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好久不见书吟。”

作品:《我又初恋了

    20.


    夜里七点, 声控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由一楼到六楼。


    商从洲提着两箱礼品, 脚步平稳,气息均匀地爬上六楼。


    工作性质所致,商从洲父母辈的长辈们, 有不少都是住在这种没有安装电梯的、政府分配的老式小区。逢年过节,商从洲时常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 摆放各位长辈。


    他敲了敲门, 几秒后, 屋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去看看, 是不是从洲来了。”


    等了约莫半分钟, 江五一才姗姗来迟地开门。


    商从洲以为迎接他的会是张热情满盈的笑脸, 哪成想,自己姨夫的脸上, 笑是有,比起笑,更多的还是遗憾。


    “姨夫, 看到我, 你好像很不开心?”商从洲将手里头的礼品放在茶几上,戏谑道。


    华怜容道:“他的得意门生刚走,没留在这儿吃晚饭, 你姨夫这会儿心情哪儿还好的起来?”


    商从洲依稀有听华怜容提到过这位得意门生。


    家庭条件一般,但人很努力, 也很有天赋。江五一不喜欢学生在外面用自己的名号办事,唯独对这位学生动了恻隐之心,替她写推荐信, 给她联系留学学校。


    他也对她倍感惋惜:“要是性子活泼些就好了,让你小姑姑带带她,以后前途无量。”


    商从洲的小姑姑,一度成为网友们热议话题,被冠以“最美外交翻译”的头衔。


    某个字眼,使得他眼里被晦暗覆盖。


    很快,商从洲调整好情绪,不咸不淡地说:“有机会的话,我还挺想看看您这位得意门生的。”


    江五一道:“你五一那天中午有时间吗?那天我和所有学生们一块儿吃个饭,到时候她也来,你俩正好见见。”


    华怜容迫不及待地附和着:“对,正好见见她,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


    商从洲的视线在一人脸上盘旋,扫荡。


    他的眼神并不犀利,眼里浮荡着笑。


    却令一人倍感不自在。


    华怜容和江五一心虚地岔开话题,示意他上桌吃饭。


    商从洲似笑非笑地说:“你们什么时候改行当媒人了?”


    江五一咳了声,缓解尴尬:“……人小姑娘真不错。”


    华怜容配合者说:“正好她单身,你也单身,你说这不巧了吗?”


    江五一:“对啊,这不巧了吗?”


    华怜容:“我俩看上眼的人,人品肯定行,可比你那些个伯父舅舅介绍的什么世家的千金要好,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商从洲看着面前两人,唱双簧似的,一唱一和。


    他轻嗤了声,“行了,我暂时还不想谈恋爱。”


    华怜容撇嘴,正欲开口时。


    又听到商从洲说:“别耽误人家。”


    他神色淡了许多,周身似笼上一层厚重的霜雪,冷峭疏离。


    华怜容与江五一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连忙转移话题,不再提此事。


    -


    恰逢晚高峰,道路拥堵,书吟在路上耗费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到家已近八点。


    她急匆匆地按下陈知让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陈知让。


    他身上仍穿着工作时穿的西装,宽肩厚背,身材有种精致的冷感与坚硬的美感。时间在他身上有了具象化的证明,他脸上的肉少了许多,五官棱角鲜明利落,鼻梁处架着一副眼镜,镜片下的双眸,冷,沉。


    “到了。”他惜字如金的毛病还是没改。


    “嗯,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到的有点晚。”书吟解释。


    她也没有改。


    面对陈知让时,后背会莫名地掀起凉意。紧张的如履薄冰。


    陈知让说:“我知道,我听到你给星星发的语音了。”


    书吟跟随他进了屋。


    陈知让的家和他本人一样,黑白灰的搭配,精简又精贵。


    随便一个小摆件,都价值上万。


    沈以星已经坐在餐桌边了,她招呼着书吟:“快过来,我哥今天做了好多菜,还有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书吟下意识望向陈知让。


    陈知让神色清冷,反问:“你喜欢吃糖醋排骨?”


    不是特意为她做的。


    误打误撞罢了。


    书吟哽了一下,“嗯……挺好吃的。”


    陈知让语气平静:“待会多吃点。”


    书吟客气极了:“哦,好,谢谢。”


    陈知让坐她对面,目光极淡地扫了眼书吟,面不改色地收回,继而拿起碗筷,安静吃饭。


    后天是五月一号。


    沈以星问陈知让:“哥,你五一放假吗?”


    陈知让的父亲是亚太投资银行董事会主席,他毕业后,由家里安排,进入亚太投资银行。


    陈知让说:“放假,但有个融资项目,需要加班。”


    沈以星刚扬起的笑,迅速垮掉:“……工作狂。”


    她问书吟,肯定的语气:“你肯定放假的,我们五一去长沙玩吧?”


    书吟想了想,说:“三号之后才有时间。”


    沈以星:“三号之前呢?”


    书吟:“江教授一号的生日宴,我得过去一趟。一号我想回趟家。”


    沈以星仿若被提醒:“我也有好久没回家了,那我也回家。哥,你回家吗?”


    陈知让:“有时间就回。”


    他问:“你不陪段淮北?”


    沈以星假笑:“他去欧洲参加研讨会了,为期一个月。我的眼光好好,找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为国家的物理事业视野添砖加瓦。”


    陈知让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书吟也笑。


    确定好时间,沈以星定了一人去长沙的机票。


    书吟则拿出手机,定酒店。


    陈知让沉默了一下,淡声道:“我在柏悦有套房间,包年的,你们过去可以住那里。”


    书吟顿住。


    她缓缓抬头,看向陈知让。


    他侧脸对她,神态漠然。


    沈以星化身狗腿子,改编歌曲:“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块宝。”


    换来陈知让短促的一声笑:“很难听,别唱了。”


    他面对沈以星时,面容也不是一贯的冷漠。


    眼里有笑,也泛着温柔的色泽。


    吃饱喝足后,书吟回到自己家,沈以星连十几米的长廊都懒得走,直接在陈知让家里躺下了。


    书吟手头还有份翻译工作,进行到收尾阶段。


    到家后,洗漱完,熬夜翻译。


    她一工作起来,便作息颠倒,日夜混乱。接连熬了两个晚上,高强度的工作下,竟忘了设置早起的闹钟。五一那天,她从睡梦中惊醒。


    床头闹钟,时钟指向十。


    江教授的午宴设在十一点。


    书吟半梦半醒地洗漱,仓促地化了个淡妆,电梯门打开,陡然撞入一双熟悉的眼里。


    好几秒的沉寂。


    陈知让眼神很淡:“不进来?”


    “……哦。”书吟走进电梯间里。


    幽暗密闭的电梯飞速下落。


    书吟并不擅长找话题,她僵硬又生疏地开启话题:“你要上班吗?”


    “去开个会。”陈知让垂下眼,隔着薄薄的镜片,眼里的冷意锐化了几分,“你去哪里?”


    “我去柏悦吃个饭。”


    市中心的柏悦酒店。


    六十三楼的悦景厅。


    熟悉的宴会厅。


    ——那年陈知让拿到斯坦福的留学offer,他妈妈为了庆祝此事,在那里办了一场宴会。


    充楞间。


    头上轻飘飘地砸了几个字过来。


    “顺路,我送你。”


    电梯门开了,陈知让率先走了出去。


    书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产生些陌生感。


    总觉得,顺路送人这种事,不太像是他会做的。


    或许是她对他一直持有偏见,或许是他这些年变了许多,变得有人情味了。


    书吟去年回国,当时陈知让还在外地工作,四月初,才调任回南城。


    满打满算,他们有八年没见过面。


    不知道是哪里看来的一句话,将人身上的细胞全部换掉,需要七年的时光。想她都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卑满腹的书吟了,陈知让或许也不是当初冷到骨子里的人了。


    书吟坐上了陈知让的副驾驶。


    他车里没有任何装饰品,干净,整洁,像是刚从4S店取出来的新车。


    车驶出小区没多久,突然停在路边。


    他解下安全带:“等我一下。”


    随后下了车。


    再回来,他手里提了一个纸袋,纸袋外印着咖啡店的logo。


    他取出里面的两杯咖啡,一杯递给书吟:“你需要提提神。”


    书吟慢吞吞地接过咖啡,另一只手下意识摸了摸脸,小声:“我看上去很憔悴吗?”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没想到陈知让听见了。


    他说:“不憔悴,只是看着没什么精神。”


    书吟窘极了,她咬了咬唇,还是礼貌道谢:“……谢谢你的咖啡。”


    陈知让放在方向盘的手,略有些僵硬。


    这份僵硬转瞬即逝。


    一路安静到柏悦。


    书吟双唇翕动,还未等她说话,陈知让似是猜到,打断她:“你好像很喜欢和我说‘谢谢’。”


    书吟默了一瞬:“因为确实在麻烦你。”


    陈知让没再说什么了。


    书吟下了车,捧着陈知让给她的咖啡,往柏悦里跑。


    兴许是五一假期的缘故,柏悦电梯间挤满了人。书吟站在人堆外,等了一趟又一趟,愣是一趟都没挤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已经十一点了。


    眼前又有一趟电梯停了下来,书吟被身后的人推挤着进去。


    手机里,前来吃饭的学姐们给她发消息,一会儿问她到哪儿了,一会儿又八卦地说江教授的外甥也在,帅死了。书吟一只手回消息,打字有些慢。


    书吟:【是吗?】


    回的自然是那条说江教授外甥帅的话。


    【真的特别特别帅。】


    【算了,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对帅哥不感兴趣。】


    电梯停在六十三层,书吟收起手机,拨开人群,往外走。


    宴会厅的方位她还记得,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前小跑,跑时还得防止手里的咖啡洒出来。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陈知让的话,她突然停下脚步,想用手机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很没精神。


    前置摄像头打开,照出来的脸,因为熬夜,略有些肿,没涂口红,唇色太白,显得很没气色。


    书吟又从包里找口红,擦口红前,她喝了口咖啡。


    其实是有点儿手忙脚乱的,两只手,拿着手机,咖啡,口红。


    她左右张望,在拐角处寻找到垃圾桶,走过去,想把半开的咖啡扔里面。恰这时,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人,那人打着电话,眉头紧皱,行色匆匆,没注意到转弯处会有人。


    一人迎面撞上。


    “砰——”的一声。


    咖啡落地,洒了一地棕色的液体。


    男人的衣服上,胸前也溅了一大片咖啡液,情形狼狈,难堪。


    男人匆忙挂断电话,挂电话前,他颇为无奈地说:“我这边出了点事,等一下给你回电话。”


    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饶是碰到这种倒霉事,声音里也没有任何的抱怨,甚至还带着抹轻松的笑。


    像是隔着层朦胧的烟雨,风一吹,就能窥见真相。


    不需要风吹,只需要她一个抬头,就能看清眼前的人。


    然后书吟抬头。


    男人视线往下拉。


    他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句“抱歉”哑然失声,书吟一时楞在原地。


    八年的时间有多漫长呢?


    漫长到书吟都快忘记他的长相,连自己是如何喜欢上的他都不记得了,甚至觉得自己早就把他忘了,早就忘了自己对他的喜欢。


    可是八年似乎又转瞬即逝,时间似乎并未对他做出太多的改变。


    他站在她面前,身高差依然让她仰望着他。


    即便是如此狼狈的处境,但他给人的感觉还是风光霁月。五官出色,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多一分显得浪荡,少一分显得狂妄,他从来都把距离感藏在温柔之中。


    距离太近,近到她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气息,清冽的冷香。


    驱散开咖啡的味道,直奔向她。


    像命运。


    像命运推他们俩重逢。


    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


    与往日一般,不论她在脑海里设想过多少次与他的对话,都会卡壳。


    然后,她听见商从洲说:“好久不见,”


    故人重逢,才会用“好久不见”这个词。


    书吟很难描述自己当下的心情,激动,开心,惊讶……亦或者是别的,然而没想到,商从洲下一句话,将她强撑着的平静,轻易瓦解。


    他叹了口气,把后半句话补充完整:“……书吟。”


    好久不见。


    书吟。


    书吟的喉管逐渐紧绷,胸腔一起一伏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