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察和几个身穿白衬衫的领导干部来到苏可他们身边，双方握手表示了深切的关怀和慰问，然后各自加入到指挥协调的工作当中。


    苏可突然惊慌不已的看向周宏，周宏急忙问道“苏可，你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苏可喘着粗气对他说“领导都来了...网上，手机上，很快就有报道...志华，不能让阿巧看到，不能...”粗重的呼吸一下子变成颤抖的哭腔“志华，怎么办...怎么办呢...呜呜...”


    志华面色凝重的思索片刻“周宏，你去给晓丽打电话...就说云凯出了一点事，今晚不回去了，怕阿巧担心...让晓丽想办法把阿巧和孩子接到你们家去，然后关掉网络...明天也别出门，在家里给他们找点事做...你快去打...”


    周宏答应着走出人群，找个安静的地方拨打晓丽的电话。


    暮色降临，长江大桥的白玉兰灯绽放光明，宛如一条充满希望的明亮大道，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迎接他们回到亲人的怀抱里。


    周宏打完电话，刚站到志华和苏可身边，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响，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了。


    从大桥到江边，黑压压的人群像定住了一样，鸦雀无声，只有无数个手机灯光，像一串飘飘荡荡的萤火虫，又像宇宙中永恒的星辰，闪耀着温暖的光芒，守护着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为每一滴眼泪注入希望和喜悦。


    苏可在周宏和志华的搀扶下，跟着汹涌喧嚷的人潮往哨声的方向奔跑，她双手合十，不停地揉搓祈祷“没事...没事...肯定在岸上找到的...消防员都会急救，会急救...没事...没事...弟弟平安...弟弟平安...”


    在所有人焦急期待的目光中，救援艇冲破翻腾不止的江水向岸边靠近。苏可猛然挣开志华的臂膀，一脚深一脚浅的踏进冰冷的江水里，溅起的水花高高的拍打在脸上，心急如焚的伸出胳膊，使劲够向救援艇。


    志华一手没拉住，紧跟着冲进长江，在江水没过腰身的时候，一把拽住苏可的衣领。


    周宏和一个警察也扑扑通通的跑进江里，及时拉住志华的胳膊，岸边的人们都大呼大叫的让几个人赶快回来。


    救援艇里跳下来两个消防员，护着船只向岸边走，苏可焦急万分的扑上去，身子忽的一沉，江水没过了头顶，被志华一把捞上来，用力的抱在怀里。


    当看到云凯一动不动的躺在船舱里，从头到脚都盖着毯子，苏可的脑袋轰然炸开了，一张冰冷僵硬的脸，在白炽灯光里泛着瘆人的惨白。


    她努力清空压迫在脑海里的一切浑浊，用力吞掉嘴巴里的江水，哆哆嗦嗦的咧开嘴角，压低嗓音问消防员“我弟弟没事，对吧...”


    消防员看着她充满哀求和期待的深眸里涌满泪水，终是忍不住鼻酸流泪，猛得抽噎一声，虽然很快低下了头，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丢了魂魄的女人，拒绝相信的张大嘴巴，想要后退，泡在江里的双腿僵冷的无法动弹。又腥又苦的江水不停的灌进嘴巴里，呛的她心痛胸闷，耳鸣目眩，眼前越来越黑，重影越来越多。


    她每喘一口气，就会拉断一根筋，震碎一根骨，虚脱无力的一头栽进水里，消防员赶紧架住她，和志华一起把她拖上岸。


    苏可双脚刚触碰到岸边的泥沙，轰鸣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云曦喊爸爸的声音。


    巨大的悲痛怦然而出，她发疯似的挣脱志华和消防员，转身扑向救援艇，拼命拉扯云凯的衣服，用力摇晃弟弟的胳膊，撕心裂肺的呼天抢地


    “云凯...起来...快起来...听姐姐的话...快起来...你给我起来啊...云曦还要喊爸爸...喊爸爸...你快起来...起来跟我回家...回家啊...云凯...姐姐...姐姐求你了啊...起来吧...”


    她的力气太大了，志华和消防员都抱不住她，又跑下几个消防员围着她，防止她往江里滑。每个人都怀着沉痛的心情，悲声劝慰


    节哀啊...”


    “同志...你要保重身体啊...”


    “他是见义勇为啊...他是英雄...”


    苏可扒着云凯的衣服咆哮大哭“我不要英雄...我要我弟弟，我要我弟弟...我不要英雄...”


    围观的人们都被这一悲惨的场景，触痛的悲伤不已，纷纷哭喊着安抚的话。


    苏可想要看清弟弟的脸，想用自己仅剩的一点体温唤醒冰冷的弟弟，当她把所有的温度都集中在手心，抚摸弟弟的脸庞却没有一点回应的那一刻，终是压不住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声嘶力竭的呼唤一声“弟弟”


    她嘴巴里瞬间涌进一股浓重的血腥，顿觉天旋地转，眼球爆裂，从漆黑的江水里窜出一条面目狰狞的水鬼，又坚又硬的指甲狠狠地插入女人的胸膛，攥着血淋淋的心脏，把她拉入窒息死亡的黑水里。


    再次醒来，苏可已躺在病床上，没有呼吸，没有眼泪，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破败的眼眸里找不到一丝情绪，只剩下无底幽暗的深渊。


    当陈玥的脸悬空出现的那一刻，她紧缩瞳孔恍惚一下，猛地坐起身，却脑袋沉重的磕在床框上，咣的一声，头骨裂开了。


    陈玥急忙抱住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呼喊她“大可，大可，你别吓我...疼吗...都起包了...呜呜...大可...”


    雯雯的惊声尖叫，把苏可游离的魂魄拉了回来，她闭着眼睛用力的回想，痛苦抽搐的面容快要把她的五官崩断。


    也许她在害怕，在抗拒，也许她真的失忆了，疯魔了，精神压力已经到达极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有源源不断的眼泪，宣泄出内心的悲伤“云凯呢...云凯怎么样了...他在哪个病房...我去看看他...”说着就要扯掉手上的输液针。


    陈玥一手护着她，一手按响呼叫器，雯雯又惊又怕的喊哑了嗓子“可可...可可...你别这样...别这样...我害怕...我害怕...呜呜...呜呜...”


    陈玥捧着她的脸庞，声声哽咽的安扶她“大可...云凯是救人英雄...国家还要为他颁发荣誉。”


    护士赶来为苏可重新扎针，她突然跪起身，情绪崩溃的挣扎嘶吼“我不要英雄，我要弟弟，我要我的弟弟...云凯...云凯...你快回来，回来呀..么这么难啊...”


    雯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吐不出一个字，陈玥强忍泪水，紧紧抱着不断捶打的苏可“大可...别这样，别这样...大可，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处理，你不能垮了...你要振作，呜呜...阿巧还在等你...呜呜...你要振作起来啊...呜呜...”


    昨天发生的每一个片段，都如一根尖利的钢针，不停的往苏可脑袋上乱刺，痛的她不得不用力拉扯头发，使劲的锤打太阳穴，想要锤出一个大洞，摘掉所有的不好的记忆。


    她使劲的闭上眼睛，想要在黑暗里寻找光明，幻想着等再睁开时，云凯就坐在床边，喊自己姐姐。


    护士扎针的刺痛惊醒了沦陷在幻想里的女人，一个猛烈的抖动，她抬起头，惊恐万状的抓着陈玥的胳膊“新闻上有了吗...手机上有了吗...”


    陈玥捧着她的脸，为她擦拭眼泪，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晓丽昨晚把阿巧和孩子接家里了...今天他们在家里包饺子，关闭了家里的无线，也偷偷的把她的手机数据关掉了...”


    “大可，你不要太着急..听话...你不能有事，你不能再出事了...呜呜...”


    雯雯用温水浸泡毛巾，为苏可清洗脸上的泪痕，轻轻敷在又红又肿的眼睛上，抽抽泣泣的对她说“等志华他们从市政府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怎么告诉阿巧。”


    苏可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捶打胸口，所有的神经和血管都在颤抖“阿巧...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家..拉住...云凯...呜呜...拉住，该多好...多好啊...都怨我...怨我...为什么要松手...为什么，为什么要松手...我该死，我该死啊...老天爷...把云凯还给阿巧，让我去死吧...我一个人，就让我去死吧...呜呜...”


    难以承受的痛苦压的她喘不过气，沉重的脑袋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双手环抱着自己，不停的懊恼自责，又突然疯癫似狂的拍打自己快要爆炸的脑袋。


    雯雯吓得哇哇大哭，用力抱着她的胳膊，陈玥把她拥入怀里，心疼的抽泣哽咽“大可...别这样...不关你的事...谁也阻止不了意外的发生...你别这样...求你了...呜呜...”


    “大可…就算你不在，他也会去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阿巧，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小...”


    苏可在两个姐妹的安抚和劝说中，慢慢冷静下来，蜷缩在被子下面，紧紧的咬着拳头，任凭泪水一遍遍模糊眼睛，昏昏沉沉的飘向一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