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殷主遗稿

作品:《摄政王靠抽卡系统曲线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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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祭歌,两百年光阴,铺成一条再也回不去的黄粱。


    燕则灵晃了晃神,情绪来得汹涌去得也迅速,这半生爱恨嗔痴都如同那一枝被压在奏章底端的枯萎桃花,几折传世,悲欢腐朽。


    步蟾宫,忆旧游,大江东去折桂柳,王孙今安否?


    他僵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灵位太久了,久到裴细清已经唱完祭文,并且在沾满灰尘的案侧莲烛里摸索了一小会儿,掏出一块涂满漆红颜料的锦盒。


    这方锦盒虽然污旧,锁仍新。


    看得出来把它放置在这里的人一定是赶着时间的,甚至匆忙到把此物往这里一塞就走。锦盒和锁单独拆开来看倒是不觉得碍眼,一旦合在一起就显得极为不和谐。


    大寨主浅浅一摸,立刻意识到这方锦盒是用栎木制成的。


    栎木属于耐腐木种,拥有极好的防腐性,寿命大致在5-20年不等。


    如果护理得当,据说栎树的腐龄能高达50年左右。


    昏暗的烛光,栎木盒整体呈现出褐红,犹若女子出嫁时的陪赠物。


    裴细清捏住锁,慢慢用力把这块霉斑点点的盒子往外抽。


    不知是不是机关老旧的缘故,这锦盒被他连拖带拽地扯出来一点点,就牢牢镶嵌在原地,任由裴细清如何使劲,这小小锈盒摆明了要与他作对,你拉任你拉,我自截然不动。


    一声哗楞楞的闷响碾磨在寂静的密室里。


    是锁链的声音。


    “嗯?”


    似乎没料到锦盒背后另藏玄机,裴细清略微一怔,疑惑脱口而出。


    不容细思,大寨主情不自禁往腰间找去,忽然地反应过来——


    先前袁照夜塞来的匕首已经被他递给云奴了,光顾着清理细作,倒是把配备防身用具一事抛之脑后了。


    他正要收回手,倏然间,一件东西塞进他手里。


    大寨主下意识一摸。


    感触冰冷,器物修长。


    是一把同样削铁如泥的匕首。


    ——与袁照夜先前赠予他,又被他转赠给云奴的匕首是同款。


    强行把匕首塞给大寨主的某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摸索来一盏炫目的烛灯,更方便他们俩看清楚密室的整体结构。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看得大寨主瞠目结舌。


    裴细清欲言又止,裴细清止言又欲。裴细清默默地瞥一眼神情冷凝的白衣客,一刀划进锦盒所在的罅隙。


    匕首往黑暗里搅动几息。


    咔嚓一响过后,锦盒按照惯性往外滑过来,一路畅通无阻。


    没再受到任何阻碍,锦盒落入他们手里。


    “这就是老寨主的遗物?”


    燕则灵打量着绀红色的颜料,手指刻意避开发霉的地带。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旧盒新锁这一处不同寻常的古怪,捻起锁——很显然,这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锁,随便找个铁匠铺就能造出来。


    锁没有问题,那问题自然出现在……


    “朱砂?”燕则灵辨出涂抹在锦盒处的色泽,却是蹙眉道:“怎会在此?”


    “丹砂鲜红,可作颜料,亦供药用。”


    “朱砂贱如土,最是寻常不过。”裴细清念完下半段,见摄政王神情凝重,于是也将眸光搁置在锦盒上。如血如荼的色彩与栎木腐败之后的褐红糅杂成一团,绘成一抔沉甸甸的血光。


    湿漉漉的阴寒裹挟住口鼻,一丝热气也无。


    不详的预感遍布全身,大寨主耐住心尖躁动,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莫非这朱砂里……”


    “这种朱砂,名唤万山红遍。”


    燕则灵刻意把嗓音压低:“这种朱砂是南疆贡品,有‘半斤剔尝美人骨,一抔颠倒万事休’的毒誉,价值连城。昔年太祖偶然得之,令画师以此朱砂绘仕女图,研磨出的色调足以与剔红雕漆媲美,更甚二月花。”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经过摄政王的好心科普,裴细清喃喃着这两句诗词,在心里一琢磨,也想起朱砂并非只有他口中这几种含义。


    还有一种更衬眼前场景的含义……


    “辟邪?”


    裴细清神情古怪,觉得燕则灵得出的结论甚是荒谬,出言否决道:“非也。若要辟邪,用桃木制成盒子岂不是更好,何必选栎木?”


    “旧盒新锁,此物尘封多年,许是老寨主故意为之呢?”


    燕则灵试图用物理说服大寨主,仗着自己原地复活,毫无避讳地指了指供奉在一侧的[吾兄燕阙之灵]。


    “横死云陵,无嗣爵除,累及亲眷。”


    燕则灵很顺畅的念出自己‘可以用朱砂辟邪驱鬼’的功绩,自暴自弃道:“单开一室单独供奉……凭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摄政王此番言论一出,系统与裴细清皆沉默。


    满室寂静。


    *


    系统是怒比忧更甚,被摄政王‘歼敌皮毛、自损骨脊’的言论激得张口辩驳,坚决抵制正主自黑,维护封建主义感天动地兄妹情:“怎么可能!殷城公主敢犯天下之大不敬为王爷立碑,自然就敢承担事情败露之后的代价,她既然如此行事,肯定心里有你呀!”


    “罪废之人,百死难辞其罪。”


    燕则灵半点都没有被系统安慰到,他剖析自身,痛到极致,眸光清寂,连悲恸都挤不出来:“罪不及出嫁女,我既以死谢之,何苦再搭上妹妹?”


    系统:……?


    “等等!”


    系统从史册里捡起一则匪夷所思的逻辑漏洞:“你是世袭罔替王爵。太宗病笃前,自省前生,自觉有愧于宗室,曾破例赐你丹书铁契,保全燕氏血骨。”


    “这份放在古往今来都足够炸裂的、赠予宗室的丹书铁契能恕一切死刑。就连谋反都能赦免一次,但仅限于燕氏子孙使用,免后革爵革薪,不许仍故封……”


    “摄政王,你的丹书铁契呢?”


    燕则灵避而不答,只道:“我已腐朽,何谈将来。”


    *


    系统质问摄政王时,裴细清也在沉默。


    任他想破脑袋也料不到——眼前这位艺高人胆大的白衣客,竟是两百年前的雍祚造反第一人、摄政王本魂。


    始终不明白袁照夜为何要三番五次‘挑衅’摄政王,裴细清秉持着‘国耳忘家,公耳忘私’的思想,决定规劝好友尊重一下作古逾年的卷王。


    毕竟这位英年早逝的王侯除了‘无嗣,间接性促使雍朝早年晚婚晚育之风盛行,不利于人口发展’、‘把妹妹熬成老姑娘’这两条明确的史料一直受世人诟病,再找不出半点黑料。


    咳。


    若是算上艳史里编排的‘强取豪夺寡嫂,对挚爱之子因爱生恨,导致摄政王妃失踪,疑似亲手毒杀’这一则莫须有,勉强能算第三个黑料。


    先贤有言: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裴细清在心里对那位不得善终的摄政王道歉,决心遵从本心规劝朋友,小心翼翼地斟酌了词汇,委婉道:“鬼神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人情皆尔,君乃责鬼乎?”


    这一通捻酸折古的文言文翻译成白话就是——


    【这种神鬼传说看得见却摸不着,要时刻保持敬畏之心。袁兄你天资卓越,自诩鬼仙传人,何必作践这位早已作古的英灵,多次不敬先贤呢?】


    【摄政王在民间呼声很高,拥有极好的声誉,你这样责备他,良心不会痛吗?】


    摄政王本人:“嗯?”


    话题跳转得太过猝不及防,燕则灵缓缓眨了眨眼睛,潜意识拒绝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本能地为自己辩白:“我才没——”


    裴细清With You.


    自知失言的摄政王撤回了一条消息。


    燕则灵咽掉涌至喉间的否认,又在商城里购了一颗丹药。


    冰凉的药物泌进食道,缓解了悄然出现的无措,他极快地收敛好情绪,觑向青衫寨主手里的朱砂锦盒,鬼使神差道:“若你信不过我,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白衣客语言铿锵,犹如一笔浪迹红尘的狼烟,写满狼藉。


    他的目光如一道留不住的人间萧疏,冷清清地附着在绛红色的锦盒上,轻若无物,百年归诸,枯荣无主。恨他者有之,爱他者有之,怜他者有之。


    衬得刀锋也凄清了三分。


    “要赌一把吗?”燕则灵含笑询问道,锋芒骤起,半字无闲情。


    万家悲喜皆枯朽,星汉灿烂成古丘。


    那厮,青衫人攥住锦盒的手指猛然紧缩。


    他抬眼瞧过去,狠狠撞进一双比飞蛾扑火更加疯狂的风月。


    裴细清无法用语言形容来形容这双眼眸里流泻出的情绪,甚至……这都算不上有情绪,反倒像一载日月撞碎了万古长夜,溅起暂时性的绚烂星火。这些零碎的、不成气候的火光宛如一只只振翅欲飞的梦蝶,像一阵春风烧过无垠旷野,燃起一轮残破不堪的浓稠烈焰。


    或许连摄政王本人都不知道。


    他骨子里都携着燕氏一族独有的疯劲。


    一旦他毫不遮掩地流露出勃勃野心,这阵宁死不折的孤拗就会怂恿着他身边的人一同舍身殉死,哪怕丧期将至,亦会心甘情愿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