程碑——“在哥哥面前演奏刺杀他心脏的曲子，让他当场崩盘、再也忍不住不碰琴”这件事越来越近。


    苏灵觉得，每天的生活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而显然，


    陆清并不知道，


    妹妹早在昨天就起了疑心。


    在根本没有提及“暮光咖啡”的情况下，不小心脱口而出，一起去这个地点。


    显然，这会让极端敏锐的苏灵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本以为，是兄妹间的默契构筑了这样的巧合，


    但加之今日，哥哥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更改时间”，


    苏灵就更加明白了——


    他是在为了别人“更改”。


    【他在谋划着些什么。】


    ——


    没人可以瞒得过全神贯注的她。


    就算是哥哥，在自己高度警觉的状态下，只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便会将其背后的目的暴露无遗。


    “果然，最近练琴太凶，过于疲惫，导致没有在后半夜进行“信息反制”是错误的。是怠惰的行为。”


    苏灵自省着，目送着哥哥离开家门。


    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起身略微活动了下身躯。


    “唉。”


    自打“二阶段拆解”遭到前所未有的阻碍之后，苏灵就变得更加沉默自闭了。


    虽说有“黑猫”的陪伴，解决了精神方面的种种减益，但问题的根本并没有被解决。


    哥哥的秘密，涉及到的领域实在太多——


    多到让人头皮发麻，多到让人无法理解：


    “他到底从何涉猎到如此多的领域”。


    人的一生时间有限，若是荒度便会发现，


    【整整一年，能够被记住的精彩画面十分有限。】


    ——节点模糊化。


    即“时间磨损”导致的“记忆磨损”。


    若想更改这一点，非常困难——


    需要倾尽全力让自己【在既定轨道的生活里尽可能过成规则之外的样子】。


    尽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奔着喜欢的、在意的、想要探究的目标去贴靠”。


    虽然很难，但一旦达成，


    “可回忆起的节点便会如雨后春笋般增加”。


    哪怕时隔多年。


    【“想在人生终章到来前，积攒下足够华丽的幻灯片。”】——音辞P。


    围脖上的哥哥曾自言自语过的抽象印记。


    如今，苏灵“稍微理解”了。


    “哥哥总是这样，令人难以读懂。”


    总是很拧巴，


    总是很极端，


    总是在一副岁月静好的平淡表情下，


    潜藏按捺着一颗早就石化风碎的心。


    “他还有事情瞒着我。”


    “还有许多许多事情瞒着我。”


    “有许多秘密不能告诉我。”


    “他知道一旦被我发现，我就定会刨根究底，追溯根源。”


    “——到最后，伤害的是我自己。”


    苏灵抱紧“黑猫”，小脸紧皱。


    之前自己循着哥哥的印记，稍微探索了一点点关于“天道”相关的东西。


    然后马上，碰了铜墙铁壁。


    如什么“12.21.12乐山乐水乐人”，毫无逻辑，毫无根据，无从下手，无从探究；


    如“灵感之神对我笑了，因此今日加灯三盏，虔以奉之”；


    再如“每月初一十五，供新果，请圣水。佑我身心，许天真灵。”


    …


    苏灵发现，自己也有盲区。


    自己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就像每个人都会偏科一样，


    涉及到“中医”、“天道”、“传统文化习俗”相关的东西，苏灵会感到十分难啃，一头雾水。


    尤其，哥哥那极度抽象的言行举止，已经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解读。


    饶是愿意查阅各种资料，但在陆清这样非同常人的行为模式下，也是会让人感到处处受阻的。


    “随着哥哥的病情越来越重，他的秘密就也愈发的扑朔迷离了，我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去破译他，去了解他。”


    棘手，是苏灵最近的唯一感受。


    比练琴时遇到新的技巧、比曲子的速度快到望尘莫及，都令人感到无奈。


    曲子可以练，琴技可以堆，但哥哥的秘密，


    今天拆解不了，不意味着明天睡一觉就能拆解了。


    摆在少女面前的二阶段，是名为“音乐”的过往；


    而显然，陆清的过往不止音乐。


    他为何会选择“创作”？


    为何会在家里“供佛”？


    “灵感之神”又是什么？


    那东西，真的能帮到哥哥吗？


    他为何每天出门前都雷打不动的进屋上三炷香？


    这样的举措有何意义？


    哪怕是自己在睡觉，他也会悄无声息的把香上完，再离开家门。


    “……明明那样现实主义的一个人，明明油盐不进，难以诱引。”


    啊……


    苏灵感到无奈。


    ——哥哥像深渊。


    当自己凝视他时。


    他也会安静的注视着自己。


    时至今日，苏灵充分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算了，还是先转移下注意力放松放松心情吧。”


    为了保护好自己的情绪，苏灵微微叹气，


    放下“黑猫”，从桌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家门全景智能监控系统”小程序。


    “趁着哥哥还在等电梯，就先……”


    “嗯？”


    戛然而止的思绪。


    停留在，


    1902室突然打开的房门、


    突然出现的少女——


    她化着美美的妆，在这清晨上学的精准时分，


    悄无声息的路过1901，


    并在全景视角的监控下，


    元气十足的尾随到哥哥身后，


    从他背面伸出一双小手，


    自然的、


    毫不羞赧的，


    仿佛交往多日的情侣般，


    朝着哥哥的手臂，


    软软握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