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赢吗？


    漫天光影开始消散，天边一缕阳光重新照耀在二人身上。


    厉易朽、魔师分立海面。


    魔师的拳头，印在了厉易朽胸膛心门下方三寸。


    险险避开了要害。


    而厉易朽的寒冰之戟，则直接洞穿了魔师的胸膛，在他檀中位置留下一个血洞，正一点一滴溶解成水。


    这一击，能杀死魔师吗？


    “呼……”一声惋惜的轻叹。


    是厉易朽。


    魔师亦叹道：“可惜了。”


    是啊。


    可惜了。


    他这一击，没能命中厉易朽的要害。


    而厉易朽这一击。


    同样没能将他当场击杀。


    两位人世间的宗师，在最关键的时刻，各自凭借本能避开了要害。


    至于为什么可惜……


    厉易朽身上的气息，忽然从巅峰开始跌落，眨眼又回到了刚才初见之时。


    身躯无声飘落。


    他已然站不稳半空。


    结束了吗？


    不。


    所有人静静注视着，厉易朽跌落海面之后，竟又重新凝聚出一柄寒冰之戟，一步步摇摇晃晃踏上虚空。


    他还要战！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只要身上还有一丝力气，只要还能站稳，他便可一战！


    这一刻。


    黑水洋风平浪静。


    厉易朽无声的动作，给人一种悲壮之感。


    “三击已然结束……你还不放弃？”


    魔师眼中万千精光流转，这最后一击，似让他有了新的领悟。


    气势再攀巅峰，甚至更上一层楼。


    “你现在已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他漠然注视着厉易朽。


    这一个他刻意催生出的对手。


    是的。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魔师刻意为之。


    他早就知晓。


    自己其实才是那逆天而行之人。


    他早已看透。


    这浩瀚江湖气运流转之下，迟早会催生出一个足以做为他对手的人。


    从头到尾。


    所有人面对的是他。


    而他……直面的却是天命。


    逆天又如何？


    与天斗，其乐无穷。


    只要胜了，便是天命。


    这江湖的大势，气运流转，不过是他手中的玩物。


    否则一个人的江湖，岂非太过无趣？


    “没有资格？”


    厉易朽邪异的脸庞，充满了不甘。


    他当然不甘心。


    倾城、宗灭、无双三击之后，不止魔师有了新的感悟，他也有了全新的感悟。


    燎原百击，以一化百，以百化万。


    而后万击化百，百击化三。


    最后三击化一。


    他已经领悟了最后一击，可身体现在的状态，却已经不允许他发出最后一击。


    他怎么会甘心！


    “我—不—甘—心！”


    厉易朽用身体最后的一丝力量，长戟向天。


    “结束了。”


    魔师摇了摇头，一拳挥出。


    诚然。


    厉易朽是他所见过的人，除了叶轻云之外最惊艳的一个。


    但很显然。


    这江湖真正的天命在叶轻云身上，而非他厉易朽。


    叶轻云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魔师不认为，他还能发出最后的一击。


    结束了。


    繁华落尽，天地崩塌。


    这一拳给人的感觉，无比玄奥。


    厉易朽身躯僵硬，再也发不出心中畅想的最后一击。


    “吼——”


    愤怒的咆哮自身后传来。


    最后一刻。


    宋临挡在了厉易朽面前。


    他浑身须发飞扬，心口一颗麒麟之心仰天咆哮。


    浑身肌肉、骨骼彻底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前肢落地，鳞甲暴涨，竟化作一尊火麒麟的模样。


    死死挡在厉易朽身前，为他挡下了魔师致命一击。


    但是……有用吗？


    没用的。


    嘭~~


    面对这一拳，宋临麒麟之躯血肉崩解，漫天血雨淋在了厉易朽身上，淋在了残破的冰麟戟上，淋在了所有人心头。


    无敌。


    凭着这一战的感悟，魔师已然超越天命，成为所有人眼中无敌的存在。


    这江湖中除了叶轻云，已经没有人有机会胜过他。


    “吼~~”


    宋临缓缓转头一声低吼，那麒麟兽首的嘴角，艰难扯出一丝笑容。


    努力到了这种程度。


    他……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厉易朽怔怔站在原地，望着宋临的身影，望着溅了自己一身的麒麟之血。


    死死握紧拳头。


    情绝，友尽，亲离……自己这一生，究竟守护了什么？


    连唯一的徒弟，都……


    “魔师，我要你——死！”


    长戟向天。


    厉易朽用尽了人生最后一分力量，向魔师挥击。


    他还要战？


    魔师立身半空，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他知道。


    厉易朽这一击，永远挥不到自己面前。


    果然。


    厉易朽身形刚刚跃起数米，便中半空无力坠落。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


    连靠近魔师都做不到，这力量微薄的一击，根本无需去挡。


    “吁——”


    一声嘹亮的马嘶，忽然自海上传来。


    哗啦~哗啦~~一匹浑身黑亮，四蹄雪白的马驹，踏着水浪自远方狂奔而来。


    蹄燕驹！


    它浑身黑水环绕，四蹄生火。


    在最后的一刻。


    它似也完成了生命最后的进阶。


    寻寻觅觅。


    一路从无双渡踏水而来，奔至风云岛。


    它要陪伴自己的主人，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途！


    哗啦~~


    水花四溅。


    蹄燕驹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接住了坠落的厉易朽。


    而后。


    “吁——”仰天长嘶，四蹄踏空。


    驮着厉易朽的残躯，面向魔师发出义无反顾的冲锋。


    “老伙计！”厉易朽怔怔半晌。


    “吁——吁——”蹄燕驹疯狂长嘶，气势昂扬。


    “哈哈哈”厉易朽大笑，“好！好！那便让我们……一起走完最后一段路！”


    轰~~


    一股冲天气势升起。


    厉易朽的身躯内，分明已经没有任何一丝力量，可他身上的气势却似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千百倍。


    人间处处是绝路，何必向上再攀登。


    燎原百击——最后一击！


    “可笑。”


    魔师面色冷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此时的厉易朽，竟给了他一种绝无仅有的威胁。


    这世间奇男子，确实还有最后一击之力。


    但。


    他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破！”


    一声沉喝。


    风云霜三元归一，一式惊天动地的攻击从天而降。


    破碎虚空，洞穿深海。


    厉易朽与蹄燕驹身在半空，仿若被那一道光柱虚化，身躯渐渐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我不会输的！”


    厉易朽抬起手，忽然一怔。


    手中的寒冰之戟在光柱中顷刻消散。而身下的蹄燕蹄……亦在瞬间化为虚。


    蹄燕驹已跑完了它一生中最壮丽的一程。


    厉易朽的身形，从空中缓缓跌落。


    他不由抬头望着越来越远，愈发遥不可及的魔师，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绝望。


    短短的百米距离，却好似他的人生。


    早已前路断绝！


    “唳——”一声凄厉的长鸣。


    厉易朽下坠的身形，忽然又浮了起来。


    “是它！”


    “它竟然……”


    无数人发出惊呼之声。


    一直翼展十米的玄鸟，在最后一刻，奋不顾身冲入了通天光柱中，落在厉易朽脚下驮起了他下坠的身躯。


    玄麟鸟。


    这一幕。


    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包括宋临。


    “唳——”


    那天命玄鸟飞身而上，距离魔师越来越近。它的浑身羽毛、鳞甲，同蹄燕驹一般，在那三元之气中飞速消融，化作点点流光。


    在这可怕的光柱之中，除了厉易朽身上那一股神奇的力量，没有人能抵御。


    眨眼间。


    玄麟鸟即将如蹄燕驹，化作一片虚无。


    生命的最后一刻。


    它缓缓回头，目光投向宋临。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神呢？


    希冀、渴望、桀骜、不屈……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让它感觉亲近的人类身上。


    是他。


    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宋临读懂了它的眼神。


    这奋不顾身的飞天一跃，是为玄麟鸟短暂一生犯下的过错——赎罪！


    “赎罪吗？真好……”


    韩青也读懂了它的眼神。


    一股青色木气突然在他身上爆发。


    刹那间。


    韩青的身躯仿若融化在青气之中，化作一柄心神之剑，穿越虚空，落在了厉易朽身上。


    那浓浓的青气。


    为厉易朽的身躯，注入了最后一缕生机。


    悲壮！惨烈！


    最后一刻。


    所有人都在自我牺牲，他们被蹄燕驹的倔强所感动，被厉易朽的坚持所感动。


    既然人生注定一死，何不选择一条最壮烈的归途？


    “哈哈哈”宋临忽然大笑。


    狂乱的笑声中，那麒麟之躯奔腾而上，口中衔着一柄濒临破碎沾染麒麟之血的冰麟戟。


    玄麟鸟化身厉易朽的脚。


    韩青给予了厉易朽身躯最后一丝生气。


    那自己……能做什么呢？


    他还差一件兵器。


    能够杀死魔师，这世上最强大的一柄兵器！


    一股疯狂的血色火焰，在宋临身躯在燃烧。


    眨眼间。


    他周身血肉尽化灰烬，只剩一架冰晶骨骼仍在虚空奔腾。


    血火锻烧，冰骨为戟。


    在疯狂的血火燃烧之下，那麒麟骨架飞速化作一柄长戟的形状，与冰麟戟合为一体，临空落入厉易朽手中。


    “天瑞……”


    厉易朽呆住了。


    这一刻。


    天上地下海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嗡——


    冰麟戟发出一声震颤。


    伱为我奋尽一切，我……当然也愿意！


    以身化戟。


    拜剑山上古流转的独门秘法，宋临当然也会。


    甚至……一直期盼着这一天。


    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魔师，想玩弄天命，便要做好被天命反噬的准备！


    “最后一击。”


    厉易朽仰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魔师，神色变得决然。


    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


    最后一击。


    一起死吧！


    “唳——”玄麟鸟发出生命中最嘹亮的一声长鸣，身躯霎时化作乌有。


    代表着三绝魔种，彻底断绝人世间。


    这是他们不甘命运的安排，最后的反击。


    是天命对魔师最后的反击！


    轰——


    戟影穿过虚空，穿过阳光，穿过三元归一之气，仿若穿过一条人生的长河，陡然穿过魔师胸膛。


    天地失色，万物失声。


    两位大宗师的最后一击，惊天动地。


    风云岛直接消失在了海面上，无尽的水气自海底喷发，化作一道冲天水柱。


    这最后一击，击碎黑水洋的水眼。导致无尽水气宣泄而出，掀起千丈海啸。甚至数万观战的人，都在这场海啸中不知所踪，最后能活下来几个怕是未知数。


    天空中。


    魔师愣在了当场。


    望着胸前穿心而过的冰麟戟，目光……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


    他输了？


    不！


    区区心脏之……


    忽然。


    一缕奇异的力量，自冰麟戟传递周身。


    魔师神色顿变。


    “这是……”


    “流水不腐，岁月易朽。”厉易朽轻声道：“这一击，名为——易朽。”


    “魔师，你输了。”


    呼呼~~


    阵阵海风吹过。


    魔师的身躯犹如无数岁月飞逝，一瞬间苍老的千百个年华。生命的气息如一盏风中残烛，微弱到了极点。


    “你赢了。”


    他一声长长的叹息。


    而后。


    苍老的身躯再也撑不住，从无垠高空跌落，‘哗啦’坠入狂暴的水眼中。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哈哈哈，是老夫输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发出了畅快、肆意的大笑。


    魔师输了。


    厉易朽——赢了。


    一心.比天高，蹄燕踏山海。


    岁月易朽，人生无绝。


    这最后一击，映照了人绝命格的一生，道尽了厉易朽的心路历程。


    这最后一击，是超越生死枯荣，属于岁月的力量。


    人生的最后一刻。


    厉易朽终是超越了魔师，领悟了超越凡俗人世，乃至山上、天上也绝无仅有的力量。


    “师父，你的人生……还有遗憾吗？”冰麟戟微微一震。


    “应该……没有了吧。”


    厉易朽平静笑着。


    而后。


    身躯化作一缕缕风沙……与彻底破碎的冰麟戟，一同随风消逝。


    人生数十年，听起来挺漫长。


    其实风一吹，就什么也不剩了。


    PS：


    现在大家明白，为什么他叫厉易朽了吗？


    燎原之火，岁月易朽。


    流水不腐，人生无绝。


    这便是我心中厉易朽的一生。


    接下来，还有一些重要的收尾、伏笔揭露，这一世就真正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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