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瞬恒转头看林唯, 这一秒正好被荣嘉豪捕捉到。


    他如此敏锐，立刻察觉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他们挨坐在一起，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林唯的手搭在宁瞬恒的腿上。


    荣嘉豪不动声色转开头。


    粉色的温暖的情绪变成赤红的岩浆。


    在血管里流动。


    一下子觉得嗓子吞了一块热铁, 无法言说, 只能缓慢咽下。


    疼痛，从心脏蔓延到身上每一处。


    他又看了一眼两人，被她发现。


    她的手收回来了。


    宁瞬恒却捉住了她想逃离的手。


    放在他的大腿上。


    “叔叔你真是的, 吃饭也要说工作。”宁瞬恒笑着说。


    “哟，我们小宁这就开始心疼小女友了。”他阿姨说。


    一桌人发出怪异的笑声。


    除了他叔叔阿姨，其他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林唯错开荣嘉豪的视线, 却对上了狐疑的高宇。


    ……


    算了, 她还是看宁瞬恒叔叔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直到林唯主动说自己要回酒店休息了。


    他叔叔才放人。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到了酒店, 各自回了房间, 这种几近凝固的空气才流动开来。


    她前脚刚进房间, 还没关门，高宇的脚就塞到了门缝里。


    敲敲门。


    林唯回头看到是他, 难掩失望神色。


    “不是，林唯, 你什么意思？”高宇上蹿下跳, 像是很生气一样。


    林唯懒得管他, 走进浴室刷牙。


    她在刷牙, 高宇就叽叽喳喳在旁边说话。


    具体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挺清楚。


    跟他没啥好说的，又不用跟他交待什么。


    直到他嘴里说出荣嘉豪的名字。


    林唯满嘴泡泡，转头看他。


    高宇抱着手，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跟荣嘉豪, 是不是好上了？”他问。


    林唯转过头，喝了一口水，咕噜咕噜漱口，吐池子里。


    “关你屁事。”林唯说。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先喜欢你的！”高宇委屈极了。


    他还在等林唯回心转意。


    “无聊。”这就是林唯给他的评价。


    “好好好，林唯，你真行，把我的真心当狗屎是吧？”他问。


    “我没这么说，你自己说的。”林唯挤了洗面奶洗脸。


    她从高宇身上学到的优秀品质：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也就洗漱这几分钟有时间跟他在这扯扯皮。


    林唯把脸擦干，赶人。


    “可以了，我要去洗澡了，你回去吧。”她说。


    真把他当成小猫小狗了，开心无聊的时候摸摸头，有事干就踢一边。


    什么人啊这是？


    高宇不服气，也不说话。


    “你洗啊，我又不看。”他说。


    林唯白了他一眼。


    门铃响了。


    高宇终于等到了，走去开门。


    林唯心里一急，怕是荣嘉豪。


    他的性格可能得吃好多干醋。


    他的预感是对的。


    高宇一开门，就换了副笑脸。


    “哥，怎么了？”


    荣嘉豪看到是他开的门，脸色一下就难看了。


    “没事，找林唯说说今天的戏。”他说。


    “哦哦，她在洗漱呢。”


    话刚说完，林唯就快步走过来了。


    他们隔着高宇对视。


    荣嘉豪的眼神像是掩埋着火山的海，深邃中带着不知何时爆发的灼热。


    “进。”她说。


    高宇原本卡着门，她这么说了，只能让开。


    越想越气。


    脑子里已经开始响起抖音前段时间火的那个土味音乐：“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他也不走。


    走到客厅坐下。


    看着两人那种氤氲着暧昧和吃醋的气息。


    小人得志一般地和林唯坐在一张沙发上。


    没想到荣嘉豪真的只说了拍戏的事情。


    两人从光的调度说到转场，还有参考的其他导演的镜头。


    听得无聊死了，高宇靠在沙发上玩手机。


    没想到门铃又响了。


    又是谁？


    他去开门，门外站着端着一盅木瓜炖雪蛤的宁瞬恒。


    看到是他，有点石化。


    看到客厅里还有荣嘉豪，更石化。


    这兄弟俩什么意思？


    上阵兄弟兵？


    “唯唯，叔叔让小阿姨给你炖了个雪蛤，趁热吃了吧。”他绕开高宇进来。


    把甜点放林唯面前。


    “你们在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宁瞬恒说。


    懂事，但委屈。


    他不知道荣嘉豪跟林唯的事情，只当他们在忙，高宇在这插科打诨。


    懒得理，有时候给她一些空间她会更轻松。


    宁瞬恒出去之后，荣嘉豪看了看手表。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了。”他说。


    站起来，看向高宇。


    意思让高宇跟他一起出去。


    高宇有点怕他，又觉得他后来者居上这种行为有点可恶。


    不想跟他一起出去。


    但是没办法，林唯看着两人，那眼神很明显了，让他高宇赶紧滚。


    两人刚打开门，就看到卢静和蔡洁站在门口。


    林唯可真够忙的，所有人都在找她。


    送走一批又一批，卢静是为了接广告的事情，蔡洁则是为了探讨一下明天的拍摄。


    两人进来。


    卢静先汇报工作。


    把今天整理好的方案和报价给林唯看。


    林唯这边没什么问题。


    然后就是蔡洁。


    她把今天的表演复盘了一下，还去找荣嘉豪要了今天的片子，确实不满意。


    林唯的的疲惫感浸透骨髓。


    仍撑着跟蔡洁说了一个多小时。


    给她讲戏，讲镜头前的要求。


    林唯说起来也算是个全职演员了，毕竟在镜头前扮演的是另一个人。


    她多少有些心得。


    她一开始面对镜头也会不自然会紧张，但是时间久了就好了，工多艺熟。


    有她开导，蔡洁心里好受很多了。


    她特别怕耽误整组的进度，越这么想，越演不好。


    但是林唯还是比较包容的，她说自己也是第一次当导演，大家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送走蔡洁都已经快一点了，离拍摄时间只有六七个小时。


    还要洗澡，还要想脚本。


    很累。


    闭上眼休息两分钟。


    她这么想着。


    再次醒来是被闹钟吵醒的。


    七点了。


    房间的灯都没有关。


    耳鸣像一条快速拉直的线一样在脑中窜过。


    眼睛生疼。


    她坐起来，很久都没有缓过劲。


    洗好澡，卢静把咖啡送到她房间。她穿着睡袍，长发被浴帽包起来。空腹喝了几口咖啡之后，灵魂逐渐回到身体。


    卢静看着她，有点心疼。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给她减轻工作的负担。


    林唯换了衣服，跟卢静去片场。昨天的片子不能看，今天才算是真的开始。


    林唯也找到了做导演的感觉，她冷着脸去片场，一去片场说话的大家就安静下来了。


    看着她的脸色，要做领导者，尤其是这种草台班子的领导，就必须要严厉，温柔和体贴不是导演应该具备的品质。


    她要做的是掌控和统筹。


    做导演跟自己拍片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在这里她只用说出自己的要求，如果他们没有达到她的要求，林唯不再质疑自己的高要求，而是他们的专业性。


    所以这个拍摄团队也很累，没想到她这么凶。


    不断提要求，一旦达不到就重新来，人在高压下很少会想到逃避，他们没有想到不接这个单子，而是打起十万分精神去做，赶紧完事赶紧解脱。


    林唯也不再考虑谁年龄大之类的事，接了这个活，收了这么高的报酬，就要付出相应的努力和态度。


    在这里没有倚老卖老一说，如果觉得自己做不了，那就走，换个能做的人来。


    还只是简单拍个微电影，没有一点危险的活，她的要求就是仔细耐心一些，如果连这个都做不了就别干了。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调||教，这不是她自己的团队，她没那个功夫和心力。


    忙到十点多，终于勉强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场务跟她确定之后，一声“收工”，全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


    林唯也懂那个道理。


    拨了一个宵夜的钱给卢静，让她和场务给工作人员和演员准备宵夜。


    卢静第一次单独接到这样的工作，有点兴奋和不安。


    林唯的进步太大了，她赶不上，但是绝不会拖她后腿。


    林唯安排好之后就回酒店去了。


    晚上也是跟着他们吃盒饭，她没什么不习惯的，本来就是草根出身，有个盒饭吃不错了。


    回房间，在沙发上坐了好久。


    动不了，好疲惫。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坐着，但是精神始终是紧绷着的。


    瘫坐着就不想做事了。


    连手机都没有拿出来，整个人靠坐在沙发上，一个葛优瘫，脑袋朝上看着天花板。


    发呆，让不停转的大脑休息一下。


    她往往连做梦都在梦工作的事情。


    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没有私生活了，工作像是水一样将她所有空间灌满。


    只有现在有片刻喘息。


    门铃被按响。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去看。


    是荣嘉豪，他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走。


    林唯把门打开。


    她乱糟糟的，头发乱，神情也是萎靡的。


    荣嘉豪看着却是另一副模样，她露出一点疲惫的可怜感。


    让人很想抱抱她。


    他原本想打着工作的旗号来看看她。


    不聊天也可以的，他只是想看看她，好像看到她，他的心就安定下来了。


    他在这一刻忘记了昨天所有的醋意，有的只是对她的心疼。


    “怎么了？”林唯抬头看着他，眼神都是涣散的。


    可是在他看来是雾蒙蒙的，好像是远远地隔着水雾。


    她真好看。


    不是漂亮，不是可爱，就是好看。


    哪里都好看。


    荣嘉豪看着她，白天的老练和沉默都消失了。


    “想见见你。”这是他能说出口的最露骨的想念。


    林唯看着他。


    轻轻笑了一下。


    “谢谢你哦。”她说。


    荣嘉豪像个扭捏的小学生。


    两人就在门边站着。


    “要进来吗？”她问。


    荣嘉豪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人。


    可是进去……进去干什么呢？


    他怕自己又做出什么控制外的事情来。


    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矜持和爱欲在脑海中博弈。


    他正经点头。


    “好的。”绕过她走进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那么笨拙，又那么敏感。


    她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在心里反复咀嚼，怕她另有他意而他没有领悟到。


    又怕自己想太多。


    他不知道原来爱恋那么磨人，甜蜜又酸涩。


    常常让他的心好像在坐过山车一样。


    他好想知道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那件事就像翻书一样揭过不提了吗？


    他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都是僵硬的。怎么会那么紧张？


    林唯盘腿坐在他斜对面的长沙发上，她低头看着手机，没有看他。


    荣嘉豪看她，觉得不想再提工作这么扫兴的事情。


    说点什么？


    他催促自己，随便说点什么。


    说点轻松的话题。


    “你觉得那个亲亲怎么样？”他一出口，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这不是他想说的，但是却是他在心里一直想的，谁知道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啊……”林唯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


    耳朵嗖一下红了。


    看向荣嘉豪。


    他嘴唇紧紧抿着，眉头微皱，看起来很严肃，像是在问一个国际形式的大问题。


    林唯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害羞。


    “挺好的。”她说。


    荣嘉豪点头。


    林唯用手扶着脑袋，侧过头去笑。


    实在忍不住，他跟一开始见到的那个成熟男人也差太远了。可是好可爱。


    林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可爱去形容他。


    少男少女之间粉色的泡泡在翻腾。


    两个人都很紧张，心跳加快，体温升高。


    林唯看向他，却看到他也认真地在看她。


    他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咽下去了。


    站起身来。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逃命似的跑了。


    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有点莫名奇妙，可是她却明白那种情怯的感觉。


    荣嘉豪喜欢她，她也喜欢他。


    可是暂时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现在名义上是有男朋友的，荣嘉豪看起来不像是能接受当“地下情人”的样子。


    她害怕这种局面被打破。


    怕他要结果。


    她现在暂时不能失去他，一方面这种情感的体验是从来没有过的，她舍不得。


    第二是荣嘉豪确实是她的得力助手。


    在一起这段时间，他真的做到了只让她当导演。


    所有事情他都承担了。


    他甚至还能给林唯剪片，无偿当她的劳动力。


    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对她好，除了荣嘉豪。


    他要的是最珍贵的，也是没有标价的。


    他要林唯回以同样的爱。


    他要她完全爱他，炙热的热烈的持久的，无法抑制的。


    就像他爱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