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为了不在雪地上留下新的脚印,周晋时一直踩着地上原有的脚印走，慢慢地朝着猪圈方向靠近。


    小猪圈里的小猪看到有影子过来，吓得在猪圈里四处乱蹿，叫声凄厉得像拉错调的二胡。


    这叫声像会传染, 惹得镇上其他人家养的猪, 全都叫唤起来。


    整个镇上, 听声音应该还有四五头猪。天灾以后人都很难活, 还养得起家畜的人家可以说是相当有实力了。


    听到猪叫声, 镇长骂骂咧咧的怒吼从房间里传出来，但好在不管是他还是他弟弟, 暂时都没有出来看, 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闹腾。


    周晋时站到了侧面，没让自己的影子再露出去。


    小猪们终于安定了一些，喘着粗气又挤在了墙角。它们又大又黑的眼睛里眼泪成颗成颗地落下。


    周晋时的目光落在了圈门口摆着的食槽上。


    食槽里倒着一些剩饭剩菜的残渣。


    有米饭，蔬菜,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肉的菜,混合在一起。简直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剩饭剩菜。


    人类尚且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镇长却拿来给猪吃。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哒哒哒，听着像是镇长的弟弟。


    周晋时赶忙躲到了猪圈的背面,那里和院子的围墙刚好还有一条可供人通行的间隙,摆放着一些已经被雪浸湿的柴火。


    镇长弟弟手里又端来了一大盆猪食，满满当当。


    他用勺子敲了敲盆：“蠢猪, 过来！”


    说着就把盆里的吃的全都倒满食槽：“滚过来吃。”


    小猪们还挤在角落里，死活都不肯过来，镇长弟弟随手就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


    这是根特制的木棒,木棒上面反楔着许多钉子，每次镇长弟弟都会拿着木棒用力地打，打在小猪的身上后钉子也跟着钉进肉里。


    小猪们一边叫一边逃，可是怎么都逃不出去，最后只能哭着来食槽里吃饭。


    它们每多吃几口，身体就会长大一点。


    镇长弟弟满意地笑了：“好猪，多吃多长，早点住到大猪圈。”


    他拎着空荡荡的饭盆，摸了摸后脑勺：


    “饭喂完了，我要去做饭了。”


    “哥哥让我去问那几个人喜欢吃什么菜？”


    “可是我懒得问。”


    “不问哥哥会生气，我又打不过他，我还是去问吧。”


    “我早晚打赢他，我当哥哥天天指挥他。”


    镇长弟弟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朝周晋时他们几个所在的房间走去。


    镇长家修得很气派豪华，要去那两个房间得从进门的院子旁边走过一段石子路，然后拐弯才能到。


    周晋时：“……”


    他不在房里，这时候回去也来不及了。


    镇长弟弟先敲开了左边那间。


    蒋丛开的门。


    镇长弟弟还没开口说话呢，蒋丛就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哥们你来得正好，我们斗地主三缺一，你玩吗？”


    镇长弟弟眨着眼睛：“什么是斗地主？”


    蒋丛和阿飞像看老古董一样看着他：“怎么会有人连斗地主都不知道！！一看就是从来不打牌的好孩子，我们必须把你污染了。”


    他们手里刷得一下出现了一副扑克牌。


    蒋丛手速飞快，洗牌洗出了赌神的架势，看得镇长弟弟一愣一愣的。


    这什么，好像挺有意思的。


    如果只是玩一下下，不会耽误做饭，哥哥也不会生气吧。


    镇长弟弟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己的盆和勺子接过去，放到一边，然后把他拉了进去。


    嘴里说着“童叟无欺，包教包会”。


    “天灾也要有点娱乐生活啊老铁。”


    门“砰”得一声关上了。


    胡泽宇听到旁边开门关门的动静，蹭得一下爬起来，耳朵贴在门上注意着动静。


    只听到隔壁传来蒋丛的大嗓门：“我们第一把先不赌东西……”


    什么鬼。


    胡泽宇松了口气，刚准备躺回去，就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晋时回来了。


    “怎么样？”


    知道隔音效果不太好，胡泽宇压低了声音。


    周晋时说：“你看过千与千寻吗？”


    胡泽宇：“啥玩意？”


    “一个动漫，里面有一段剧情是，女主的爸妈吃了路边摊变成了猪。”周晋时简要地解释。


    胡泽宇一下就会意了，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你不会是说猪圈里关着的猪是人变的吧。”


    周晋时没说死：“八成。天灾以后，人类，动植物异变，灵异化现象出现。那也就不排除，猪能把人变成猪，把自己变成人。”


    屋子里明明没有风，但胡泽宇感到了一阵寒意。


    周晋时继续说：“多出来的猪圈，估计是给我们准备的。不过只要我们不吃他们给的东西就没事，现在时间还早，才晚上7点。我出去一趟，通知他们，要是镇长他们过来，你就说我去车上拿东西了。”


    胡泽宇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应付。你万事小心。”


    周晋时轻轻打开门，隔壁门里传来蒋丛欢快的声音：“这把我是地主！”


    阿飞：“我不想跟朱二当农民。”


    镇长弟弟朱二：“我还想当地主呢！！”


    蒋丛：“你反正刚学会玩，我的地主让给你行了吧。”


    朱二猛地摇头：“我又不是傻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阿飞一拍桌子：“有道理。既然这样，你多出点物资，我们吃点亏让你每把当地主，我俩斗你怎么样？”


    兴高采烈地同意了：“行！”


    周晋时：“……”


    他突然同情了朱二一秒钟。


    ……


    温然是女生，和吴任凡还有宋湾住在了一起。


    原本房主朱十三要给她们一人安排一个房间，但被三人整齐地拒绝了。


    “朱姐，这床够大，我们三个挤一挤更暖和。”


    宋湾朝朱十三说道。


    朱十三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两条细细的眉毛中间点着一颗红痣，让她看起来有几分不符合这个小镇的美感。


    她搂了两床被子来，笑眯眯地说：“那我给你们多拿些被子，免得晚上冻着。时间还早，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刚好我和我老公也还没吃，等做好了叫你们一块。”


    借住在这里，不好太拂主人家的盛情，宋湾三人只能答应下来。


    “怎么样？”宋湾看着吴任凡，递给她一杯用异能加热过的水，方便她冲咖啡。


    吴任凡有精神系异能这件事，是她偶然间发现的。


    毕竟一起吃住，一起砍丧尸，很难不发现对方的底牌。


    吴任凡对经常给她提供热水，甚至还帮忙找咖啡的宋湾，倒是也没有瞒着的打算。


    吴任凡熟练地把咖啡粉倒进去，拿了一块巧克力搅了搅：“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温然把床铺好，加入了话题：“什么什么？”


    这是温然天灾后第一次离开肉肉她们。她还有些不太习惯，迫切地需要找人说说话。


    吴任凡：“好消息是她真的想给我们做饭吃。”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饭有问题。”


    宋湾点点头：“确实是个坏消息。不过我带了饼干，还有泡面，我们不吃她的饭也行。”


    温然说：“我感觉不吃得找一个不吃的理由，不然她们来硬的怎么办？而且他们这个镇的人都姓朱，名字却都按数字顺序排，如果一个人有问题，就说明所有人都有问题。我们得赶紧告诉其他人。”


    吴任凡摆摆手：“不用。有周队在，我敢打赌，不出半小时他就会来提醒我们。”


    她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


    宋湾打开门，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用石头绑着的纸条。


    “不要吃朱家镇人给的任何食物。”


    温然拿着纸条满脸震惊：“难道你的异能是未卜先知？”


    吴任凡默默把一整杯咖啡喝完：“未卜先知是罗大仙吃饭的本事，我不呛行。主要是，我们的大好人队长是这样的。而且他好像猜出来了，食物会导致什么问题。”


    “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把不吃东西这件事对付过去吧。”


    宋湾抓掉了几根头发还是没想出来，她搓了搓手，搓出来一个火球：“干脆直接打，你们觉得怎么样？”


    温然、吴任凡：“……”


    不怎么样啊！ ！


    朱家镇有二十四户人家，每家至少有两三个原住民。能力未知，情况不明，还被分化开了，他们这些外来者不是非常占优势。


    ……


    因为有了周晋时的提醒，车队39个人各有各的借口，不是说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就是说正在煮方便面。最离谱的是说晚上减肥，控制热量的。


    唐向和口水都要滴成冰了，才勉强把“我不饿，我晚上要减肥”这句话说完。


    房主朱十八端着饭盆，脸上满是沮丧和遗憾：“真的不吃吗？这一大盆梅菜扣肉，我做了两个小时。我以为你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就算不当晚饭吃，你尝一口也好……”


    唐向和心里简直泪流满面，大姐，你这一大盆扣肉做得那叫一个肥瘦相间，太勾引我了好吗，但是我的小命更重要啊。


    无数次的实践都证明了，听周队的话才能长命百岁啊。


    唐向和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流出来：“我！要！减！肥！不！吃！扣！肉！”


    一边打一边回房间去了，蒙着被子嗷嗷的，边流口水边哭。


    朱十八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逐渐阴沉。


    和他一起住的是陆小五。


    陆小五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从扣肉上挪开。他不算特别爱美食的人，但这肉看起来比这辈子吃过的所有肉都要香。要不是他偷偷拿了根针扎自己手指，也要把控不住了。


    陆小五深吸一口气：“大姐谢谢您了，我是他好兄弟，我陪他一起减肥！”


    朱十八：“……”


    唐向和长得胖也就算了，你瘦得跟电信杆似的，你也减肥？ ！ ！


    朱十八郁闷地把盆端向了猪圈。


    她家的猪圈里也有一头猪，已经不算小猪了，算中猪。只要吃完这盆扣肉，应该就会变成大猪。


    猪圈旁昏暗的灯光下，朱十八怜爱地摸了摸猪头，她的指甲却深深地扎进了猪头上的皮肤，扎得猪嗷嗷直叫。


    她站起来吞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指甲上带出的血肉，这种方法平复了朱十八被唐、陆拒绝的愤怒。


    朱十八安慰自己：“既然不喜欢吃扣肉，那我再给他们做别的菜吃。只要色香味俱全，他们一定会喜欢吃的……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说完朱十八又朝厨房走去。


    ……


    镇长阴沉着脸站在了蒋丛的房间门口。


    弟弟朱二本来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这里玩斗地主玩了两三个小时了。


    该做的正事，完全忘到了脑后。


    该死的人类，真是诡计多端啊。


    朱二恨得咬牙切齿。


    “哥哥，我错了。”在镇长哥哥面前，朱二低下了头。


    镇长忍着没有发脾气，让朱二先出去，他问道：“我弟不懂事，耽误你们吃饭了吧。你们想吃什么夜宵，我让弟弟做。”


    蒋丛、阿飞一直在和朱二打牌，周晋时想提示也提示不了。


    周晋时和胡泽宇想趁这个时候火来结尾，然后就听他俩乐呵呵地说：“镇长不用麻烦了吧。你弟把你家房子都输给我们了。”


    镇长：“……”


    周、胡：“……”


    片刻后，镇长优雅地关上了房间门，左手拎着弟弟的耳朵，右手拎着饭盆勺子走了。


    再片刻后，院子里传来了暴烈的吵架声。


    蒋丛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怎么还打起来了？”


    阿飞：“就是，好好的，干嘛把盆也摔了。大晚上的扰民啊。”


    胡泽宇默默拍了拍周晋时：“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赌博的恶果。咱俩不用操心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虽然如此，周晋时还是把事情简单地交待了一遍。


    蒋丛计上心来：“这好办。看我许愿。”


    他做出许愿的手势：“朱大和朱二打一晚上架，朱大和朱二打一晚上架，朱大和朱二打一晚上架……”


    在第一百遍过后，异能发动成功。


    院子里的怒骂声，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猪圈里的猪吓得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这兄弟俩打着打着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


    蒋丛美滋滋地邀功：“怎么样？我可以吧？走吧哥们，咱俩睡觉去。”


    晚饭、夜宵阶段过后，各家各户的房主还在不遗余力地做饭。


    小镇上炊烟袅袅，不时有各种美食香味飘出。如果有人从街上路过，还以为误入天灾前的夜市一条街。


    可惜大家今晚意志过于坚定，没有一个人接受诱惑。


    到了半夜的时候，各家各户终于消停下来。


    车队很多人也都累了困了，锁紧房门，开始睡觉。


    周晋时一直没有睡，每一丝神经都紧绷着。


    他趁镇长和弟弟扭打在一起，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于是悄无声息地从房子后面的窗户爬上了二楼镇长的房间。


    刚踏入房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阴森的、仿佛能钻进骨髓的冷。


    镇长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却非常诡异，软绵绵的被子上铺着一层干草。干草上则沾着一些暗红色的肉屑，还有干涸的血迹，让人忍不住去联想那是什么生物的东西。


    书桌上放着一本花名册，第一页是镇长的名字朱大，他是户主，家庭成员是弟弟朱二。


    往下依次排列，密密麻麻记录了有二十四户镇民，名字排到了朱五十三。


    在一些户数后面，画着一些符号。


    比如镇长家的就是两个实心的小圆圈，朱十八家就是一个中圆圈。这些圆圈都涂成了黑色的。


    但朱老七家后面却有一个涂满红色的大圈圈，红得刺眼。


    大圈圈后面写着两个很丑的字：宰杀。


    翻到花名册的最后一页，则是一张最新写出来的“前十大猪排行榜”。


    周晋时从阳台上看过去，能看到镇子最东边，有一个小型的屠宰场。那里没有灯光，黑寂如同死地。


    镇民养的猪都会拖到那里去杀。


    如果周晋时没有猜错的话，今晚那里会再杀一头猪。


    ……


    “怎么猪肉也这么香啊……”李秋闻了又闻，简直叫一个神魂颠倒，心花怒放。


    如果不是她还不是很饿，有点自制力在身上，这会已经跨出帐篷奔向镇子最东边的屠宰场了。


    就算没跨出去，她也已经打开了帐篷，风从敞开的帐篷里吹进来。


    晚上不仅降温还刮带着冰沙的冷风，简直像是大自然开了三挡最强电风扇。


    李秋穿了两件羽绒服，是戴着围巾、耳罩睡觉的，但这股带着血腥气的风把她吹得从头顶凉到了脚底，也把李秋从那种强烈的食欲中救出来。


    这香味不对啊。


    李秋的丧尸体质，让她的嗅觉只对人类生效。


    其中异能者的香味大于普通人大于丧尸，口感和饱腹感也是按照这一点排序。


    动物的肉对李秋来说，既没有香气又没有味道，饱腹值也只能增加一点点。


    饿的时候翻箱倒柜找出来一袋放潮了的瓜子，硬着头皮嗑下去，不好吃也就算了，谁磕几颗瓜子能吃饱呢。


    那现在持续传来的味道，不是猪，那是什么。


    当然是人了。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李秋一边拉上拉链一边想。


    难道是有人半夜想杀猪，结果被猪杀了？


    这里的猪变异了啊，这么凶残。


    李秋躺回到大果小果中间，发动了常年看恐怖小说的小脑筋，难道有人半夜杀猪，结果抓错了，抓成了人！把人当猪杀了。


    嘶——


    “姐姐，你怎么了……”大果迷迷糊糊地往李秋的怀里蹭了蹭。


    “没怎么，你继续睡。”李秋摸了摸她青青的果皮。


    果子又熟睡了过去，李秋却听见了说话声。


    这声音是从离停车场最近的一户人家传来的，离李秋这里大概还有八百米左右，因为需要拐弯，她听得不是特别清楚。


    “怎么杀猪了镇长不来叫我们。”


    “不知道啊。”


    “镇长太偏袒朱老七了，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去分肉，坏规矩！”


    “你小点声，我们有什么办法，又打不过镇长。”


    “住得离镇长远，每次来的猪少，我们就分不到猪养。下次还是要想办法，讨好镇长。”


    “镇长喜欢吃西瓜，我们上哪找去？”


    “那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去，免得错过了！每次朱八姐都要抢好多。”


    李秋把睡着的果子揣进斜挎包里，跟了上去。靠近以后，她更确定了，这两个人从外貌上来说完全是人，可是从气味上来说和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天灾以后动物都进化成这样了吗？居然可以变成人以假乱真。


    李秋又紧张又兴奋，感觉发现了新大陆。


    已经是后半夜，镇上的路灯只剩下几盏，光很昏暗。李秋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很轻盈，听起来很明显。


    前面那两个人回过头。


    他们都长得高大且肥胖，就是眼神不太好：“谁过来了？”


    李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李秋的脸被口罩挡着，头上还带着帽子，她张口就来：“朱老八。感冒了你们就不认识我了？”


    没等那两人怀疑，李秋马上说：“你俩刚才是不是说我坏话来着？”


    五十二和五十三两兄弟互看一眼，马上笑了：“八姐，我们怎么会这么想你呢？您今天怎么也这个时候出门？”


    “还说呢，镇长今天没来通知我杀猪。真气人。气得我感冒都加重了。”


    他们俩一听，马上有了认同感：“就是啊，我还以为……没想到连您都不通知。您可是排行前十的大猪！”


    李秋满头黑线，排行前十的大猪是什么鬼。所以你们是猪变的了？怪不得她做梦梦到满嘴獠牙的猪八戒呢，敢情是真的。


    说归说，他们俩都不敢靠李秋太近。


    不像是怕李秋，好像更怕李秋的感冒似的。


    李秋试探着打了一个喷嚏，他俩立马抖如筛糠。很好，果然猪怕猪流感。


    “八姐，您这感冒不严重吧？”朱五十二试探着问。


    李秋谨记自己排行前十的大猪身份：“你们说呢？”


    两人立即说：“不严重肯定不严重，等下您多吃点，马上就能好！”


    “行，你俩那份我就收下了。”


    “别啊八姐，给我们剩点吧，我们也想进步啊，八姐，我们也想早点成为前十大猪！”


    李秋装模作样地点头：“行吧，你俩走前面，给我挡着点风。到时候就不吃你们那份了。”


    两人眉开眼笑，马上听从李秋的命令走到前面。


    有了这两头猪在前面当开路先锋，从其他门户里走出来的人都没有怀疑李秋的身份，反而还热情地朝她打招呼。


    八姐声叫了一路。


    李秋这个假八姐，也被一群猪人围在了正中间，浩浩荡荡地赶去屠宰场。


    此时真正的朱老八正在屠宰场里破口大骂。


    第52章


    朱二抱头鼠窜：“哥！你别打我了！不然我就还手了！”


    “谁让你把我房子输了的！”


    “我骗他们的, 赖账不就行了！”朱二连忙说。


    朱大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逻辑，深刻表现了什么叫作恍然大悟，他说：“你怎么不早说？！”


    朱大的怒气眼看着消了些，朱二简直要喜出望外。本来他都跑远了这会又朝他哥跑了回去。


    回去的后果就是朱二被打得更狠了, 惨叫声接二连三。


    朱二的脸又红又肿,满脸的横肉都在用力地抖,他真的想不通：“哥,你怎么还打我啊！”


    朱大也愣了,仿佛才意识到中间出了问题：“我也不知道啊，根本停不下来,就是非常想打你怎么办？你要不赶紧跑出去？！”


    朱二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朱大立马捡起地上的大铁勺狠狠地砸了过来。


    朱大这一下的力气太大，血从朱二的头顶哗哗地流了下来，流进眼睛也流进嘴里。


    朱二下意识舔了口自己的血，瞬间两眼发红。


    他双手掐住朱大的脖子, 一点点收紧：“让你打我！让你打我！你该死你该死！”


    朱大没想到弟弟敢反抗他, 呼号一声后爆发出身体最强的力气, 直接把朱二打飞出去，正好飞进了小猪圈。


    圈里的小猪直接被吓得两眼翻白,干脆躺地装死。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残暴，它们生怕被打飞进来的朱二拿它们当出气筒。


    但朱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头还埋在小猪们拉出来的粪便里, 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和弟弟打架打到半夜三更，累得筋疲力尽的朱大,茫然地站在院子里，还没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猪圈。


    朱大知道弟弟死了。


    于是进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出来。


    当着小猪的面,朱大把朱二切成了块。


    这利落的手法，没有屠宰场杀十年的猪是练不出来的。可这不是他弟吗？


    此时躲在房间里防备的几个人都看麻了。


    就算周晋时和他们说这镇上的人都是猪变的，但他们现在的外表确实是人无疑。


    人杀人，人剖人，看电视剧都得被打上马赛克吧。但现在是无比还原的现场直播。


    蒋丛背过身不想看了：“哥们，我有点想吐。”


    阿飞情深义重地说：“哥们，你要是吐我身上，从此我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蒋丛又咽了回去：“为了你，我付出了太多！”


    阿飞本来忍着没吐，这下看蒋丛居然又咽了回去，他哆嗦着嘴唇说：“不……我不行了。呕——”


    隔壁的胡泽宇一边吐一边看着周晋时：“死蒋丛怎么这么恶心！”


    周晋时别开眼睛，继续看着猪圈方向的动静：“先别分心，你注意看。”


    猪圈里朱大不仅没有一点伤心的模样，还将自己的亲弟弟分成了一片两片三四片，然后又慢吞吞地剁成了肉泥。


    片刻后，朱大在两头小猪里面挑来选去，最后看上了身体比较小的一头：“就你吧，你当我弟弟。”


    他伸手抓过那头小猪，硬生生掰开了小猪的嘴。


    小猪还没来得及叫唤，朱大已经抓起一把肉泥塞进了小猪的喉咙，又从喉咙里直达肠胃。


    小猪被这通操作搞得快要昏死过去，可是朱大一直掰着它的嘴像填鸭一样往里塞。


    吐出来的又再次被塞进去，就这么把地上的肉泥全都塞了进去。


    为了塞完的肉不被吐出来，朱大合上了小猪的嘴，又一屁股坐到了小猪的头上，充当一个人肉秤砣。


    小猪不知道是吃太撑，还是吓晕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直接被朱大坐死了，反正小猪渐渐停止了挣扎。


    “弟弟，你怎么这么慢。”


    朱大深深地叹口气。


    等待的过程总是无聊的。朱大低头看了看两只手，上面沾满了猩红的血肉。朱大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深情地舔了上去。


    等朱大把手舔干净后，有人类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地面上的小猪已经变成了人。


    “弟弟。”朱大站起身，对着这个新人喊，还友爱地把他扶了起来。


    新人被叫作朱二，却完全不是朱二的模样。


    朱二是一个肥胖壮实的成年男性，但新朱二却只是中等个头，身上也没有几两肉的青少年。


    相貌也跟原来根本沾不上边。


    “哥。”新的朱二说话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他怨毒地看着朱大，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朱大一巴掌就甩了过去：“这可不能怪我，是你不经打。死了吃不了猪，就只能让猪吃你。这猪都还没长成就把你吃了，你现在肯定都掉出前十大猪行列了。”


    他说的话好像绕口令，但朱二听懂了。


    怨毒的朱二呜呜地低下头，脑子里关于原本那个朱二的记忆也已经跟随着回到这具新的身体。


    朱大看着弟弟的模样，语气也好了一点：“算了，谁让我是你哥哥，有我在肯定会保护你。朱七趁我俩打架的时候把猪杀了，但他肯定不敢独吞。今晚我就不通知其他人，我带着你过去，你多吃点补一补。至少整个的猪头，两只猪蹄还有猪尾巴是要给你吃的。”


    “谢谢哥哥。”朱二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


    他跟着朱大从猪圈里走出来，也让周晋时他们看到了新朱二完整的模样。


    新朱二的上半身确实是个人，但他的下半身却是猪那凸起如半球体的肚子，还有猪短小的下肢。


    新朱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不能完全变成人形。只能变成一头直立行走的猪人模样。


    屋里的人屏住了呼吸。


    从进这个镇子开始后发生的事，都一而再地刷新他们的三观。


    朱大走之前又杀了个回马枪：“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们的客人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他们都狡猾，不像我们这么单纯善良。”


    朱二现在很想做点什么，让哥哥想办法多给他找肉吃，他马上说：“哥哥，我去吧，我这次一定不会搞砸，你去门口等我好了。”


    朱大有些不赞同：“你行不行？你的腿会被他们发现。”


    朱二熟练地用旁边的裤子套进他的猪腿，又穿上不太合脚的鞋：“看我的吧！这点小事我能干不好？我又不进去，我就站在门口。”


    “嗯，我去门口等你。”朱二哒哒哒地走向门口，他得观察一下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朱七杀猪的事。


    很好，街上风平浪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看来大家都睡得很香，没有注意到屠宰场那边今天有猪杀。


    他身为镇长不应该做这种自私的事，但谁让他是镇长呢，他本来就自私啊！不然怎么会自封镇长。


    朱大得意扬扬地想。


    他屁股的位置仿佛有个尾巴在翘来翘去。


    “你们睡了吗？”


    朱二确认客人有没有睡着的方法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如果有人回答睡了，那肯定是没睡，他就马上用钥匙开门，进去砍死他们。


    如果没有人回答，他也想进去砍死两个。


    就是那两个人带着他赌博，害得他被哥哥打死，现在只能用这个未成熟的身体。


    蒋丛根本不回答，他直接拉开了门，和朱二差点来了个贴面礼。


    朱二愣了愣，马上换上阴冷的神色：“你们没睡，那今天就是你们的死……”


    蒋丛淡定自若：“你知道什么叫骗子酒馆吗？”


    朱二根本不想接茬：“我去你码的……”


    阿飞手里甩出一副牌：“骗子酒馆的规则很简单，6张K，6张Q，6张A，还有两张小丑牌。”


    朱二别开眼：“我不打牌。戒了。”


    他吸了吸鼻子。


    阿飞不语，只是一味地介绍规则：“每局会从K ， Q ， A中随机抽一张作为指定牌，小丑可以当作任意的指定牌使用。每次可以出1—3张牌，下家可以质疑，如果质疑成功，出牌人开枪，质疑失败，质疑者开枪。”


    他们手里有一把左轮手枪。


    蒋丛笑了笑：“这枪里只有一枚子弹，你玩吗？”


    朱二听懂了游戏规则。


    如果他质疑成功别人，或者别人对他质疑失败，他们就得开枪。被自己开出的子弹穿过脑袋炸开花，那种感觉，一定比他把他们砍死更好玩。


    门又关上了。


    朱二谨慎地说：“我来抽。”


    “行行行。”


    ……


    朱大在门口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他正准备去客房看一看，忽然看到他弟弟出来了。


    只不过弟弟好像比之前高了一点，头却低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睡了没有？”朱大耐着脾气问。


    弟弟粗着嗓子骂：“睡了！本来我还想不睡就进去砍死他们。”


    朱大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废物。我们本来就没有几头猪了，砍死他们没有新的猪崽养，我们怎么进化？”


    为了防止弟弟再动心思，朱大强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弄死他们。”


    “知道了。我们快走吧哥，晚了就吃不上了。你不怕朱七全吃了吗？”


    朱大冷笑：“他要是有这个胆子，他就不叫朱七了。”


    朱大在路灯下发现弟弟的影子有些奇怪：“你肚子怎么鼓起来一条？”


    “弟弟”摸了摸神术，然后“哦”了一声：“衣服没穿好，扯一扯就是了。”


    “当人要有当人的样子，你看看你。唉。”


    朱大一脸恨铁不成钢，最后也懒得耍嘴皮子，加快了去屠宰场的脚步。


    ……


    朱家镇排名前十的大猪名单，分别是朱大、朱二、朱七、朱八、朱九、朱十、朱十一、朱十三、朱十八、朱二十一。


    朱家镇的人都知道，这个顺序决定着他们的实力。


    一般来说，排名靠后的大猪不会挑衅排名靠前的。


    但朱老八是个例外。


    她有时候能和朱七打个平手，说是预备第三也不为过。


    因为实力雄厚，朱老八除了对实在打不过的朱大、朱二有点好脸色外，对其他人只要看得不顺眼，不是打就是骂，号称朱家镇恶霸！


    更何况今晚朱老八赶过来的时候，朱老七已经开饭了。


    一头猪一共就四只猪蹄，朱老七已经吃了两只，还有两只不知道去哪了。


    朱老七正在吃着的是味道鲜美的猪肝。


    猪肝是朱老八的最爱。


    每次杀猪，朱老八必然冲第一个来抢猪肝。很多人对她敢怒不敢言，后来干脆自觉把猪肝给她留着，免得被朱老八记恨。


    朱老七偏不。


    朱老八爱骂就骂，他反正不松嘴，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吃猪肝有点噎住后，他还舀了两勺猪血喝。


    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朱老八上去一脚踹翻了半凝固状态的猪血。


    一大盆果冻状的猪血受力散开，把屠宰场的雪地变成了一片血地。


    “你吃了猪肝，你居然敢吃猪肝！我要你赔命！”朱老八目眦欲裂，整个人的身体猛地爆开，变成了猪头人身的模样。


    顶在头上的猪头大如水缸，两颗长长的獠牙从嘴角探出，泛着令人作呕的黄色。朱老八的猪鼻翕动，直勾勾地盯着屠宰场中央的朱老七。


    朱老七似笑非笑，拿出了另一块猪肝，当着朱老八的面又吃了下去。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朱老七早就不想，总是有个人虎视眈眈觊觎他的位置。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朱老八死了。


    她死了以后身体也没有再变回人类，还是那副猪头人身的模样。


    朱老七就蹲在旁边看着这位姐妹的尸体，随后站起身，一脚踩烂了她的肋骨、内脏，踩进脏污的雪地里。


    屠宰场最近很久没人来，堆积了很多雪。


    为了避免别人发现他杀了朱老八，告到镇长那里去，朱老七吭哧吭哧地铲来很多雪，把朱老八的尸体埋了进去。


    朱老八的身形巨大，埋住她的雪堆也显得格外明显。


    朱老七沉默地看着这个雪堆，心想，早知道就不应该埋起来。要不去拖几棵树过来吧。


    朱老七是个十足的行动派。


    他随意地擦了擦斧头上的雪，然后转身去屠宰场旁边的林场里物色大树。


    朱老七一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簇拥着李秋这个“朱老八”过来了。


    李秋是硬着头皮来的，她生怕屠宰场里有个真朱八姐。


    万一她身份被拆穿，这群猪人对她群起而攻之，那就不太妙了。


    结果没想到天助她也，居然只有0个人在屠宰场！一头没吃完的小猪躺在木板上。它的各个部位已经被分解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


    李秋闻出来了，这不是小猪，确实是人。


    而且还是人类异能者。


    不然这香味也不至于能飘到她的帐篷处了。


    厨师长啊……你也太会挑地方了。怎么找了这么个绝命镇？ ！ ！不会我就睡了一个晚上的工夫，你们就被当成猪宰了吧！


    那画面太残忍李秋不敢想。


    不过车队连李冬带着的庞大丧尸潮都扛过来了，应该不会在这个小阴沟里翻船。


    李秋的小脑袋瓜急速运转，开始想怎么让这群猪人自相残杀的办法。


    这些猪人也没想到朱老七不在，他们口水直流，互看了一眼后都来请李秋。


    “八姐，七哥不在，镇长和二哥也不在，还是您请吧！您给我们分肉！”


    李秋点点头，随手点了一个人：“你说说，以前我们都是怎么分的？”


    被她点的猪人都快哭了，估计以前没少被朱老八骂，他战战兢兢地回答：“一般都是镇长把我们喊齐以后再分。养猪人可以先选，一般都是拿猪头。然后是排名前十的大猪依次挑选猪尾巴，猪耳朵，猪舌头，猪蹄这些美味的部位。当然，您最喜欢的是猪肝。最后我们这些人就是吃内脏这些边角料了。”


    李秋心想，她今天也算是遇到变态了。


    明明自己就是从猪变成的人，结果非要把人变成猪吃？你们不膈应吗？你们不觉得离谱吗？


    当然，自己吃尸体这种行为也是变态鼻祖了。


    李秋咳了咳，维持了一下猪流感的人设，她问：“我今天心情好，你需要我帮忙吗？我帮你选你想要的。”


    李秋现在学乖了。


    对于有求必应这个异能，她先设置帮忙的内容。如果对方回答需要，就落入了她设好的陷阱。


    对方欣喜若狂，试探着说：“真的吗？”


    李秋装作很不耐烦地踢飞几脚雪：“你只要回答需要。”


    “需要，需要我需要！”


    “我想要猪舌头可以吗？”朱三十四小心翼翼地说。


    当李秋把猪舌头找出来分给他后，异能生效。


    排行在李秋后面的是朱九，他没想到今天朱老八转了性，大方得简直不像话，可这却侵犯了他和其他前十猪的利益。


    可朱九不敢当面反驳。


    他必须找一个出头鸟……


    朱九正苦思应该找谁，忽然一眼看到了拖着几棵树从远处走来的朱七。


    朱九悄悄离开人群跑到朱七身边：“七哥！”


    朱九热情地打招呼只换来朱七淡淡地回应。


    朱七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猪人，他住在镇上，却没有什么朋友，所以连杀猪他都是自己杀的。这样的好处是，当出现像今天这种镇长忘记通知别人的情况，他就能自己吃掉大部分。


    看到朱九过来时，朱七意识到大家都过来了，他不能再吃独食了。更让他紧张的是，那个大雪堆他还没有掩藏好啊！


    然而下一秒，朱九的话就让朱七大脑宕机了。


    他说：“七哥，你快去管管死朱八，她今天发癫，到处给人发肉！！”


    啪嗒几声，朱七手里的树掉在了雪地上。


    “你说谁在发肉？”


    “死……不是，朱老八啊。”


    “不可能！”朱七吼了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惹得屠宰场中心排队找李秋领肉的猪人都回头了。


    他们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发怒的朱七。


    朱七则看着被众人叫作“八姐”的李秋，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第53章


    “她是谁？”朱七转头拽住了朱九的胳膊。


    朱九觉得大家今天都怪怪的。


    朱八疯疯癫癫也就算了,怎么朱七也傻不愣登的？


    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终于能杀猪，高兴坏了吧。毕竟要把一头猪仔养育到成熟，要耗费的可不止是时间。


    朱九耐着性子回答朱七的问题：“那当然是朱老八了。看不出来也情有可原，我也很少见她把自己包成这样。听说是得了流感,怕风怕冷。你也知道我们得了容易传染,小命会不保。”


    朱九的语气太笃定了,让朱七忍不住开始怀疑,他刚才杀猪吃肉,杀朱八埋尸是不是真的。难道是因为他每天晚上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怎么弄死朱八，产生幻觉了？


    当然不是幻觉了, 那雪堆不是还在那里吗！


    “你能看到那个雪堆吗？”朱七的目光落在凸起的雪堆上, 开口问。


    朱九“咦”了声，“那什么时候多了个雪堆？”


    朱七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不知道谁堆的。”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告诉朱九正在分肉的是假朱八，但犹豫了几秒后朱七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可以把这个假货当真的用。


    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杀了朱八！


    更何况一个假货而已, 实力能抢到哪去。是假的就永远不会撼动他的地位。


    “哦。原来是老八, 好久没见怪想她的。走吧, 你是不是还没分到肉？赶紧去。”


    朱七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提到朱老八时语气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


    朱九感觉自己混乱了, 这还是朱七吗？


    难道，这是假朱七！


    那群新来的猪仔里, 会不会有人的异能是变脸？


    心头掠过这个想法以后, 朱九忍不住开始观察眼前的朱七。当一个人开始怀疑别人，就会觉得对方哪哪都不对劲。正常的也不正常了。


    比如说,杀完猪后朱七为什么不守在这，反而要去砍树。


    总不能看多了光头强吧。


    他们不爱看光头强，只有人类爱看。


    综上所述, 这一定是个假朱七！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朱七不悦。


    朱九不仅看着他，而且离朱七有了两米远。两米之内，可攻可守。他朱九今天一定要拆穿朱七的真面目！ ！啊啊啊……


    朱七一巴掌扇了过去。


    朱九老实地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唯唯诺诺地说：“七哥，你下手轻点，都快把我原形打出来了。”


    朱七懒得理他，树也不要了，拎着斧头快步赶回屠宰场的中心。


    看到朱七回来，原本兴高采烈排队的猪人们安静下来，自觉地给他让出位置，让整个屠宰场里实力最强的两个猪人站到一块。


    在人群最外围，朱五十二和五十三正在吞咽刚才从李秋那领到的两块里脊肉。


    “五三，我觉得气氛有点紧张。”


    朱五十三细细品味着肉，选择性耳背：“你说什么？”


    朱五十二扯着嗓子喊：“我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朱五十二，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五十二真是勇士啊，居然敢当众说出他们的想法！


    刚才李秋已经发出去了二十五块肉，在场过半的猪人都已经中了她的异能。


    以多胜少，优势在我！呜呼~


    有了这二十五个听话的猪人，李秋有了底气，丝毫不怵朱七。


    她把嚣张跋扈演绎到了极致：“猪头、两只猪蹄还有猪心和猪尾巴都被你藏起来了？”


    “是啊，你想怎么样？”朱七冷笑。


    他正好想试试这个假朱八到底有多大本事。


    要是假货实力差，朱七可以饶他一命，并且用知晓他假货的身份威胁他。要是假货实力强硬，朱七就把他的身份曝光并且把朱八的死嫁祸给他。


    一举两得。


    李秋盯着朱七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朱七的窗户简直把他那些坏心眼全都映出来了。


    李秋不忍直视。


    也不知道这些满脸写着“我是坏东西”的猪人，是怎么把最开始的镇民骗到的。


    “我不想怎么样，朱三、朱四……你们把他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李秋念出了那二十五个猪人的名字。


    朱七哈哈大笑：“他们会听你的？”


    就算眼前的是真货，其他人也不可能会听朱老八的命令来围殴他。


    然而下一秒，本来还在乐呵呵吃肉看戏的猪人们发现自己不受控制了。他们一个个都蜕变成猪头人身的本体，朝着朱七围拢过去。


    厮打声、惨叫声，混合一片。


    其他还没有接受李秋帮忙，所以不受“有求必应”异能影响的猪人彻底傻了眼。


    今天不是杀猪日吗，又不是排名日，怎么打起来了！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打起来，他们二十五个打朱七一个。就算朱七是镇长也扛不住被这么打啊。


    李秋没管这些，她往屠宰场深处进去了。


    在屠宰场深处有个铁皮盖的房子，放着一些杀猪的简要工具。比如杀猪刀、剥皮刀、剔骨刀、绳索，还有悬挂猪尸体用的钩子。


    李秋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看到过大人们是怎么杀猪的，对这些东西可以说是熟悉又陌生。


    这里还有几个烫猪池。


    李秋记得宰杀后的猪放进装满滚水的烫猪池里一烫，毛比较容易脱。杀鸡拔鸡毛也是同一个道理。


    屠宰场只有这一处房子，要藏猪头，也只能藏在这里。更何况李秋闻得出来，这里的香气很浓郁。猪头一定在这里。


    养猪人拥有得到猪头的资格，说明猪头对这些猪人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一个部位。也许找到猪头，就能知道朱家镇的秘密。


    李秋这里翻翻，那里找找，最后却在烫猪池底下的澡堂里扒拉出一个被灰裹满的账本。


    朱家镇的房子确实是新建的，屠宰场却不是。这账本记录着屠宰场近三年的杀猪数量，每一头多少斤，多少钱，都一目了然。


    但是从半年前开始，杀猪数量急剧变少。原本只记载数量的账本上开始写下一些别的内容。


    “猪站了起来，居然会走路。”


    “我们把这头猪留了下来，打算卖给马戏团或者动物园。”


    “他们来的时候，五百斤的大猪，咬死了人。”


    “大家打算把屠宰场关停一段时间，请道长来看。”


    李秋翻开下一页，上面的字迹更加潦草了。


    “道长来过一次后，我们重新开始杀猪。”


    “道长让我们每个杀猪的都戴一道符。”


    “希望有用。”


    然后又是断断续续的一些杀猪记录，直到再下一页。


    “又出事了。”


    “有人忘了带符！”


    “人头不见了，猪头也不见了。”


    “警察什么都没查出来。”


    再到后面的字潦草得像小学生刚学会写字，李秋辨认得很艰难，大多数时候都靠猜。


    “符不管用了，道长死了。”


    “站起来的猪会冲进家里，见人就吃。”


    “死了，都死了。”


    “我躲在柴房里，看到猪在吃我老婆。”


    “它变成了我老婆的样子，说来找我。”


    “我不敢说话，躲进了屠宰场。”


    “好饿……”


    这些话每句都很急促简短，没有写具体时间，只有一些零碎的事项。李秋猜测写这些的男人当时脑子已经不太正常了。


    李秋迫切地往后翻，想看后续。


    但是后续什么都没有。


    最后一页，是已经干透的黑血，还有一个猪蹄的印子。


    李秋把册子的灰拍了拍，装进自己包里。她回忆了一下朱七的身高，忽然抬头往上看了看。在屠宰场的天花板上，挂着用块黑布包裹着的猪头。因为黑布的颜色和天花板几乎融为一体，李秋刚才才没发现。


    李秋捡起地上的烧火棍，把猪头戳了下来。


    她掀开黑布，明明看到的是一颗猪头，但是她知道这是什么。


    李秋一边擦口水，一边叹了口气。


    她从房间的窗户爬出去，带着这颗头越走越远。外面没被人为清理过，到处都是血。


    果子们是被一铲子一铲子持续有力的声音铲醒的。


    “姐姐你在干什么？”小果第一个从包里跳出来。


    然后她就发出了持续且极其刺耳的尖叫。


    大果晚出来一步，本来还有点困的，活生生被小果叫清醒了。


    小果恨不得离猪头有一万米远：“这是什么东西啊！”


    李秋忘记了这对她俩来说有点少儿不宜，又把她俩放回包里：“你们别看。”


    偏偏这俩植物界儿童的好奇心又极其旺盛，非要探出头。


    被李秋放在土坑的猪头在阴暗的月光下缓缓变成了人头。这是一个理平头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还保持着死前最惊恐的一幕。


    李秋把手撑在铁锹上，喘着气。走了这么远，又刨了这个坑，她累了。如果不赶紧歇会的话，马上又会饿。


    好在她猜得没错。


    为什么朱七要把猪头挂在天花板的钩子上。


    因为猪头不像别的部位。猪头砍下来后不能接触地面太长时间，不然就会变回原本的模样。这样吃下去就没有进化的效果了。


    朱家镇的猪一开始吃了谁，就会变成谁的模样。


    但他们之后再吃人却没有用了。必须把人类当猪仔养大，让人类保持猪的模样，他们吃下去后才能继续进化。


    ……


    在去屠宰场的路上，朱大还在教育弟弟。


    弟弟也许是被他打服了，不管他说什么都老实地答应。


    “你要早这么听话，至于被我打死一遍？”


    “不至于。”这个弟弟不让朱大的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朱大满意了。


    眼看着要走到屠宰场大门口了，眼神不太好的朱大眼神终于好起来了。这里的雪地很久没清扫，现在上面却挤满了脚印。


    弟弟还补了一刀：“哥，你不是没人来吗？”


    朱大：“……”


    屠宰场此刻安静得像根本没人。


    朱七死了。


    是被在场的猪人一起打死的。


    本来只有二十五头猪听李秋的话，但其他猪人闲着也闲着，也都上去出了力。毕竟大家都打，就相当于谁也没打。朱七是排名第四的大猪又怎么样？他难道还能一个一个地报复他们？


    但是每个人都打就导致每个人都以为别人力气会小点，自己力气就大了。


    猪头人身的朱七，脑瓜子稀碎，身上的骨头全断了，浑身软绵绵的。


    正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朱九眼尖地发现镇长兄弟来了，他一下就像找到了包青天似的。


    朱九痛哭流涕地跑到朱大面前：“镇长，出事了！朱七死了。”


    朱大的脸色很难看，一群人没听他通知来分肉也就算了，他的心腹朱七居然被打死了。


    “谁干的？”


    当然不会有人站出来了。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说：“是朱八。”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听朱八的话去打朱七，但说朱八是凶手肯定没错！


    “朱八去哪了？”朱大相信了这个可能，怒气冲冲地在人群扫视。


    所有人到处乱指方向，没一个人记得朱八到底去哪了。


    朱大压抑着怒火，摆摆手：“算了。朱七家没有多的猪，你们谁家贡献头猪出来。”


    只要及时让小猪把朱七吃下去，他的心腹还可以复活的。


    本来镇上在养的猪仔就只有五头。


    朱大家有两头，已经为了猪二用掉了一头。朱七今晚杀掉了一头。


    剩余的就是朱九和朱十八家各有一头了。


    朱十八警惕起来：“镇长，我快进化了。我那头怎么能给他用？”


    朱大看向朱九：“那你呢，你上个月才进化完。”


    朱九没想到引火烧身，他转了转眼珠子马上说：“我那头也不行啊，我今天发现它是个瘸子猪，真让七哥用了，七哥也废了啊。”


    至于到底瘸没瘸，他回去把小猪仔打瘸不就行了？


    朱大彻底不高兴了，他环视四周：“今天镇上来了39个人，你们就没有一个成功变出猪仔的？”


    说到这，大家开始怨声载道。


    “镇长，这些人都太精了。根本不吃啊。”


    “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嗅觉，闻不到香味。”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镇长。”


    不知道谁问了句：“镇长您家那四个人变猪仔了吗？”


    一句话给镇长干沉默了。


    “滚——”镇长一声怒吼，把其他猪人吓得瑟瑟发抖。


    有个猪人不小心后退，退进了雪堆。雪堆的雪被撞开，露出里面血淋漓的朱老八尸体。


    李秋把头埋掉了，她又回到屠宰场想看看朱七怎么样了。一回来就看到了一群猪头人诡异地看着她。


    李秋“咳咳”两声：“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明天见！”


    李秋转头就跑。


    浩浩荡荡的猪人在后面追。


    朱大看到弟弟没去追，他点点头：“你不去追是对的，走吧，我去找猪头。肯定被朱七挂在哪了。等你吃了就能把下半身变……”


    变字根本没说完。


    神术一刀斩在了朱大头上。


    朱大的头裂成两半，左右半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弟弟。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什么弟弟，这是周晋时。


    弟弟这个蠢东西啊……


    周晋时又补一刀。


    确定朱大死后，周晋时追向那群猪人。他的速度飞快，在一头猪人要冲向李秋时，他的水系异能已经隔出水墙，挡住了猪人的视野。


    蒋丛已经通知车队的人把那些猪圈的小可怜放了出来，大家集中到了镇长家里。


    朱二的半人半猪尸体还倒在蒋丛的房间，他的头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已经把他半个脑子都炸开了。


    阿飞同情地看着朱二：“可怜的孩子，你不知道不要和两个认识的人玩牌吗？这不就直接输死了。”


    蒋丛严肃地纠正他：“这就是赌博的下场。”


    胡泽宇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我真服了。”


    李秋和果子们在最前面跑，后面追着猪人，再后面追着周晋时。


    今晚的朱家镇，是一个你追我我追你的马拉松游戏。


    鸡腿和肉肉站在阳台上，看着李秋身后浩浩荡荡的恐怖猪人团，忍不住感叹：“我们恩人可真有活力啊！”


    然后这夫妻俩一个利落转身，身姿轻盈地飘然而下，毫不犹豫地投身于打猪人的激烈战斗之中。


    异能，枪械，让朱家镇的声音震天响。


    “他爹的，干嘛只追我啊！”李秋要跑吐了。


    她跑啊跑啊，感觉累得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翻江，饥饿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今晚玩得太过头了，她足足用了二十五次有求必应异能，再加上到处跑动埋头，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果子们这下也顾不上害怕了，她们从口袋里跳出来，身上发出浅绿色的光。


    冬天应该是万物凋零的，但总有些常青树叶子依然青绿挺阔。它们被大小果从林场里召来，无数松针铺天盖地，为李秋阻断了猪人的穷追猛堵。


    李秋根本顾不上回头看，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啊，快跑啊。


    跑到车里去吃饭。


    如果吃不上饭，她就要饿到穷凶极恶的地步，失去人类意识了。


    到时候不管是车队的人还是果子们，都会发现她是个丧尸。


    李秋倒在了地上，她有点无语，老天爷怎么可以离谱成这样。她离SUV后备箱只有一百米了啊。


    就不能让她晚点倒吗？


    让她倒在后备箱旁边，伸手就能够到储备粮。


    更让李秋崩溃的是，果子们好像过来找她了，一直在喊姐姐。车队的人好像也有些来找她的。蒋丛那个绝世e人的喊声，和阿飞仿佛二重奏一样的“恩人”。还有老爷爷的“小秋”，福子的“汪汪汪”，郝明的“恩人你在哪？”


    好多人啊。我该藏到哪去。


    却有个熟悉的气息，先他们一步笼罩在她面前。


    他说：


    “姐姐，你求我吧。”


    第54章


    李冬灰白色的眼珠里印着李秋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比起上次见面, 这次的李冬又长大了一些，几乎快要变成李秋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


    个头又大又高，西装革履的大块头丧尸。


    但他的眼睛里早就没有了以前的浑浊，变得像人类一样会算计且精明。


    见李秋不说话, 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求我, 我就帮你离开这里。”


    “你求我,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


    他的语气让李秋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


    班上总有一些很贫的同学, 你就算让他帮你递本书, 关个窗户，他都会说“叫爸爸”, 或者说“你求我啊”。就非要占这个嘴上的便宜。


    但李冬的语气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你求我, 更像是在说，我求你求求我吧。


    李冬并没有等很久。


    毕竟李秋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她马上说：


    “求你！”


    李冬垂下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马上伸手把李秋从肮脏的雪地里抱起来。


    这时, 李秋身上的对讲机却响了。


    周晋时的声音传来：“李秋, 你往回跑，我让陆小五他们来接应你！”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刺啦声。


    李冬一脚把对讲机踩烂了。


    李秋：“……”


    她平静地说：“下次再弄坏我的东西, 我就弄死你。”


    李冬没有把李秋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很久没有和李秋靠得这么近了，近到能闻出她身上很多很多的味道。


    普通人类的, 异能者的, 都是别人的味道啊……


    他的手逐渐抱得更紧。


    李秋一直紧张得要死，根本无暇顾及李冬的想法和情绪, 生怕李冬走慢一步她就要被发现了。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李冬骗了她，在这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李秋也没有任何办法。


    但李冬这次说到做到。


    李秋闻到人类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远，李冬已经把她带离了原地。至少离那里有两三公里远的距离。


    被发现的危机暂时解除，李秋松了口气，示意李冬把她放下来。


    但李冬虽然停住脚步，但是依然没有松手。


    李秋一个咸鱼翻身，想从李冬怀里挣扎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李冬摸了摸李秋的脸，那是之前被小龙虾打出的石子划破的伤口。伤口早就结痂了，只有一条很小很小的痕迹。如果李冬再晚一两天来，这条伤口应该好得毫无痕迹了。


    李冬的手像雪一样寒凉，完全没有人类的体温。李秋感觉被他摸过的脸部像贴上一块冰，而且她很不习惯被人触碰，于是下意识偏过头。


    李冬俯身下来，声音贴在李秋耳边：


    “姐姐，再抱一会。”


    他的声音很轻，近似于一种呢喃。


    明明知道李秋不会搭理他，但还是很想问，很想靠近。


    “为什么所有人都比我重要？”


    “明明你和我才是同类。”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两个人。


    他的名字是她给的，他的意识是她给的，他的血肉是她给的。


    李秋创造了他，又不要他。


    想到这里，李冬的眼睛里除了茫然，委屈还有很深的痛苦。


    李秋满脸写着无语：“冬啊，你最近是不是没进化异能，光看言情小说去了，这可不行啊，正是读高三的关键时期，你这样容易被叫家长的。”


    李冬emo他的，李秋胡说八道她的，两人驴唇不对马嘴，还是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李秋没想到李冬这么有毅力，居然还是不撒手，她只能继续挣扎。一边挣扎一边想，饿了果然不行啊，如果换她吃饱的时候，肯定可以一个鹞子翻身飞落在地上，然后一拳把李冬打飞。


    不对，要不是不饿的话她早就开着车跑了。李冬再厉害还能跑得过四个轮子？


    李冬静静地看着李秋，忽然撒了手把李秋放到地面上。


    他看着朱家镇的方向说：“姐姐，饿了为什么不吃呢？”


    只要李秋说一句想，他可以马上把他们抓过来。


    可是李秋不想。


    甚至如果他自作主张的话，他就永远没有可能留在李秋身边。


    李冬需要忍耐的事情太多，忍耐着不做让李秋讨厌的事。最需要忍耐的是，吃掉李秋。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割在李秋身上，从头到脚。


    李秋感觉身上一阵被觊觎的寒意，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你咋不说吃你呢？”


    因为这一句反话，李冬原本阴郁的表情却肉眼可见地散开。


    他能不能把李秋的话理解成，他和那些被李秋在意的人是一样的。


    见李冬发呆，李秋赶紧趁这个机会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种时候最好谁也不要来找她，李冬也不要。


    有必要的话最好能找到一个带锁的房间，她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最好。


    李秋突发奇想，如果把丧尸都装进集装箱里锁起来，然后沉到海里，是不是世界就和平了。不过那得用多少个集装箱？


    要不用船把丧尸拉到海里倒进去，也不太行，丧尸把海水污染了，全球都要歇菜了。


    不知道天灾世界什么时候结束，以前每天玩手机看小说，点外卖，和爸妈去旅游的日子还能不能回来。


    李冬发出的声音，把李秋回忆往昔展望未来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踩在雪地上，不疾不徐地跟着李秋。


    按理来说刚让人家帮了忙，不太好马上翻脸赶他走。作为国人，总是很委婉的。


    但李秋翻脸如翻书：“别跟着我。”


    李冬没有听。


    李秋说：“你刚才说我只要我求你，你什么事情都答应，是吧。那现在我说……”


    李冬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可能。”


    李秋：“……”


    从一开始，李秋就意识到她饿了连同类也会吃，所以在榕树林和李冬分道扬镳。后来李秋认为她可以忍住这种本能的食欲，又和李冬结成同伴。但李冬却会寄生在她的身体里吃她的血肉。


    也是从那以后，李秋打消了和任何人成为同伴的念头，避免互相伤害的可能。


    当然果子们根本不是人，可以除外。


    唯一需要避免的是被果子们看到她进食的样子。


    想到大小果，李秋感觉心头轻松了很多。但就算她一直控制自己去想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转移注意力，也不能阻止饥饿感的侵袭。


    最后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被一个“饿”字代替，像太平洋的海水倒转一样，吞噬所有。


    李秋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甚至身上还盖着几层带着潮湿霉点的白色棉被。


    谁啊人还怪好的呢，还知道给她盖被子。


    环顾四周后，李秋发现这里是离镇子有一段路的卫生服务中心，已经靠近市区了。这里是卫生院，天灾后丧尸不说人山人海，也总有一窝。但现在四周都很安静，一点丧尸的动静都没有。


    视线落回近处，李冬就坐在床的另一侧，安静地看着她。


    谁睡觉的时候能忍受有个玩意每分每秒监控自己，反正李秋受不了。


    李秋能忍住没给李冬来一拳，纯粹是因为刚醒脑子还有点蒙。


    除了李秋以外，丧尸是没有困这个概念的，他们也不需要用睡觉来恢复身体机能。


    李秋怀疑她要是在这睡一百年，李冬能在这看一百年。甚至如果不是这个病床比较窄的话，李冬可能就上床了！


    果然生了孩子以后教育很重要，不然孩子自己就长成歪脖子树了。


    李秋掀开被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饿，也发现李冬的左手胳膊没了。


    那袖管空荡荡的，换套妆造马上能去演杨过。


    她的嘴里还有吃过饭后残留的痕迹。不用想都知道，那条胳膊的归宿是哪。这会应该已经被她无敌的消化系统，吸收得无影无踪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吃你你不躲？”


    “你不会又想让我生一次吧？”


    李秋质问三连，忽然觉得自己最后这句话有歧义，她马上改口：“我把你吃了，又得把你生出来一次。”


    李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她：“没有毛病。我躲了。是很想。”


    主打一个对所有的问题都有回应，比天灾前手机上的某些智能AI还好使。


    “姐姐，你怕我吃你，所以你吃我，也是一样的。”


    李冬自然有李冬的逻辑。


    他知道李秋的弱点是什么，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明明是个丧尸，心脏早就应该是身体里的一摊烂肉。可李秋的心脏有力地鲜活地跳动着，还格外容易心软。他把他的胳膊塞进李秋嘴里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想推开。


    所以，愧疚吧姐姐。


    因为愧疚，你总会留下我。


    李冬的嘴角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李秋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啊。我吃了你的胳膊，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把你的胳膊变回来。”


    李冬愣了愣，马上说：“需要。”


    姐姐主动靠近他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


    不过他不明白变回来是什么意思。


    “那我帮你。”李秋伸出手，把放在衣服口袋里的一包针线拿出来。


    然后对着李冬左臂的断口开始缝补。


    几乎是同一时间，天衣无缝和有求必应异能，同时生效。


    李冬诧异地看着黑线消失，他的胳膊竟然真的再度出现。


    这就是李秋吗……


    他的母亲，姐姐，可以带领所有丧尸取代人类的王。


    李秋忍住了异能耗费体力带来的眩晕感，她说：


    “李冬，你回赤兰市去吧，不要再跟着我。”


    她是在赤兰市发现的李冬，大概那里就是李冬的家。反正那里也是一座死城了，李冬这种级别的丧尸去那里游荡也不会对人类造成什么影响。


    李冬笑了笑，他刚想摇头，然而下一秒，他已经转身出去，远离李秋。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答他。


    李冬背对着李秋，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雪地白茫茫的照映中。


    看到李冬走了后，李秋才是真的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异能树啊异能树，虽然你很管用，但是用你实在消耗太大了。我又饿了怎么办？”


    脑子里的异能树，三颗沉甸甸的果实抖了抖，仿佛在回应李秋的话。


    李秋本着来都来了，什么都别放过的想法，在卫生院里翻找起来。


    天灾后不管是医院还是卫生院都是丧尸的重灾区。


    不是所有幸存者小队都能像周晋时那群人一样，杀进杀出。所以这里还没有被人类搜寻过。


    李秋找到了几大箱口罩、计生用品、一次性针管，还有一大堆药品。药品有阿莫西林一类的抗生素，利多卡因一类的麻醉药，肾上腺素一类的急救药，还有一些胃药、感冒药、防中暑药、维生素等。


    这些药对李秋来说屁用没有，但是对人类来说应该都是很珍贵的资源。


    李秋把它们推到卫生院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如果有幸存者路过应该就会看到吧。


    然后李秋又折返回去继续找，终于在医生的休息室找到了点东西。


    一大箱从蒙省邮寄过来的现烤牛肉干。


    沉甸甸的，看品质天灾前怎么也得卖200块一斤吧。这里面装着10斤。


    抽屉里还有一些小包装的无骨凤爪、猪肉脯。


    李秋抓起牛肉干就往嘴里塞。


    牙齿像最锋利的铡刀将牛肉干以最快的速度咬断，舌头一卷吞咽下去。


    虽然没有味道，可是是肉食。是肉食，李秋就不会反胃得吐出来，就能够消化成为能量，补充她可怜的饱腹感。


    李秋吃完后默默双手合十拜了拜：“感谢每一个爱在网上买零食的好孩子。”


    她本来想说祝你平安，忽然意识到这位快递的主人大概已经成为丧尸大军的一员了，于是又换了个说法“祝你快乐”。


    当快乐也做个快乐的小丧尸吧，啃不到人也不要紧，反正有没有kpi，也不会被领导扣工资。


    丧尸也是另一种无忧无虑的活法。


    ……


    天已经亮了。


    李秋站在风口仔细闻了闻，才分辨出哪条是回朱家镇的路。


    等她吭哧吭哧地走回镇口，还没到停车场呢，就已经看到了满地的丧尸尸体，再往前是猪头人尸体。


    镇上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人都去哪了。


    李秋愣了愣，她现在知道卫生院的丧尸都被李冬赶去哪了。


    一个不落地全都在这。


    大概有五六百的丧尸，在她昨天饿没意识后夜袭朱家镇。


    停车场的车少了很多，车队的车都已经不在了。


    李秋一眼就看到她的白色SUV还停在那，帐篷也没有收起来。只是昨晚的火堆因为太久没加炭已经灭了。


    车钥匙在她身上，车门紧闭着，大果小果也不在附近。


    李秋的喉咙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车开走了，说明人都没什么事。


    只不过是已经上路出发了。


    大果小果应该是跟着爷爷一块走了，她们最近特别喜欢爷爷和芝士。毕竟植物天生就亲近植物系异能者。


    车队的人在朱家镇经历这么离谱血腥的事，肯定也马不停蹄地离开这个是非地。


    李秋意识到自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明明一直不肯加入车队，心里却早就把他们当成同伴和朋友了。


    李秋浅浅地难过了整整一分钟，然后就开始孜孜不倦地吃饭了。


    高等级的丧尸先吃，长得丑的猪头人最后吃。还要留一部分当储备粮。


    李秋熟练地把食物分好类。


    又点了把火，把那些丧尸和猪头人的衣服都丢进去烧掉了。随后又把一些储备粮烤了烤，方便压缩存放。


    吃饱了，储备粮也烤好了。李秋打开后备箱里最大的一个收纳箱，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五层肉干。


    放完后李秋觉得不够。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发生，她在登山背包，衣服口袋，还有草莓熊斜挎包里都放了用塑料袋包着的肉干。


    如果不是实在太膈应的话，李秋甚至想在腰上也缠一圈。


    别人都是腰缠万贯，她腰缠肉干怎么了。


    而且肉干做成鞋垫也不是不行。


    yue……李秋成功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


    现在她也算是见过无数场面的人，能恶心到她的只有她自己。


    本着良好的安全防火意识，李秋灭掉了火堆才上车。


    她一直跟着周晋时的车队开车，很久没看过地图了。看了半晌后李秋选择放弃。


    她想，只要把车从下高速的地方再开上去，然后盯着旁边的路旁，注意岔路口，应该就能一路到白临了吧。


    李秋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轱辘在地面留出深长的印子。


    李秋走了以后不久，车队的车从四面八方开了过来。


    “你们那边怎么样？”


    “没找到。”


    “没看到。”


    “见了鬼了。恩人到底被带哪去了？”


    车队的人在镇里的大街上汇合，彼此交换着信息。昨晚和猪头人打的时候，大家没看到李秋，还以为她安全了。结果后来连大小果都一直看到李秋出现，大家去找就发现了被踩烂的对讲机，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再然后又是突然来袭的一波丧尸潮。


    等解决完丧尸潮再去找，一连找了四五个小时，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再远，就不知道该去哪找了。


    大小果今天一声不吭，情绪非常低落。这附近的树不知道被哪个坏东西都毁掉了，她们想借助树来找李秋姐姐的想法也破灭了。找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李秋姐姐被带到哪去了。


    爷爷摸了摸果子们的头，慈祥地安慰着她们：“小秋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她的。”


    大家想找李秋的意愿都很强烈，但周晋时看着黑压压的云层，意识到不能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你们先走，去下段高速路的出口等我。必须避开这里的冰雹。”


    周晋时说。


    车队现在的战斗体系已经很成熟，大家配合默契，异能等级也都提升了很多，他一时半会不在，不会有什么事。


    有好多人想留下来，都被周晋时拒绝了。他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方便脱身，如果多留下来几个，那和所有人都留下来又有什么区别？


    “好吧。那你小心点。”


    众人被三催四催后都上了车。


    那三头倒霉催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变回人形的小猪也被他们拉上了车，惊恐不安地缩在后备箱里。


    当车子带着他们驶离朱家镇，三头小猪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还有能活着离开的一天，以后就是打死他们，他们也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朱家镇后，周晋时去了停车场。


    他记得昨天这里还有几台比较新的车，有一台不仅能开还有油，可以支撑他再在这附近找李秋，也能支撑他赶上胡泽宇他们。


    刚走到停车场附近，周晋时就觉得不对劲。


    地上原本应该密密麻麻的丧尸尸体、猪头人尸体全都不见了。其中一大半几乎都是他砍死的，所以周晋时很确定，这里应该是什么样的血腥场景。为了避开这段路，他还让大家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但现在这里空空如也。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李秋的车。


    周晋时眉头紧锁，快速上车朝着车轱辘的方向追去。


    昨天晚上对讲机没收到回复，他就觉得不对劲，但那时候他被几头猪头人缠住，马上就把对讲机收起来了。如果当时他可以及时过去，李秋就不会失踪了。


    如果是李秋自己回来把车开走了还好，就怕是别的东西。


    ……


    李秋迷路了。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这件事。


    李秋意识到她迷路是因为，天杀的，她开了快一个小时还没看到高速收费站。


    反而逐渐看到了高楼大厦。


    李秋一开始还在想，这地方够繁华的，郊区都这么豪华。


    后面当她看到无比宽敞的八车道，终于反应过来，什么鬼？我进城了？ ！


    更诡异的是，这车道怎么越来越陡峭啊，这到底是车道还是吊桥啊。


    李秋本来车技就不太好，这下直接轮胎打滑。


    就在她以为高低得车毁人不亡的时候，李秋感觉眼前被一片黑红色笼罩住，再睁开眼，她已经连人带车卡在了一面软软的粉墙上。


    李秋心想，还好我是个遵守交通规则，戴安全带的守法公民。不然这会不得甩飞。


    她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第一件事是先看车能不能脱困。


    别看这墙摸起来软，却把车死死地卡住了。李秋使出快一吨的巨力都没把车拖出来。


    拖车的过程中，李秋越看这墙越像肉，她忍不住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


    应该不是肉吧。


    我再舔一口，要不用刀挖一块试试……


    远处有人类的声音响起：“你变态吗？”


    第55章


    李秋没说话,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眼尾很长，嘴唇薄得像一柄锋刀。在寒冬里，她却只穿着上蓝下白的运动套装,看起来根本不怕冷。


    反观自己, 帽子围巾口罩, 保暖衣毛衣羽绒服, 秋裤毛呢裤, 厚袜子毛绒运动鞋，冷得像身在南极的冰山。


    这就是人与丧尸的差距吗？


    还是我平常锻炼得太少了, 防寒抗冻能力实在太弱？


    李秋深度思考中。


    女生见李秋发呆, 两条山峰一样的眉毛往上扬了扬：


    “不会是个哑巴吧？或者是个傻子？”


    李秋警惕地看着她：“不是。”


    女生身上的香味很浓郁，绝对是个等级很高的异能者，李秋不是很想和她多说话。


    希望对方能看出自己冷淡的态度，赶紧走吧！


    “原来会说话。”女生嗤笑一声, “我叫张雪真,你叫什么？”


    “李秋。”出于礼貌, 李秋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了对方她的名字。


    张雪真打量着李秋：“真名？”


    “当然是真名。你说的是假的？？？”李秋突然反应过来。


    张雪真忍不住笑了：“我说的当然是假的。还说你不是傻子，谁会把真名把告诉陌生人, 你不知道现在骗子多吗？”


    李秋：“……”


    《盗墓笔记》里那句“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含金量还在上升。


    李秋找补了一下，干笑两声：“其实我也不叫李秋。我名字和一个名人重了, 所以刚才没说怕你不信。我说我叫李煜你信吗？”


    “南唐后主,千古词帝，太悲愁了,你可不适合这个名字。”张雪真摇摇头，很不赞同李秋随口扯的名字。


    李秋扯扯嘴角，你人还怪好的。


    聊天的时候, 李秋还在吭哧吭哧地拔车。


    她可怜的SUV啊，怎么就跟长在墙上一样，一定是它太叛逆。


    于是李秋不仅拔，还默默踹了车几脚。


    因为她力气没控制住，车被踹出个小坑，给李秋心疼坏了。动作又开始轻起来。


    张雪真瞟了她一眼，越发觉得李秋是个弱智：“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墙你越拔，东西陷进去越深。要真想要你的车，就得去那。”


    “哪啊？”李秋眼里只能看到一大片的粉墙。


    但是当她循着张雪真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却看到了一栋大别墅。


    四周都是粉墙，唯一不同是头顶的天和那栋别墅。


    从李秋在的地方到别墅，大概只有八百米远的距离。


    “哇，真是好不明显的一栋别墅。”


    “你不觉得它一看就有问题，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而且我妈妈从小就跟我说，不要随便去别人家里。”


    作为一个妈宝女，李秋疯狂吐槽。


    张雪真哈哈大笑：“我也没说它没问题啊。怎么样，你要去吗？”


    “我不去。”李秋靠着车门，防备着张雪真突然把她拉走，“我有的是力气，我绝对可以把车拔出来。”


    张雪真指了指头顶：“如果天黑了你还没进去的话，这外面会发生什么，我不敢保证。你自己小心吧。”


    见李秋誓死不从的模样，张雪真顿了顿，看向那栋别墅：“随便你，我先进去了。”


    张雪真转身走向那栋别墅，轻轻敲了敲大门。


    门没过多久就开了。


    李秋悄悄地往那边看，看了好半天都没看出开门的是谁，直到视线下移，她才发现开门的居然是个小矮人。


    李秋上次看到这样的矮人，还是电视剧《权力的游戏》里的小恶魔。小恶魔是个天生侏儒，双腿粗短畸形，父亲和姐姐都把他当做家族耻辱。但偏偏小恶魔又极其聪明。


    这个开门的小矮人从外表上跟小恶魔一点都不像。


    他皮肤很白，带着点混血感，居然还有点好看。


    但好看的坏人也特别多啊。李秋脑子清醒无比。


    开门的小矮人注意到了李秋的视线。


    他绕开张雪真朝着李秋看过来。


    偷窥别人被发现了！李秋连忙转身用头顶住车门，身体往下缩。


    等她再看过去时，别墅的门已经关上了。


    李秋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继续在这里拔车。这里离别墅太近了，如果别墅里冲出来一群人对付她，她不就倒霉了。


    李秋把装满肉干的登山包背上，打算沿着这面粉墙一直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等找到出口以后，她就再找一辆车开过来，给她的车挂上拖车绳，利用冲力把车拖出来。


    我真是个天才啊。


    李秋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慢吞吞地往前走。


    她贴着粉墙走，但粉墙蜿蜿蜒蜒，却根本没有尽头。


    “这墙到底谁砌的啊，这么大工程量是当长城干的吗？”李秋坐在粉墙墙根底下歇脚。


    按照进食计划，她吃了三块肉干。


    吃完饭后李秋开始继续走，她感觉光线已经有些暗了。李秋忍不住抬头看天，这么快就要天黑了吗？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时间流速这么快！ ！


    李秋加快了脚步。


    她甚至小跑了起来。


    登山包太大了，压在李秋的背上，让跑起来的她像个背着沉重壳子的蜗牛。


    又跑了十几分钟后，李秋突然恍然大悟。我为什么要沿着墙走呢，我换个方向反其道而行不就好了？


    李秋马上朝远离粉墙的方向走去。


    她还没走一分钟，就看到了另一面粉墙，和之前的那面完全对称。


    李秋从始至终都在这两面墙的范围里走来走去。


    而这墙只能用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来形容。更何况它又平又软，想爬上去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我下次再也不盲开了。呜呜。”李秋嗷了几声，发誓以后要把地图背下来后再开，免得再像这次一样，误入一个鬼都没有的地方。


    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


    李秋又回到了墙边，打算拿折叠铲试试把墙铲穿。毕竟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但她忽然听到了车声。


    有车就说明有人，有人就说明有路。


    那我就可以出去了！


    李秋欢天喜地地冲着声音来源跑过去。


    李秋跑步的速度慢下来，她脸上的表情从欣喜到无语，再到同情。


    她算是知道刚才她的车是怎么卡到墙上的了。


    远处的这辆越野从一面粉墙里直直地冲出来，然后丝滑地卡进了另一面，真的抠都抠不下来。


    李秋也来不及关心这个倒霉蛋是谁，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感觉找到了新的出去的办法。


    她卯足了劲，甚至还助跑了一下，直直地朝车冲出来的那面墙撞去。


    就像一颗被挥拍打出去的超大羽毛球。


    千钧一发之际，一面水墙突然出现，稳稳隔在了李秋和粉墙中间。与此同时一只手迅速从后面伸出来，紧紧拉住了李秋的胳膊，把她往与粉墙相反的地方拖。


    这熟悉的香味弥漫开来，就算戴着口罩都阻挡不住，李秋不用看都知道拉住她的人是谁。


    口水不争气地开始分泌，还好李秋戴了口罩，不至于像个变态。


    周晋时停下脚步，他微微平复着因为跳车疾跑后紊乱的气息，随后缓缓松开了抓着李秋胳膊的手。


    他声音低沉，解释道：“这墙有问题。”


    李秋站稳身体，她看到水墙已经被粉墙完全吸收。


    粉墙上只能看到有一片湿漉漉的痕迹，还能证明水墙存在过。


    “你要是撞上去，后果应该和水墙差不多。”


    周晋时继续说。


    李秋也有些后怕，声音里还有点抖：“我以为可以冲出去。你和我的车不就是从这面墙冲进来的。”


    从逻辑上来说完全正确，但从现实来说，她要是真撞上去就完犊子了。


    “走走走，我们还是离墙远一点。”李秋往旁边蛄蛹了一下，又示意周晋时也往那边去。


    周晋时跟着李秋远离粉墙，他转过头看着包裹得全副武装的李秋，问她：“昨天晚上……你没事吧？”


    李秋穿得太厚实，他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受伤。如果受伤了他包里带着药。


    李秋回想起昨天晚上，心想，那叫没事吗，那是相当有事啊！差点被你们发现我是丧尸了，简直是恐怖故事。更恐怖的是李冬这孩子越来越抽象了，还好被她用异能打发走了，估计这会还在取经路上……不是，回家路上呢。


    想归想，肯定不能照实说出来，李秋摇摇头：“当然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唯一一个问题就是昨天被猪头人追，我跑着跑着把你给我的对讲机丢了，对不起。”


    李秋很喜欢那个对讲机，也很珍惜。


    毕竟有了对讲机，她时不时就能听到大家说话，自己也可以说几句。就像有很多朋友和她在一起一样。


    但现在没有了。


    周晋时那应该也不会有多的对讲机能匀给她。


    然而下一秒周晋时就掏了个对讲机出来：“上次在武装部拿的，比之前的要好用。”


    崭新的对讲机放到了李秋的手上，比之前那个更小巧轻便，还是可以太阳能充电的。


    李秋瞪大眼睛：“你怎么不骂我？”


    “我为什么要骂你？”周晋时不是很理解。


    李秋开始解释她的逻辑：“对讲机很珍贵，但是我弄丢了。你怎么也要意思意思生气吧？”


    周晋时：“……”


    为了配合李秋，周晋时平静无波的脸上眉头紧皱：“这样？”


    李秋默默退后几步，这表情确实够生气的，周晋时平时砍丧尸就这个表情。眉头皱得越紧，刀挥得越快，跟玩切水果游戏似的，哗哗哗。


    想到这里，李秋先摸了摸她的脖子，又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还好还好，脖子和脑袋瓜子都好好的。


    周晋时有时候不是很懂李秋的一些动作，她这样好像是怕自己突然冲上去砍她一样。


    是不是神术杀气太重了？


    想到这里，周晋时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神术。说来也奇怪，之前神术看到李秋都会有很明显的反应，但是最近几次开始，神术反应淡了很多，一点都没有找强者挑战的血性了。


    那就不是神术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原因？


    周晋时开始反思。


    两个人脑子里各有各的心事，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李秋还趁机掏出两团医用棉花塞进鼻子里，周晋时还是太香了，我千万不能暴露啊。不然他砍我只需要0.0001秒。


    周晋时看到了她的动作：“你怎么了？”


    一般人塞鼻子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流鼻血了。周晋时没看到李秋流鼻血。那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身边出现了难闻的味道。


    周晋时抿住唇，他昨天一直在浴血奋战，身上的血腥味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应该很重了。然后又带着车队的人一直在找李秋，根本没空清理和换衣服。


    难闻也是在所难免。


    周晋时默默离李秋远了点，原本两人就一米远，这会已经隔了两米。


    李秋虽然诧异周晋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马上就觉得让她晕头转向的香味淡了点，终于感觉理智战胜食欲了。


    如果她知道周晋时是以为她觉得他臭的话，她的眼泪一定会从嘴边流下来解释：“不是啊厨师长，你哪里臭，你简直香晕了好吗！！”


    周晋时想起了停车场那些消失的尸体：“对了，你回停车场开车的时候，有看到地上的尸体吗？有猪头人，也有丧尸。昨天一直没看到你，大家都以为你出事了。”


    李秋：“有啊，有好多。吓我一跳！我看你们都不在镇上，我就开车绕开那些尸体走了。你们去找我了吗？”


    想到这里，李秋觉得她之前难过的那一分钟瞬间就不存在了。


    李秋是个妥妥演技派，话都是真假掺半地说，周晋时马上就信了。


    他先解释了一下让大家先撤走的原因，随后面色凝重地说：“我们最近得小心点。我怀疑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们车队，把这些尸体带走了。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李秋表面附和“天啊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内心里则反复分析周晋时的面部表情，周晋时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在这点她吧！


    “算了先不管。我们先想想怎么出去。这里像个独立的空间，你千万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分开走。”


    周晋时先顾着眼前的事。


    李秋就喜欢他这种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马上说：“好！”


    她把进来的时候碰到张雪真的事说了一遍。


    天已经快黑了，李秋不是很敢赌张雪真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周晋时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收拾一下，我们进去。”


    神术在手，加上异能，周晋时似乎什么都不怕。


    李秋赶紧说：“那我也去收拾下！”


    她跑到后备箱，用身体挡住视野，赶紧往登山包里又补充了一些肉。


    碰到周晋时以后她简直胃口大开，饿得好快。


    多装点多装点。


    周晋时轻装简行，背包里只装了一些必备的药品、淡水和饼干，还连带着给李秋也准备了一份。即便如此，他的包看起来还是很轻。


    但李秋的包就完全不同了。她的登山包几乎和她整个人一样高，沉甸甸的，几乎快要坠到地面。


    丝毫不夸张地说，周晋时怀疑李秋把车里所有家当都背上身了，不然怎么能重成这样。


    周晋时下意识想上去帮忙，结果李秋跟触电似的甩开他，然后退开好几步：“我自己可以！”


    “对不起。”周晋时为自己的越界道歉，“我先去敲门。”


    当别墅大门打开，小矮人探出头来。


    周晋时礼貌地说：“你好，请问这里可以借宿吗，我们有两个人。”


    小矮人咧开嘴笑了笑：“当然可以，欢迎。”


    “不过你的朋友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背着一背包储备粮的李秋发出最后的怒吼：“我真的不用帮助啊！”


    “是的她不用。”周晋时冷静地回头。


    第56章


    小矮人侧身把他们让了进去,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李秋瞟到外面的世界像手机屏幕调节亮度一样，瞬间就整个灰暗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粉墙竟然开始蠕动起来,活似两条巨大的蚯蚓不停地抖动着。


    李秋拉了周晋时一把, 用眼神示意他往外看。


    周晋时阖了阖眼睛,意思是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可惜他俩现在0默契, 从李秋的视角看，她以为周晋时让她直接问。


    李秋心想,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秋执行力一流,马上蹲下来看着小矮人：


    “你好，我想问下外面那两面墙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她离小矮人已经只有手臂长的距离。


    周晋时的眼神落在李秋身上，他没想到李秋会突然发问。


    他不动声色地站到小矮人身后。


    如果小矮人有问题，就算突然发狂袭击李秋, 那他不管是用刀还是异能, 都能及时出手。


    好在小矮人只是“噢”了一声。


    他对着李秋说“那就是普通的两面墙,但是到了晚上，墙里面会出来一些很饿的东西,专门吃没有家的人呢。你们很幸运，我们刚好还有两个空房间。”


    小矮人是看着李秋的眼睛说的。


    他的眼睛大而圆, 就像洋娃娃的眼睛, 透亮透亮，不像是说谎。


    李秋顺势跟他唠起来：“只有两个空房间是什么意思？这里已经住了很多人吗？”


    这么大别墅,肯定不至于只有两个空房间。


    小矮人：“你不是看到了吗？在你之前进来了一个女生。在那个女生之前，还有两男一女。现在别墅里一共有你们六个人。”


    小矮人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俩穿过前厅：“他们比你们来得早，已经先在房间里休息了。不过,你们总会见面的。记得和谐相处，我的家不喜欢吵闹。”


    别墅内部空间很大，比李秋在电视剧上看过的霸总豪宅要大得多，说是城堡也不为过。


    光是一楼客厅的法式大吊灯就有5米高。水晶将光完全折射，投映到地面上璀璨得让人炫目。


    “那边是餐桌，等用晚饭的时候，我会摇铃铛叫你们下来的。我的别墅有三条注意事项，第一条是我摇铃铛你们必须下楼集合。第二条是我睡觉以后你们不能开灯。第三条是晚上12点我会准时关灯，关灯以后游戏就要开始了。如果违反的话，我会有点生气。”


    小矮人的语气很温和，甚至有点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李秋感觉得到，如果真的违反的话，小矮人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和颜悦色的态度了。


    “什么游戏？”周晋时问。


    “等用晚饭的时候，我会统一和你们说，现在就不要问了。”


    小矮人哒哒哒地走在前面，别墅里不知道从哪飞来一只红头鹦鹉落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和小矮人很亲近。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宠物，我给它取名叫红红。至于我，我叫瑞比。”


    小矮人有一个像外国人一样的名字。


    李秋对红红更感兴趣，对着它挥挥手：“你的鹦鹉会说话吗？”


    瑞比回答：“你猜。”


    瑞比没有带他们俩参观别墅的意思，他在一个抽屉里翻了翻，随后递给李秋和周晋时两片房卡：“这是你们的房间，二楼左转最里边连号的两间。我带你们去吧。”


    李秋刚想说“不用麻烦”，瑞比已经熟练地踏上旋转楼梯。李秋背着背包吭哧吭哧跟上去。


    周晋时走在最后面，他本来想帮李秋把包托一把，但是想到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又把手收了回去。余光开始打量起别墅的构造。


    三层别墅，带一个地下室，一个小阁楼，用的老式的旋转木楼梯，没有电梯。


    一层主要是餐客厅、厨房、花园、停车场，二楼是客房、接待室、书房，三楼应该是别墅主人一家住的地方了。至于阁楼和地下室，大概率存放杂物用。


    周晋时问：“瑞比，你们地下室好像一直有什么声音在响？”


    瑞比停住脚步，目光朝黑洞洞的地下室看去：“那里啊。那有一个废弃的锅炉房。我们这是老别墅了，以前供暖设施比较老旧。最近可能是住进了一窝老鼠，一直在那窜来窜去。等有空，我会放几个粘鼠板。你们不用管。”


    老鼠……李秋心想，老鼠好啊。万一他们得困在这别墅里很多天，她的储备粮不幸吃光了，她还能抓几只老鼠。


    谁说老鼠有害的，对她来说还是有一点点用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红红已经飞离瑞比的肩膀，一直在楼梯上空盘旋。


    瑞比提醒李秋：“你要小心点，红红最近喜欢到处拉。”


    他说话的功夫，一坨鸟屎已经从天而降，只差1厘米就落到李秋头顶了。


    瑞比看起来却很高兴：“红红喜欢谁，才会拉到谁头顶，你很幸运。”


    李秋：“……”


    她只听说过狗屎运，没听说过鸟屎运啊。


    红红栖息在了吊灯上，开始打理起五颜六色的羽毛，没有再看这边。


    “这就是二楼，每个房间里都有独立卫浴，有热水用。”


    瑞比简直像个民宿老板一样服务周道，可他却没有收任何人的报酬。


    或许是听到脚步声，二楼的几个房间都打开了门。


    房门口探出人影，然后又很快地关上门。


    快得李秋都没认出来男女，只能闻到这些人身上的香味。


    好家伙，居然都是异能者。


    安全防范意识这么到位的话，你们根本就不要开门啊！李秋在心里疯狂吐槽。


    当然还有一个人没关门。


    张雪真住在李秋对面的房间，她抱臂站在房门口说：“怎么还是进来了？”


    说完后，她不等李秋回答又重重地把门关上了。


    李秋：“……”我就进！ ！


    瑞比把李秋两人领到房门口后，哒哒哒地回楼下去了。


    很快二楼走廊就只剩下李秋和周晋时。


    李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巨大的登山包，刷卡进门。


    进门前周晋时指了指李秋鼓起来的羽绒服口袋，那里装着李秋新到手的对讲机。


    李秋严肃地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有事就打对讲机。”


    周晋时转身开门，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笑，也是看到李秋的一些动作，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想笑吧。


    ……


    别墅的房间格局和酒店的差不多，进门有穿衣镜，有衣柜，一张大床，一张书桌，一个飘窗，还有独立的卫浴。


    李秋看着这陈设，恍惚间有种天灾已经过去，她是来度假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迷惑了她一瞬。


    李秋马上拉开窗帘，开始观察外面。瑞比说外面的墙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墙里面的东西。


    她总得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啊……”李秋用手做圆圈状抵在眼部充当望远镜，看着眼睛都干涩起来，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但是墙还是墙，车还卡在墙里。除此之外，外面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


    “也许是还没有到出来活动的时候吧。毕竟拿我们丧尸来说，就很喜欢晚上出来！当然除了我以外，我晚上还是喜欢睡觉的。”


    李秋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开开心心地洗澡去了。


    就算这里是鬼开的别墅，她也要先洗个澡再说。


    说归说，李秋也没敢洗太久，打算洗头加洗澡10分钟搞定。


    毕竟现在是冬天，浴室里一放热水就水汽萦绕。人最脆弱的两个时候，一个是上厕所，一个是洗澡。这时候冒出来一个鬼，那真是见鬼了。


    好在洗澡的过程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既没有热水突然变血水，也没有下水口突然冒出来一堆头发，更没有马桶里伸出来一只手。


    洗完澡后李秋感觉浑身舒畅，感觉自己又像了个人。她先是拿着本子刷刷刷写了几页日记，然后开始无聊。


    李秋握住对讲机，轻轻敲了敲和隔壁连着的那面墙。


    “咚咚咚。”


    很快隔壁传来周晋时的回应。


    李秋问：“周晋时，我说话你能听到吗？”


    “能，异能者的五感比较强。”周晋时的声音传来。


    虽然刻意压低了，导致有点模糊，但李秋确实可以听到。


    “太好了。那就先不用对讲机了，给它省点电。”


    周晋时：“好。找我什么事？”


    李秋把外面的情况说了说：“外面特别黑，只有这栋别墅里面，还有庭院里有光。我猜瑞比让我们玩的游戏，估计和什么捉迷藏有关。他说的可是关了灯游戏就开始了。”


    周晋时认可了李秋的说法：“有道理。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我爱看恐怖小说了。”


    “为什么爱看恐怖小说？”


    “大概是我过得太平淡了，虽然很幸福吧，但是缺少点……你懂吧，看恐怖小说就会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恐怖片我很少看，我觉得看恐怖片，还没有我看小说脑补出来的恐怖呢。”


    李秋和周晋时分享着她的喜好快乐。


    “不过我们国家很多抓鬼的喜剧片很好看，那些鬼都是很善良的鬼，很少干坏事，甚至很多是被人害死的，有了怨念有了执念。到了大结局一般都能化解执念，重新投胎做人。你看过吗？”


    虽然知道李秋看不见，周晋时还是轻微地摇摇头：“没有，以前我除了读书就是练武。后来才多了旅行这个爱好。”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只是因为不管去哪个城市都要带着神术，很多时候周晋时都是选择自驾。


    很多需要安检的景点，他就只能把神术放在酒店里。


    两个人的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旅行上。


    李秋对周晋时说：“这别墅外面看着不大，进来后我也是开眼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去过贵省的白宫吗，我感觉这里和那差不多大。”


    周晋时“嗯”了声：“去过，三年前。”


    那次他受邀去贵省参加一个古武论坛，结束后干脆在那玩了几天。


    “三年前？！真的吗，三年前我好像也去过。我是5月份去的，那里的酸汤牛肉火锅好好吃啊，还有糯米饭，我每天都在狂吃。”


    说到吃的，李秋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她从包里拿了块肉干，一边吃一边继续和周晋时聊天。


    周晋时说：“是。我也尝了。不错。”


    “什么叫不错，是相当相当相当好吃啊。加油辣椒、土豆丝、萝卜丁、香肠、脆哨，再来一勺折耳根碎，包在一起特别好吃！可惜现在吃不到了。”


    周晋时眉毛动了动，不错在他这里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不过，折耳根碎……李秋描述得这么好吃，和他吃到的真是一个东西吗？


    他吃到折耳根的那天，以为要中毒了。


    李秋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以前的事：“然后我还转道去了梵山，本来以为坐缆车能坐到顶，结果下了缆车还有好长一段路。没没看我实在爬不上红云金顶，就说她先上去，我慢慢往上挪。


    你不知道没没是谁对吧，她叫宋没，是送霉运的谐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过我们两有点不太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精力这么充沛。 ”


    “后来我实在爬不动了就瘫在台阶上了。那台阶好窄好窄，又特别陡，只能上还不能下……最后你猜我怎么上去的？”


    周晋时一边凭借刚才的记忆画别墅的地形图，一边问：“怎么上去的？”


    李秋哈哈大笑：“我碰到一个好心人，他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去爬山的，本来爬得嗖嗖嗖飞快。然后看我在那瘫着，就问我要不要帮忙，我以为他要扶我上去呢，那怎么好意思 ，就说算了吧。


    结果他二话不说就开始教我怎么吐气运气，说这是入门的吐纳呼吸术，可以帮我平稳气息减少阻力，就能快点爬上去。你是不是觉得听起来像骗子！我也寻思半山腰还有骗子搭讪呢，没想到试了下还真有用。 ”


    一心教授古武呼吸法的骗子周晋时：“……”


    李秋有点遗憾：“我还想感谢人家来着，不过他爬得太快了，没一会就没影了。等我爬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从另一边下去了。可惜啊，那个呼吸术我就记得名字，不记得怎么练了。不然我指定教你。”


    她注意到周晋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了，于是又敲了敲墙：“你怎么不说话了？被鬼掐住了脖子吗？”


    “没有。喝水呛到了。”


    “不是一直我在说吗，你怎么口渴了。”李秋站起身，“算了不和你聊了，我又饿了。”


    周晋时这才想起忘记把他给李秋带的那份物资给她。


    “我这有吃的。”


    周晋时把吃的放在了李秋门口，然后敲了敲。


    李秋开门的时候周晋时已经回房间了。


    反倒是斜对面房间开了门，他们盯着地上鼓鼓囊囊的一包物资，那眼神那叫一个如饥似渴。


    有人开口：“喂，那女的，你的吃的卖不卖？”


    李秋马上把袋子提到门内：“不卖。”


    那人还没有死心：“我可以用晶核跟你换。”


    晶核？


    想到脑子里的异能树，也许可以用晶核升级，李秋又答应了对方。


    平时因为车队会打扫战场，她几乎连晶核的边都没摸到过。


    “你想要什么吃的？”李秋打开袋子看了眼。


    那人叫做赵谦，直截了当地说：“饼干和水，都要，三颗晶核够不够，都是爬行种的。”


    李秋平时买东西从来不砍价，因为当她说能不能便宜5块，人家说不行她就会马上买下来。


    但现在李秋学精了，直接伸出手指：“十颗！我要智慧种的。”


    “你怎么不去抢？！神经病！”郑谦啪得一声关上门。


    李秋：“……”


    她要智慧种的晶核很过分吗？车队经常砍死智慧种啊。只不过他们每次都把晶核剖干净了，她只能捡到尸体吃，却捡不到晶核。


    另外一扇门打开了，他们似乎是情侣，居然在一个房间。他们开门后主动朝着李秋打招呼。


    男生叫聂云，女生叫苏扶摇。


    这名字还怪古风的，李秋心想，随后她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李煜！”某个没开的房间内传来笑声，李秋往门的方向瞪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对方友好，那她的态度也好：


    “你们也想换吃的吗？”


    李秋直接开门见山。


    她倒也不是没有耐心，主要是这几个人都香喷喷的，她堵着鼻子也难受啊。还是早点换了回房间待着吧。


    苏扶摇走过来：“智慧种太难杀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杀一头。你开的价有点高，要不这样，我们给你二十颗爬行种的晶核，你给我们两盒饼干，两瓶水，怎么样？”


    李秋喜欢和女孩子做生意，对方说话很温和，李秋没怎么杀价直接痛快地答应了。


    苏扶摇松了口气，一手交晶核一手拿货，随后赶紧回房间关上了门。


    双方对这笔交易都非常满意。


    李秋赶紧拿着晶核回房间做实验。


    上次她长出异能树，好像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吃了姚明杰的晶核，那现在吃丧尸晶核有用吗？


    李秋张开嘴试探着咬了一颗爬行种的那跟珍珠差不多大小的晶核。


    坚硬度很低，一下就咬碎了。


    一颗吃下去也没有想吐的痕迹。


    李秋放了心，抓起那一大把像吃蚕豆一样丢进嘴里。晶核没什么味道，嚼碎后咽下去倒是也不费劲。


    吃下去后李秋闭上眼睛，观察着脑子里的异能树。


    许多白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洒向异能树，就像一股甘霖降临。三颗异能果颤动了一下。


    “树变大了还是果变大了啊？不会都没变大吧。”


    李秋闭上眼睛又睁开，循环了好几次，都没发现异能树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李秋总结原因：“是不是数量太少了，所以不管用啊？”


    要不我再去找他们换点晶核……


    周晋时给她的吃的太多了，肉罐头她自留，其他都可以换掉。最好一次换百八十个，实验要设置对照组嘛。


    还没等李秋付诸行动，铃铛声已经响起来。


    李秋一听这声音就感觉头皮发麻，谁家铃铛声跟上课铃一模一样啊。


    没人说天灾了还得去上课啊。


    李秋打开门，周晋时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张雪真也刚好出来。


    她走到了李秋身后：“我们六个人，要分成三个组玩游戏，你确定选他不选我吗？”


    李秋默默往周晋时的方向靠了靠：“确定！”


    张雪真这才看向周晋时，仿佛在遗憾李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她走到两人前面，先行一步下了楼。


    等李秋和周晋时赶到一楼，长长的餐桌上已经只差他们两个人。铃铛声已经逐渐减弱。


    李秋想起之前瑞比说的规定，赶紧加快脚步。


    铃铛声在他们落座的那刻戛然而止。


    瑞比坐在餐桌的首座：“现在开始吃饭吧。”


    餐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瑞比脸上的笑古怪起来：“如果你们没有饭吃的话，可以找我买哦。用手买手，用头买头，想吃什么买什么。如果什么都没吃，又什么都不买，那我会把你丢出去哦。”


    李秋看着对面那三人惊恐的眼神，忽然意识到在这里吃的意味着什么。


    周晋时看李秋发呆，以为她刚才把吃的卖完了：“没事，我带够了。”


    他拿出来两包泡面，又对着瑞比说：“你好，可以借个热水和碗筷吗？”


    瑞比黑色的眼珠转了转，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餐桌上，张雪真拿出了巧克力，小情侣拿出了饼干，只有赵谦，他手里除了一把晶核什么都没有。


    原本温和的瑞比突然贴近赵谦的脸：“你要换吗？”


    他瘦小的矮人身影在灯具的照射下无限放大。


    赵谦却根本不怕，他冷笑：“老子就赖这不走了，怎么的？”


    李秋都惊呆了，大兄弟，你这么头铁的吗？你没看出来瑞比不像个正常人吗？


    瑞比哈哈地笑起来，像个真的孩子那样：“那就再见啦。”


    赵谦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瑞比怎么做到的。


    但是他被挂在了庭院的晾衣绳上，身上的血湿哒哒的，像没凝干的娃娃，早就没有活的可能了。


    看到这一幕后，苏扶摇和聂云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俩埋头吃饼干，根本不敢抬头。


    张雪真依旧云淡风轻，小口小口地咬着巧克力。


    李秋转过头就发现瑞比在看着她，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周晋时端着两碗泡面回来了。


    “吃吧。”


    泡面热气腾腾的，氤氲出水汽。


    李秋在瑞比的视奸下，强忍着吐出来的恶心，把泡面吃了下去。


    当所有人的晚餐进食完毕，瑞比脸上重新恢复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晚餐时间结束了，我亲爱的客人们。”


    李秋再也坚持不住，冲进厕所疯狂地吐起来。


    肉以外的食物，让她几乎把肝脏都要吐出来了。


    好在客厅里其他人都没有怀疑。


    毕竟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赵谦就这么被杀了。李秋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会吐成这样也很合理。


    瑞比看向周晋时：“你的伙伴看起来不太好。”


    周晋时站在厕所门口等着李秋出来：“她很好。”


    “是吗，那很遗憾。”


    当李秋出来时，整个人脸色发白，手还捂着胃部。


    “没事吧？”周晋时低声问，递过去纸巾。


    李秋摇摇头，赶紧拉着周晋时坐回座位。生怕晚了一步，她和周晋时就成第二个赵谦了。


    瑞比清理了餐桌：“留下来的客人都是听话的好孩子。那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游戏规则了。我们要玩的游戏只有一个，今晚12点熄灯后……”


    第57章


    “我们来玩一个找娃娃的游戏。”


    “我有两个喜欢的布娃娃, 它被人叼走了，藏在这栋别墅里，我很想它。”


    “所以这个游戏就是，你们帮我找回来, 找到我的布娃娃。天亮了, 我就会送你们离开这里。是不是很简单的游戏？你们一定会陪我玩吧。”


    瑞比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委屈可怜, 听起来又是恳求的语气。


    没人说话。


    他顿了顿又说：“你们也可以不玩。不玩游戏的人……”


    聂云抱有一丝希望：“还可以不玩？”


    瑞比点点头, 指了指外面深如浓墨的黑夜, 语气还是那样的可爱：“不玩游戏的人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们离开，你想去吗？”


    赵谦的尸体还晾在外面, 聂云瞬间老实了。


    李秋突然打岔：“瑞比,你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吗？需要帮忙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瑞比瞟了她一眼：“不需要。”


    李秋不死心：“那别的忙呢？总有需要我帮的吧？”


    瑞比想了想：“帮我找到我的两个布娃娃。”


    李秋放心地鼓掌：“行！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有求必应，管你是人是鬼。


    既然这是一个逃不开的游戏，周晋时直接问：“你的布娃娃长什么样？”


    明明是个简单的问题，瑞比忽然愣了愣,他双手抱住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长什么样？长什么样？”


    片刻后他抬起头,茫然地说：“我也不记得了。但是你们看到的话，一定知道那是我的布娃娃。”


    瑞比拿出五张白纸：“ 12点以后,会有东西在别墅里游荡。关着灯，它不容易发现你们。如果你们被发现了,就把用纸折成的小船丢到它身上。小船可以让它三秒钟看不见你,你们就可以跑啦。是不是很有用？”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正方形的纸。


    看来纸船是可以提前折的。


    折纸游戏童年基本都玩过，就算忘记了,随便试验一下就能想起来。先将纸对折，形成一个大三角形，然后展开……


    所有人都跟着折起来,虽然有的造型丑了点，但的确能称得上是个小船。


    餐桌旁一片静默，只有折纸的沙沙声。


    瑞比安静地站在旁边，摸了摸红红灿烂的羽毛，并没有出声打扰这一切。


    等所有人折完小船抓在手里，瑞比又公布了一条关于组队的游戏规则：“我有两个娃娃，你们有五个人。找到娃娃的那组，明天我会送你们安全离开。没有找到娃娃的组就永远留在这里啦。


    “另外，当你们手里拿着娃娃，它就不会再攻击你们。”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原本还打算齐心协力找娃娃，甚至互相鼓劲的人瞬间就成了竞争对手。


    毫无疑问，苏扶摇和聂云是一组。


    李秋和周晋时一组。


    只有张雪真是独自来的。


    这么看，最有可能最后找到娃娃的人就变成了张雪真。


    聂云脸色很难看，如果让他选的话，他更想和周晋时一组。周晋时的实力一看就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最强的。他们俩强强联合，一定稳稳第一。


    可惜他有苏扶摇这个拖累，周晋时有李秋这个拖累。


    好在有张雪真在，就算他没和周晋时一个组，他肯定也不会成为最倒霉的那组。


    苏扶摇完全不知道聂云在想什么。她以为聂云在担心，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安慰：“我们会没事的。”


    聂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附和着她的话：“会没事的。我们肯定是第一。”


    张雪真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她刚才折的纸船也是最抽象的，不怎么像个船，倒像是折了个纸飞机。


    李秋没说话。她看了眼张雪真，她比较好奇，为什么在瑞比公布规则以前，张雪真就知道要分组的事了。


    张雪真察觉到李秋的视线，似笑非笑地回看了她一眼：


    “你现在跟我一个组还来得及。”


    李秋拿着自己的小船，把张雪真的话换了个说法：“你现在跟我一个组还来得及。”


    她记得瑞比并没有说每组人数的要求，张雪真完全可以加入她和周晋时。


    张雪真愣了愣，半晌后才说：“我才不要和你们一个组，又不是很聪明……”


    瑞比打了个哈欠：“我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你们什么地方都可以找，就是不要进我的房间，我的起床气是很严重的。”


    他慢吞吞地上楼，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圆润的背影。


    半个小时后。


    墙上的钟表走到12点，整栋别墅的灯准时熄灭。


    原本布置温馨的大别墅，突然变得鬼气森森。


    冬天的寒气中多了一股阴风，吹得人头皮发麻。大家都忍不住裹紧身上的衣服。


    连张雪真也不例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


    李秋对周晋时说：“你别怕，是瑞比偷偷把中央空调打开了，开的冷风模式，绝了。”


    这可难不倒夜视能力超强的她。


    周晋时看着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他点点头：“走吧，我们先在一楼找。”


    另外两个队伍已经先他们一步出发，苏、聂去了厨房，张雪真人去了庭前的花园。


    一楼还剩下储藏室、保姆间、洗衣房。


    “你跟着我吧，我能看到。”李秋拍了拍周晋时的手臂，“夜视异能有没有听说过？”


    “好……不过。”


    火柴的声音划过空气，周晋时点燃了一根蜡烛。


    李秋看着眼前橘黄色的火苗：


    “哪来的？”


    “之前借厨房煮泡面，顺手拿了。”


    有了这点光，周晋时的视野宽阔起来。


    他带着李秋走进储藏室：“一般来说，人都喜欢把东西藏在相对隐蔽的地方，比如角落，还有柜子后面、底下，我们重点找这些地方。”


    “好。”李秋应了声，在进储藏室前回头看了一眼。


    也是这一眼，吓得李秋头皮发麻。


    她戳了戳周晋时：“赵……赵赵赵。”


    “赵谦活了！”


    原本已经死得透透的赵谦紧贴在别墅的一面玻璃窗上，瞳孔正死死地盯着这边。


    换做别人估计很难注意到。谁让李秋夜视能力太好呢。


    周晋时挡在李秋前面，举起蜡烛看了看玻璃窗的方向：“他没活，你仔细看，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了。”


    谁会做这样的恶作剧，当然只有进了庭院的张雪真。


    她像是最恶劣的小孩子一样，举着赵谦的尸体当做整蛊玩具吓唬李秋。见被拆穿，张雪真丢开赵谦，朝李秋露出一个鬼脸。


    李秋：“……”


    这姐妹怎么这么幼稚！


    李秋深吸一口气，想到她和周晋时的小命都系在一个娃娃身上后，马上进了储藏室。


    看不到人了，张雪真又觉得无聊起来。


    她没有去找布娃娃，拖起赵谦的尸体走向庭院里的两架秋千。


    赵谦被她放到其中一架，然后高高地荡起。


    尸体明明没有自我控制能力，但很神奇地没有因为惯性飞出去，反而像被卡在了秋千上，不停地晃动着。


    张雪真坐上另一架秋千，也跟着荡起秋千。


    在他们荡秋千的不远处，长着一棵矮小干枯的松树。红红从大厅里飞出来，落在了那棵松树上。


    张雪真的目光落在红红身上，开始轻声地哼歌：“我的母亲砍下我的头，我的父亲吃掉我的肉，我的妹妹把我埋在树下……”


    储藏室里本来就乱七八糟，又放置了很多储物架还有筐，感觉堆了十几年的东西在这里。


    蜡烛的光因为他们翻找的动作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占满了整个储藏室。


    “好香啊……”李秋找着找着，不小心转到了周晋时身后。


    像一觉睡到十二点醒来，在最饥肠辘辘的时候面前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烧烤，丝滑的三分糖奶茶，微苦的巧克力千层。


    李秋用牙齿抵住嘴唇，指甲嵌入肉里，才能抵挡住这种香气的侵蚀。


    “你怎么了？”周晋时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李秋已经蹲到墙角去了：“没事。牙疼。”


    “我带了止疼药，放在房间了。等下带你去拿。”


    李秋赶紧摇头：“不用，还是抓紧时间找吧。我们成最后一名就出不去了。”


    “咦，这有一把钥匙。”李秋在墙角发现了一个老鼠洞，钥匙就藏在洞里面，也许是被老鼠叼进去的，“拿着吧，万一哪个房间需要开门呢。”


    周晋时说：“储藏室没有，我们去保姆间吧。”


    李秋刚点头，一阵疯狂的狗叫声就响了起来。


    李秋整个人都麻了。


    瑞比也没说追杀他们的会是狗啊，狗比鬼可怕多了好吗？


    听到动静后周晋时火速把门关上，拉着李秋躲到了门边的储物架后面。


    角落里，两个人靠得更近了。李秋咽口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半是因为怕狗，一半是因为周晋时引发的食欲。


    而且周晋时没有松开她的手。


    李秋低头看着被周晋时拉住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在冰箱里冻了十年的冰块，但周晋时的手是热的，就像小太阳一样暖和。


    狗叫声越来越近，周晋时眉头紧皱，下意识把李秋的手握得更紧。


    李秋身体里黑红色的心脏，久违地跳动起来。


    李秋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苍天啊，难道我这么想吃他吗！


    反锁的门被从外面拧开了。


    一个双脚离地悬浮的红衣鬼飘了进来。


    虽然发出狗叫声，但居然是个人形。


    李秋心里疯狂吐槽，不是狗叫声吗，怎么真是鬼？怪不得当时瑞比说的是，布娃娃被人叼走了。


    红衣鬼环顾着储藏室，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储物架上。她朝两人躲藏的方向飘过来，她嘴里嘟囔出人话：“我知道你们在哪了！都藏在架子后面。”周晋时的神术正准备出刀，试试能不能砍死鬼，本来安安静静待在他旁边的李秋却已经飞速跳起，推倒储物架。


    趁红衣鬼在漫天灰尘里愣神的时候，李秋抓着周晋时的手：“快跑啊啊啊啊啊啊——”


    叫得越惨，跑得越快。


    李秋的惨叫声响彻别墅，也传到了苏扶摇他们耳朵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秋已经死了。


    聂云皱着眉头，一边带着苏扶摇躲藏一边说：“她这种废物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这种时候还叫。她就应该第一个死。”


    苏扶摇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低声说：“也许她只是想好心提醒我们呢。你不要这么说。”


    聂云语气缓和了些：“你就是把人都想的太好了。这种人就是专门害人拖后腿的，我们过了这关逃出去，以后你碰到这种人也要躲开。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害死了。”


    苏扶摇第一次不想听男友说话，几次开口想打断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惨叫声很快平复下去。


    李秋已经带着周晋时躲到了一层的楼梯间，这里堆着很多纸箱子，保姆房就在纸箱子后面。


    暴怒的红衣鬼飘出储藏室，开始在一楼疯狂乱找。


    李秋趁机又拉着周晋时回储藏室。


    “现在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暂时找过了，就不会找了。”


    李秋跑得气喘吁吁，一边警惕外面的动静一边说。


    红衣鬼这会已经跑到了厨房，就不知道聂云他们是怎么应对的了。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娃娃，能免除红衣鬼的追杀也不一定。


    至于张雪真，李秋想，她应该是个聪明人，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等鬼来杀吧。


    “你看我干什么？找娃娃啊。难道我脸上有娃娃。”李秋转过头才发现周晋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周晋时回过神：“好。”


    另一边，苏扶摇呆愣愣地看着聂云。


    刚才红衣鬼过来时，聂云把她从躲藏的橱柜里推了出去。


    如果不是她及时用掉纸船，这会应该已经和赵谦一个下场了。


    苏扶摇无声地看着，比语言的控诉让聂云压力更大。聂云的所有辩解都显得很苍白。


    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宝宝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个鬼，那个鬼操控了我。对，她会附身！”


    苏扶摇还是不想说话，强忍着眼里的泪水。


    聂云强行抱了抱她：“我这还有纸船呢，你放心，有我保护你。我们肯定能安全离开的，别怕别怕……”


    李秋观察了一会，得出结论：“这好像是个笨蛋鬼。她现在游荡到楼上去了。估计游荡完又会下来。我们抓紧时间，先把一楼搜完。这个别墅里有两个旋转楼梯，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她从左边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从右边上去。反之亦然。”


    “好。这也是你看恐怖小说看出来的？”


    李秋说：“差不多差不多。而且我觉得这个娃娃可能没有这么好找。瑞比不会这么好心让我们离开的。”


    “是吗？不好找吗？”


    张雪真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她走路悄无声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张雪真手里拿着一个20cm左右高的娃娃。


    李秋看了一眼就知道，为什么瑞比会说只要你们看到就会知道那是我的娃娃了。


    因为这个娃娃和瑞比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被同比例缩小了。


    娃娃的眼睛大得像黑色玻璃珠，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秋和周晋时。


    比较惊悚的是，这个娃娃只有头，没有身体。


    已经找完厨房和晾衣房的聂云走出来，正好看到了张雪真手里的娃娃。他愣了愣。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一个娃娃已经被找出来了啊？


    可是没有人说过，不能抢啊。


    李秋好心地提醒张雪真：“我觉得你还是把娃娃揣紧点吧。”


    聂云的目光像是要把张雪真杀了一样。即使在和平社会，人为了点钱财或者口角之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现在。


    张雪真根本没有回头看，她打了个哈欠：“无聊。”


    随后张雪真把娃娃丢到了李秋怀里，然后又回院子里去了。她似乎很喜欢那个秋千，又坐了上去。


    李秋：“……”


    坏了，现在聂云是要把她杀了。


    第58章


    红衣鬼没在楼上找到人, 很快就会下楼。


    苏扶摇拉了拉男友：“聂云，我们去楼上找吧。”


    聂云没动，他死死地看着李秋：“去什么楼上，她手里不就有吗？而且就算抢不到娃娃,你的纸船不是没有了,她还有呢。”


    抢夺一个现有的,和冒着被鬼杀的风险满屋子乱找,哪一个更有性价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聂云低头看了眼女友：“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这种时候了,你还考虑别人干什么？你不想动手的话,就我去。”


    “聂云——”苏扶摇低声地喊着男友的名字，“这样做不太好。”


    是不太好，而不是不好。


    这话就像你找别人办事，别人说原则上不能办, 其实就是可以办。原则上可以办, 就等于不能办。


    在这个游戏里,苏扶摇和聂云的关系最亲近。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和竞争者。


    如果不争不抢，下场可能比赵谦还要惨。


    但是苏扶摇不愿意承认。


    没有人甘愿袒露性格中的弱点, 亦没有人愿意直面利己的不堪。


    所以，苏扶摇放开了聂云的手。


    她一边希望李秋她们不要出事,至少不要因为她和聂云出事,一边又隐隐期待聂云能够把娃娃带回来。


    聂云已经朝着李秋的方向跑过去了。


    周晋时在第一时间把神术横在了他和李秋面前。


    鬼或许无法阻挡，但没有人能越过他这把刀。


    李秋站在周晋时背后,手捏成拳头问：“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想也不想就冲过来了，怎么,我看起来很好杀吗？”


    聂云要是真冲过来，不管是用拳还是用腿，她都能让对方终身难忘。


    其实李秋是在自言自语，但周晋时回答了她：“没有。”


    “什么没有？”


    周晋时说：“你没有看起来很好杀。你很强壮，健康，也很勇敢，聪明。”


    李秋愣了愣：“你知道只有幼儿园老师才会这么给小朋友写评语吗？”


    “不知道。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人给我写过评语。”


    周晋时坦然地说。


    因为从小就被认定为神术继任者的缘故，周晋时的小学和初中时期只在周家名下的学校挂了学籍，所有的教授都在家族老宅完成。


    从高中开始，他才被允许进入学校学习，真正地面向人群，进入社会。


    李秋忍不住笑了：“那我下次给你写。你给我的评语这么好，我也要想很好的给你。”


    两人聊天的时候，聂云已经跑了过来。


    他跑过挂满装饰画、摆着雕塑的长廊，离李秋只有两米的距离了。


    李秋吹灭了周晋时手里的蜡烛，拧开了左边洗衣房的门，洗衣房里面还有个门连接着庭院。


    别墅里唯一的光源消失，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跟着消失，变得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在极致的黑暗里，视觉被减弱，人的听觉感官就被无限放大。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只要加以联想，都会让人害怕得瞳孔放大、冷汗直流。


    聂云记住了刚才李秋站的位置，即便陷入黑暗，他也凭着感觉从墙壁摸到门的位置。


    黑暗中他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湿滑湿滑，应该是女人的手。


    “李秋！把娃娃和船都交出来！”


    聂云的手往上，一把掐住了女人细小如鹅颈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摸索着想去抢娃娃。


    可女人的手上没有娃娃。


    聂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他拉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嘿嘿。”红衣鬼的笑声贴着聂云的耳边响起。


    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笼罩过来，聂云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珠因为极致缺氧几乎快凸出到眼眶外。


    关键时刻，他把兜里的纸船拿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把纸船狠狠地拍在红衣鬼身上。


    刹那间，那股窒息感消失在聂云身上。


    死寂中，他能听到自己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声。


    纸船的作用已经生效，红衣鬼有三秒钟的时间，看不见他。


    聂云睁开眼，当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他看到红衣鬼茫然地在原地转圈。


    聂云头也不回地跑了，全然忘记了他还有个女朋友。


    苏扶摇就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到李秋和周晋时已经从庭院一侧绕上了二楼，也看到聂云是怎么死里逃生落荒而逃的。


    苏扶摇极轻地叹口气。


    她是双系异能者，其中一项异能是夜视。


    苏扶摇相信她的异能在这个游戏里占有绝对优势。所以她才会在瑞比公布规则的时候安慰男友“没事的”。


    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张雪真看起来势单力薄，但其实是最强的一个。


    不然不会第一个找到娃娃，又随手送给了李秋。


    周晋时实力深不可测，拿刀的姿势一看就不是外行。李秋也远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弱。


    只是他们明明已经得到了一个娃娃，为什么还要上楼去找第二个。


    他们是一点不给别人留活路啊。


    不知不觉，苏扶摇想了很多很多。她想着天灾以后是怎么辛苦活下来的，她想着，无论如何她也不要死在这里。


    苏扶摇的另一个异能是，偷星换日。


    ……


    红衣鬼的狗叫声在一楼响了几声后去了庭院，又从庭院里进来，转向楼上。


    人类找娃娃，她找人类，这就是游戏规则。


    有了一个娃娃在手，李秋根本不怕红衣鬼。


    她又点燃了蜡烛：“我们赶紧找吧。”


    二楼楼梯上来后是一条像酒店客房外的长廊，还铺着红色地毯。除了六间客房外，还有一个储藏室，一个公共卫生间，一间接待室和书房。


    客房大家都住过了，如果有娃娃也早就被人发现了。所以两人根本没考虑客房，先去了接待室。


    接待室和书房都在最右边，是个套间，接待室墙上的门打开就是书房。


    也是从这里开始，关于这栋别墅主人的信息多了起来。


    “这有一张合照。”李秋拿起书桌上的镜框。


    一对年轻的夫妻，一对幼年的儿女。


    儿子的年纪看起来和女儿要大两三岁。


    这照片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管是拍摄手法，还是质感，都有十几年的感觉。


    “瑞比？”周晋时也走了过来，看着李秋手上的合照。


    “确实是他。没想到他照片比本人要可爱。你看眼睛里还有星星的感觉。”李秋指了指照片上的人。


    小瑞比牵着妹妹的手，脸上是只有孩子才能露出来的最纯真天然的笑容。


    比起别墅里他们见到的瑞比，更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而且瑞比长得比妹妹更可爱，微卷的头发，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从小就有一种阳光的混血感。而不是现在这个阴晴不定的小矮人。


    李秋的目光挪到那对夫妻身上：“这个妈妈看面相有些强势，控制欲太强，不太好说话的那种。这个爸爸性格就比较平和，甚至有点懦弱的那种。典型的女强男弱家庭啊！”


    “你还会看面相？”周晋时忍不住想起队伍里的罗大仙，那也是个能掐会算的好手。


    李秋摇摇头：“不太会看，我就是有种第六感。谁好不好相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不太好说话的我都躲着走，不然我心理压力太大了。反正基本上都比较准。”


    周晋时了然：“这就是你不愿意跟车队走的原因。”


    因为李秋觉得他不是好说话的人。


    李秋顺嘴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含含糊糊地解释：“那倒不是……跟你解释不清楚。我不和你们走，是为了你们好。”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很小声，周晋时还是听到了。听到了但是不理解。


    李秋正准备把照片放回去，突然又顿了顿：“你说为什么明明是一家四口，结果现在只剩下瑞比了呢？”


    周晋时说：“或许你更想说，那个红衣鬼是谁？是不是红衣鬼把瑞比的家人害了。”


    李秋都想为周晋时鼓掌了：“你太懂了。恐怖小说都这么写的。出现在恐怖场景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和背后的真相有必然的联系。”


    书房被两人翻了个遍。


    四处都没有娃娃的踪迹。


    李秋把娃娃递给周晋时：“你先拿着，我得去上个厕所。”


    在恐怖游戏里上厕所的，大概也只有李秋了。


    周晋时一手拿着娃娃一手拿着刀，在公共厕所外面等李秋。


    现在红衣鬼也学精了，快靠近人时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黑暗是她最好的掩体。


    唯一能够感知到她来的方法，就是空气中那一股不同于中央空调的冷气。


    寒冷，湿腻，沉甸甸如锁链一样撞在人的身上。


    周晋时拿着娃娃也不敢松懈，站在厕所门口，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盯着楼梯口。


    厕所里，李秋站在洗漱台边上着急忙慌地开始掏包。


    饿了，她饿了。再不吃她又要对着周晋时流口水了。


    肉干呢……我的宝贝肉干呢？ ！ ！


    李秋看着包里沉甸甸的石头，直接就是一个瞳孔地震。


    谁来告诉她，是她饿出幻觉了还是她的肉干真的变成石头了？


    3分钟前。


    苏扶摇使用了异能偷星换日。


    这个异能并不是那么好用，只有1级的时候有非常多的限制条件。


    苏扶摇使用时，只能许愿用石头与目标身上最宝贝的东西交换。


    这个世界上谁会不惜命呢？


    苏扶摇很自信，李秋身上最宝贝的东西肯定是那个娃娃。


    然而当异能生效，东西换回来后，苏扶摇差点没被一堆用塑料袋包裹着的肉干砸死。


    她在肉干堆里疯狂地翻找，没看到一点娃娃的踪迹。


    李秋在石头里疯狂翻找，没看到一点肉干的踪迹。


    楼上楼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抓狂！


    周晋时听到厕所里李秋的哀嚎：“你怎么了？鬼进来了？”


    他一直守在外面，按理来说红衣鬼就算过来也是先找他。毕竟这红衣鬼不会穿墙，之前进储藏室都得先把门打开。


    李秋已经拉上了背包链，面无表情地背好包走出来：“我没怎么，就是有点饿。”


    周晋时往她背后看了一眼：“你刚才进的是厕所。”


    李秋：“我知道。”


    她往和周晋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从现在开始，你离我远点。娃娃你先拿着，等我找到另一个娃娃，我会和你汇合。到时候你再把这个娃娃给我。”


    周晋时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独自拿娃娃，让李秋处在危险中。


    可是李秋已经朝楼上去了。


    肉没了，李秋比谁都急起来。


    二楼没有，那就只剩三楼和阁楼了。


    三楼是瑞比睡觉的地方，他不让人进去，说他有起床气。那就先去找阁楼吧。


    一般恐怖小说里阁楼都藏着最大的秘密。


    第59章


    正常情况下, 李秋的胆子和猫差不多。


    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看情况再。


    但现在她饿了又没有储备粮，那就另当别论了。


    猫可以是大橘猫，也可以是东北“金渐层”。


    李秋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气势汹汹地沿着楼梯一路往上。


    这是李秋第一次上三楼。


    三楼的整体装潢都和下面不一样。它的地板是老旧的木质地板, 踩在上面有一种会往下陷落的不安全感。


    要去阁楼的话, 按照这栋别墅的户型得从三楼的走廊走到最里面, 然后走一个斜坡上去。


    穿过走廊,所有的房间门都紧闭着。


    只有一个房间门传来轻微的酣睡声。


    李秋尽量把脚步放轻，免得把瑞比吵醒。


    阁楼的门半掩着,李秋推开门走进去。


    和她想象中的不同, 这里的阁楼并不狭窄逼仄，反而十分宽敞。


    地上摆着一张圆形的地毯，放着一些玩具。


    有的是一些汽车、飞机模型，有的是黏土、拼图,还有过家家玩具。角落里还放着一盒弹珠。


    再往里走是一张小床,床边摆着桃木色的桌椅,看尺寸只适合小朋友使用。


    李秋想，这阁楼不是瑞比的就是他妹妹的。


    大概率是妹妹的吧, 毕竟瑞比没有睡在这里。


    “妹妹啊妹妹，你给我点提示吧, 哪里有第二个娃娃呢……”李秋一边翻找一边自言自语。


    玩具堆里没有,地毯底下没有，床上床下都没有。书桌上一览无余,只有一些简单的练习册。李秋找累了，拿起来随手翻看。


    都是一些简单的数学题，会背九九乘法表就能做出来的那种。练习册上每一页都是对钩和一百分。


    在封面上却写着一个名字。


    小孩子的字迹总是有种一笔一划的严谨, 每一笔都用尽力气去写。


    张沐阳。


    谁是张沐阳，瑞比的妹妹吗？


    张雪真的名字倒是和张沐阳很对称，就像一家人。


    李秋把练习册放回原地，推开了阁楼的窗户。


    从这里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庭院。左边是停车场，右边是花园。花园里有一棵松子树。松子树旁边扎着两架秋千。


    赵谦的尸体不知道被谁搬到了其中一架秋千上，明明没有人摇晃，但还是来回地晃荡着。


    那是异能者的尸体啊，味道是很好的，丧尸尸体根本比不上。李秋忍不住舔舔嘴唇。


    她垂了垂眼睛，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赵谦已经死得很惨了，还是给人家留个全尸吧。


    只要能找到最后一个娃娃，她就能早点出去，早点出去后车里还有很多储备粮。


    李秋把所有的东西放回原位，只把那本练习册带走了。


    既然阁楼也没有，那她还是得从三楼找起。三楼除了瑞比住的房间，还有两间房。


    一间应该是瑞比父母的，一间是他妹妹的。


    李秋在三楼看到人影闪过。


    不是周晋时，也不是红衣鬼。


    “李秋。”苏扶摇站在楼梯口喊李秋的名字。


    李秋对苏扶摇印象挺好的，毕竟对方说话挺温柔，还和她换了很多晶核：“你小点声，瑞比在那个房间睡觉。”


    李秋轻声地说着，抬手指了指楼梯口的房间。


    苏扶摇“噢”了声，慢慢朝李秋走过来：“我不知道聂云去哪了，我一个人害怕，我可以和你待在一块吗？”


    “不行。”李秋立马表示明确的拒绝。


    这别墅里只要是人类的，都别来沾边。


    苏扶摇怔愣住：“为什么……”


    李秋苦恼地抓了抓围巾，又在口鼻处缠绕一圈，来抵挡香味对食欲的激发：“不行就是不行。阁楼我找过了没有娃娃，你可以不用去了。总之你自己小心，别跟着我就是了。”


    没等苏扶摇过来，李秋已经拧开一扇门进去了。


    四下无人，鬼也没有，苏扶摇的脸沉在黑暗中，五官皱起，有一种难言的扭曲感。


    李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都这么哀求了，李秋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把她丢在走廊里。


    李秋得到了娃娃，也根本没有把那当做最宝贝的东西，害得她拼尽全力用掉的异能，只换到一堆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偷星换日有时间间隔，想再次使用就得一个小时以后了。


    这一个小时里，她没有娃娃也没有纸船，要怎么在红衣鬼的追捕下活下来。


    好在这时候聂云也找到了三楼。


    “宝宝？”聂云不知道在哪找到了个手电筒，光线聚焦过去，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聂云松了口气：“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你半天还以为你出事了。”


    苏扶摇脸色难看地摇摇头：“我也在找你。你没事就好。”


    两人又重新走到一起，也全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之前，仿佛那些不愉快的事都不复存在。


    苏扶摇碰到了聂云的手。


    他们的手一样地冷，一样地凉。


    聂云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是瑞比放在厨房里的那把，锋芒毕露。


    他说：“一不做，二不休。我知道她上来了，那个拿刀的没在。这次我肯定不会失手的。”


    干掉所有的对手，他们自然就是最后的赢家了。


    苏扶摇没有再说什么好不好的话，她轻轻地指了指李秋进去的那个房间：“那。”


    聂云抱了抱苏扶摇：“宝宝，你在外面给我望风，拿到娃娃以后我们就安全了。”


    ……


    李秋进的地方，一看就是女生的房间。


    淡粉色的墙面，原木色的书柜，有化妆台，有大衣柜，床上摆着几个玩偶，墙上贴着的明星海报。


    可惜李秋不追星只看剧，也不认得墙上这位帅哥是谁。


    房间太整齐，目之所及根本没有李秋想找的娃娃。


    李秋深深地叹口气，不死心地打开衣柜。说不定就藏在衣柜里呢。衣柜里挂满了衣服，有的衣服口袋很深，李秋就一一探手进去。


    “咦，还有钱呢？！”李秋在一件大衣里掏到了两百块钱。天灾以前大家就很少用纸币了，李秋摸到真钱时还有点不适应。


    一般什么时候会用纸币，从她自己来说，出去旅游的时候会带点。


    毕竟出门在外，尤其是去一些小地方，电子支付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所以另一侧的口袋，会不会放着……


    李秋掏了掏，在另一侧的口袋里果然翻到了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脸很熟悉，名字也很熟悉。


    虽然李秋已经猜到了，但真的看到证据时还是愣了愣。


    李秋把身份证揣进兜里，随后趴到了地板上。床底下有很大的空隙，娃娃说不定会在这里面。


    但床底下空荡荡的，只在靠近床头的位置挂着一道符。


    这符李秋太眼熟了，她在好孩子培训学校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揭下过多少。


    为什么这道符要挂在这里？


    李秋还没有从床底下钻出去，就听到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跑动时发出的喘息声。


    别墅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男的就两个，对方是谁李秋一听就听出来了。


    聂云拿着手电筒在房间里来回扫射，却没有看到李秋的踪影。


    “我知道你在这。”


    “躲起来了是吧？”


    “你觉得你能躲到哪去？”


    “把娃娃和纸船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聂云一步步地往房间内部靠近。


    这间卧室有阳台，他觉得李秋应该躲在了阳台那里。恰好这时阳台的窗户也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聂云冷笑两声，朝着阳台走去。


    李秋躲在床底下，尽量让自己的肚子不要发出响声。聂云作为异能者，也是该死的香。


    李秋从床缝里偷偷看过去，发现聂云还带了刀。她轻轻地叹口气，心想，怎么有食物还自配刀叉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


    调侃归调侃，李秋身体里的巨力也在随着饥饿感下降。在聂云找到她对她下手以前，她应该还可以全力一击，把人打晕肯定没问题，也许还会打出脑震荡。


    李秋正琢磨着要不要爬出去先下手为强，忽然听到了“嘿嘿”声。


    阳台那传来女人的声音：“找到你啦！”


    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明明隔得很远，但是李秋仿佛能看到聂云是怎么死的。他应该是头先坠地的，像西瓜摔裂在地面，四分五裂。所以那些血肉的香气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散开。


    红衣鬼的声音从阳台逐渐往床的方向靠近：“这里还有一个。”


    李秋毫不犹豫地从床底下钻出来，把纸船丢在了红衣鬼身上，随后夺门而出。


    李秋跑得太急太用力，门直接被她踩烂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等在门口的苏扶摇，一直贴在门边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没有想到李秋还能活着出来。


    李秋头也不回地跑了，没忘了拉上苏扶摇一起走。


    三秒钟时间过后，红衣鬼先是在床底下看了看，然后又失望地飘出来。


    红衣鬼四处游荡，她嘴里念叨着：“在哪呢？”


    红衣鬼撞上了从楼梯快速跑上来的周晋时。


    周晋时手里拿着娃娃。


    本来还暴怒的红衣鬼像被安抚了一样：“这个不能杀这个不能杀。”随后就无视周晋时飘向了别处。


    周晋时悬着心却没有落下。


    他从二楼的阳台看到了聂云的死状，知道三楼出事后马上来找李秋，却没看到李秋。


    隔得太远，李秋享受不到娃娃的免疫效果。


    红衣鬼现在杀人更自如了，周晋时心急如焚，开始到处找李秋。


    李秋听到周晋时喊她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回答。等周晋时的声音过去后，李秋才露面。


    好饿啊好饿啊。


    饿的时候，嗅觉总是这么灵敏。


    苏扶摇惊恐万分地看着李秋，刚才李秋带她跑的时候，偏头看她的眼神好可怕。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是看食物的眼神。


    李秋已经开始头昏脑涨了，她松开了苏扶摇让她快走。


    苏扶摇的眼泪流下来，不知道是为聂云哭的，还是为自己劫后余生哭的。


    在瑞比父母的房间里，李秋也一无所获。


    外面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瑞比都没有醒，我要不进去看看吧？


    李秋把目光锁定在瑞比的房间，这间房门也是轻轻一拧就打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口铁质的箱子。轻微的鼾声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


    李秋无法想象如果瑞比是活人的话，怎么能在密不透风的箱子里睡觉，这样会缺氧而死吧。


    李秋伸出手。


    几秒钟过后李秋默默地退出去，深吸了一口气。


    找东西她真不是内行啊。


    从小玩捉迷藏游戏，轮到李秋找人的时候总是这个也找不到那个也找不到。连人都找不到，她怎么找得到娃娃呢？


    “李秋。”


    周晋时的喘气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同时包裹住李秋的还有他的香气。


    被周晋时堵在走廊上，李秋根本没地方躲。她只能又往脸上戴了几重口罩。


    “红衣鬼在一楼，这里暂时安全。如果你一定要找到第二个娃娃的话，你和我待在一起找。”周晋时说。


    他认为李秋要找到第二个娃娃，是为了张雪真。


    毕竟第一个娃娃是张雪真给的。


    虽然不知道张雪真为什么这么做，但李秋肯定会想找到第二个，带着张雪真一起出去。


    李秋用手捂住胃部，试图止住饥饿感：“你不知道，红衣鬼就是张雪真。你没发现，张雪真和红衣鬼就没有同时出现过吗？”


    “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组。”


    “我想找到所有娃娃，是因为我的异能，可以在帮瑞比找到两个娃娃后让他对我言听计从。到时候就能带大家一起出去了。”


    李秋试图说很多的话来转移注意力。


    “结果，瑞比根本就不存在。他是张雪真幻想出来的，张雪真的哥哥早就死了。我的异能也就没有用了。”


    “瑞比是假的，规则也有一部分是假的。娃娃，娃娃还是要找到，不能，不能放在一起，我们要毁掉。”


    李秋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又沮丧。


    她说的很混乱，可周晋时却听明白了。


    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不是怎么出去，而是李秋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


    周晋时问：“你怎么了？”


    李秋摇摇头：“没事。我去一楼一趟，你不要跟过来。过一会我就会好。”


    一楼的庭院里，有赵谦也有聂云。


    叫红红的鹦鹉一直栖息在院子里，当它看到李秋走过来时，又傲慢地盘桓着拉了一堆鸟屎。


    李秋甚至没有力气看它，她已经来到了聂云的尸体旁。


    摔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吃一口吃一口。


    八秒钟的速度，李秋就结束了战斗。正常的速度是十秒，但是李秋怕被人看到，所以还加速了。随后她来到秋千旁，伸手扯下了赵谦。


    赵谦一直挂在秋千上，血都要流干了。


    李秋这才发现赵谦的身体里有个大窟窿，窟窿里卡着一个娃娃的下半身。


    第二个娃娃，找到了。


    张雪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秋千上。


    她摇晃着，偏头对着李秋笑了笑：“哟，果然只有你能找到。”


    吃了饭有力气的李秋没有转身就跑：“你知道我会来。”


    “你身上死人的味道太重了。我能闻出来。我很喜欢你，你又不信。”张雪真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很想让你留下来。但是发现，你很努力地活着。活得这么辛苦，还活着干嘛呢。”


    李秋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太轻。


    张雪真不是个好人，偏偏张雪真又对她好。


    张雪真幽幽叹口气：“你知道怎么做，还不快去，又要等我变成红衣鬼吗？”


    “那我去了。”


    李秋说。


    “去吧。”张雪真顿了顿，又说，“我真的叫张雪真，没有骗你。”


    “我真的叫李秋，我也没有骗你。”


    李秋一边说一边朝别墅里跑，她肆无忌惮地大喊：“周晋时！苏扶摇！下来！来锅炉房！”


    第60章


    李秋下楼后, 周晋时一直在楼上制造各种声音，试图吸引红衣鬼的注意。


    这样不管李秋去做什么，去哪儿，她都会是安全的。


    周晋时听到李秋在庭院里的喊声后, 第一时间想去找她汇合, 却被楼梯间冲出来的人拉住了。


    苏扶摇浑身都在颤抖, 她目色惊恐, 开口说：“别去。她和红衣鬼是一伙的！”


    她话音刚落, 神术的刀锋离她的脖子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


    苏扶摇脸色发白地松开了握着周晋时的手。


    在她松手的刹那，周晋时也收回了刀, 后撤两步拉开了和苏扶摇的距离。


    周晋时看着楼下说：“她叫了你的名字。”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过, 是在催促苏扶摇下楼。


    但苏扶摇显然没有理解，她只想把自己酝酿已久：“你听我说。我有夜视异能，之前我看到红衣鬼跟着她下楼，娃娃分明在你这,结果过了这么久红衣鬼都没有害她。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到红衣鬼上楼。李秋肯定是想把我们引下去。”


    周晋时没说话。


    他微微低着头,苏扶摇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隐约感觉眼前的人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也是了。


    李秋和他是一起进来的，虽然两人没有住一间房, 不是情侣关系，但是比她要熟识得多。


    要让周晋时站自己这边, 就得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谁能争取到周晋时，谁就能活着出去。


    苏扶摇呼了口气, 她要在努力一点。


    只要愿意停下来听她说话，她就有成功的机会。


    “你等一下。”


    苏扶摇从楼梯间的柜子里，拽出十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


    “李秋这个人本身就很怪。她包里装着很多肉干,你不知道吧……这些肉干，是青黑色的，什么肉是青黑色的需要我多说吗？这袋子里的都是证据。”


    “我一开始没有想明白这些肉干是干什么用的。不知道你看过杀人分尸案吗？你这个朋友，也许比红衣鬼还可怕。所以红衣鬼也怕她不敢害她。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现在只有我是你最合适的队友。你现在换组也许还来得及。”


    苏扶摇的语气从一开始的紧张慌乱，慢慢变得从容冷静起来，又恢复了之前温柔的语调。


    “没事，我知道你消化这些事需要时间。不要着急。”


    她说着这些话，目光却总避免不了落在周晋时手里的娃娃上。


    然而料想的事却并没有发生，周晋时只说了一句话：


    “不走就算了。”


    因为李秋叫他的同时，也叫了苏扶摇的名字。


    所以周晋时才会停在这里等待，但很显然苏扶摇并没有下去的意愿。


    耽误的这半分钟时间，还不知道楼下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


    苏扶摇眼睁睁看着周晋时跨到扶梯上，沿着扶梯直接滑向了一楼大厅。


    ……


    当周晋时在地面站稳时，正好看到李秋跑进来。


    她看起来比之前有活力得多，至少没有再把整个人都缩在衣服里。


    看来困扰她的问题解决了？


    周晋时暗自松了口气。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


    李秋往周晋时身后看了好几眼。


    周晋时“嗯”了声，没有解释的意味。


    李秋摆摆手：“算了，先不管她。只要我烧得够快，我们都会没事的。”


    地下室入口就是锅炉房的入口。


    李秋拿出之前在老鼠洞里的捡到的那片钥匙，对着锅炉房的门拧了进去。


    她的脸上露出难言的无语：“钥匙确实是这把。结果你猜怎么着，这锁生锈了！”


    周晋时：“……”


    “我来。”他扬起神术，手起刀落，锁头连个火星都没溅出来就被他劈开了。


    锁被破坏的一瞬间，庭院里狗叫声已经响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张雪真又变成了红衣鬼。


    苏扶摇显然也听到了，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周晋时下楼的她，直接吓得往三楼跑去。


    锅炉房里布满粗壮的管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占据大半部分空间的巨大锅炉。


    这里应该很久没人进来过了，四处都结满了蜘蛛网。周晋时一进门就掩住口鼻，感觉到呼吸不畅。


    李秋四下看了看，和周晋时一起把墙角的煤块丢进燃烧炉。


    当火燃起来的时候，红衣鬼开始撞门。


    当两个布娃娃都被丢进燃烧炉的时候，红衣鬼已经把门撞出了一个大洞。


    头和身体，在火焰里像活了一样四处挣扎。它们努力地爬向彼此，但猛烈的火没过多久就把它们燃烧殆尽。


    火光映照在李秋和周晋时的脸上。


    也照亮了红衣鬼的模样。她外面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里面穿着的是长款的运动套装。散落的头发下，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张脸确实和张雪真一模一样。


    “你们该死——你们该死——”


    “快走啊快走。”


    两种声音先后从红衣鬼的喉咙里发出。


    这声音也像镣铐一样铐住了红衣鬼，让她一直在原地和她的另一个形态挣扎。


    李秋知道，一个是红衣鬼，一个是张雪真。


    “别过去。”周晋时站在前面，随时准备抵挡红衣鬼的攻击。


    李秋从背包里把练习册摸了出来：“我就是想把这个给她。”


    她从阁楼拿下来的那本数学练习册，印有生产日期，已经是十五年的产物了。


    瑞比也就是张沐阳，已经死了十五年。


    这栋别墅里除了那张照片还有这本练习册，没有了其他属于张沐阳的东西。


    李秋走到红衣鬼面前，把练习册递过去。


    红衣鬼原本还在龇牙咧嘴，勃然大怒，在看到练习册上名字的时候，她整个鬼都变得哀恸起来。


    红红从庭院里飞进来，“呼” 地一下落在了红衣鬼的肩膀上。


    它轻轻地用头蹭了蹭红衣鬼的脸庞，仿佛在安慰她。


    ……


    哥哥死的那天，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天。


    张雪真一觉醒过来，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去门口迎接放小学的哥哥，却发现哥哥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餐桌上。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


    张雪真兴奋地冲过去想抱住哥哥，结果却看到哥哥的头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头就像弹珠一样还在地面上弹了几下，最后才停在张雪真脚边。


    哥哥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某个方向，那里是妈妈的方向。


    穿着一件红色围裙的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她面无表情地举着一把切菜的刀，轻描淡写地说是张雪真杀死了她哥哥。


    四岁的张雪真只会哭，只会摇头，只会说不是我。


    为了隐瞒这件事，妈妈把一部分骨头埋了，一部分做成了肉汤，端上了那晚的餐桌。


    连妈妈养的小狗都在餐桌下吃得津津有味。


    只有张雪真一直含着眼泪又说不出话，最后晕了过去。


    那段时间人口拐卖猖獗，张沐阳的失踪以被拐卖定性。


    一向懦弱的爸爸和强势的妈妈大吵大闹，张雪真也从那天开始一直发高烧，一连发了三天三夜，眼看着也活不下去了。


    不知道家里人从哪给她请了一道符，挂在床下。


    玄学加上医学的效果，张雪真的病好了起来，但却忘记了四岁以前的所有事。她隐约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不小心走丢了，爸爸妈妈才会吵得这么不可开交。


    随着爸妈越吵越频繁，这个家却注定不会再和睦。


    爸爸和妈妈准备离婚时，爸爸才知道妈妈有间歇性精神病。


    妈妈是快乐的，她完全忘记了亲手杀死儿子的事。


    在精神病院呆久了以后，她也忘了自己还有前夫还有女儿。她害怕别人来害她，有时候躲在床底下。有时候又在花园里坐着，说自己是一颗小草。


    张雪真本来也应该是快乐的。


    才四岁，又失忆，能记住多少事呢？更何况爸爸清除了家里妈妈和哥哥的痕迹，仿佛家里一直就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张雪真长了一个活泼好动的大人。


    她喜欢运动，热爱生活，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能露出笑容。


    原本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


    直到某天爸爸出车祸去世，在巨大的痛苦刺激下，张雪真想起来四岁那年发生的事。


    想起滚落的头，热气腾腾的肉汤，想起在他们家郊外别墅的树下埋着她哥哥的骨头。


    这一次，张雪真烧了整整一周。


    她不知道这是天灾来临前觉醒异能的征兆，她只知道做梦梦到哥哥说好痛好痛，好多蚯蚓一直在土里咬他的肉。


    梦到哥哥说好想她。


    哥哥说：“都怪我，不该惹妈妈生气，不该去碰铁箱子，箱子合上了，我的头断了，疼得我死掉了……”


    直到有天再做梦，张雪真来到了这栋阔别已久的别墅。


    这里的陈设还像她小时候一样。


    她再次见到了哥哥，只不过是小时候的哥哥。


    他长着很小的个子，张雪真要蹲下来才能和他平视说话。


    他说他叫瑞比。


    张雪真记得，那是哥哥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给他取的英文名。他很喜欢，向所有来家里的个人介绍着他的新名字。


    生活又像以前一样了，可终究还是和现实不一样。


    她是长大了的张雪真，哥哥是永远不会再长大的瑞比。


    虽然每到晚上，哥哥总是要睡在那口斩断他头和身体的铁箱子里。


    铁箱子里都是暗红色的血，流了半个箱子。头颅在一边，身体在另一边，就像那两个分离的娃娃一样。


    但这样也很好了。这就是我的哥哥啊。张雪真想。


    她在这个世界里和哥哥一起生活，陪哥哥玩游戏，不停迷惑人进来陪哥哥玩游戏。像是在弥补哥哥这十几年的痛苦，也像是在弥补自己这十几年的缺憾。


    但张雪真早就想结束这一切了。


    红衣鬼的外皮褪去，张雪真说：“娃娃被烧了，我哥哥马上就会醒。红衣鬼，我，还有我哥哥，都是我。我勉强能控制红衣鬼，但天还没亮，我控制不了他，他会把你们都杀了。”


    “让红红带你们出去吧。”


    张雪真把红红从肩膀上轻柔地拿下来，放到了李秋的肩膀上。


    李秋反手拉住了张雪真：“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张雪真摇摇头。


    她绕开李秋和周晋时，走近燃烧炉。原本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在灰烬中还能看到那两个娃娃的影子……哥哥当时应该也是一样的痛吧。


    李秋没有再犹豫，她拉着周晋时就往外跑。


    红红已经飞起来在前面带路。


    李秋跑着跑着忽然想起：“不对啊！苏扶摇呢？”


    周晋时也面色一紧：“楼上。”


    两人同时想起刚才张雪真说的话，娃娃一旦被烧，瑞比就会马上醒过来杀人。


    几乎是同时，苏扶摇的惨叫声从三楼传来。


    她被醒来的瑞比拖到了铁箱子的地方，盒子打开又重重阖上。


    苏扶摇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没有了气息。


    明明只差一点时间，她就能再使用一次偷星换日了……


    瑞比拍了拍她的头，狂躁地说：“我的家不喜欢吵闹。打扰我睡觉，生气。”


    ……


    楼下的李秋和周晋时同时沉默，但他们没有再犹豫，在瑞比来追杀他们之前，他们跟着红红出了别墅大门。


    还没有天亮，别墅外是混沌的黑暗。


    离得近了，李秋终于看清，那两面粉墙是由无数蚯蚓组合起来的。


    蚯蚓的再生能力很强大。从中切开后，两端的蚯蚓会重新长出缺失的头尾。粉墙上的蚯蚓就是这样的无穷无尽。


    它们死死地围堵在这里，黏住了之前闯入别墅里几个人的车。


    但是当红红过来以后，这些蚯蚓又像是看到天敌一样散去。


    他们的车被吐了出来，原本严丝合缝的粉墙也露出一个大窟窿。


    别墅的门打开，小小的瑞比已经冲了出来。


    他的手里捧着他的头，正在狂追不舍。


    “周晋时！上我的车！”


    李秋的车离他们最近，李秋上车发动一气呵成。


    车很快冲着大窟窿撞了出去。


    ……


    瑞比停下了脚步。


    他不是不想追了，是他看到了那些蚯蚓，他害怕。长眠在地底的记忆如蛆附骨，那是瑞比潜意识里最害怕的东西。


    红红飞回来，盘桓在瑞比身旁，温和地安慰着他。


    张雪真也追了出来。


    “哥哥，我们回去吧。”


    她拉起瑞比的手，并不在乎他满手的血。


    随后张雪真又仰头对着红红说：“爸爸，我们也回去吧。”


    回到别墅里，天已经微微亮了，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


    天亮了，因为娃娃被焚毁，一切都像粉末一样随之散去。


    松树没有了，红红没有了，哥哥没有了，红衣鬼没有了，别墅没有了……


    在毕城郊区的一动别墅里，张雪真回到了久违的现实世界。


    她选了今天去死。


    只是她想，临死前认识一个奇怪的朋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她给自己选了一个很好的地方。


    就是自己的房间。


    在决定去死的前一秒钟，张雪真忽然看到练习册的背后写着一首词。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看着这首字迹如鬼画符的词，也不知道是在多么艰险的时候写下的。


    可这是千古词帝李煜，唯一一首自在逍遥的词。


    李秋在劝她活着。


    ……


    当重新看到满地的积雪，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峰，李秋终于感觉逃出那个鬼地方。


    也突然意识到周晋时还在她的副驾驶上。


    周晋时但凡乱动一下她车里的陈设，就会发现驾驶座前的盒子里装着肉，后座的脚踏上也放着肉。


    李秋想：“我得想个办法把他骗下去。”


    她平常自己待着，自言自语惯了。根本没意识到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周晋时：“……”


    他听得一清二楚。


    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要不装作没有听见吧。周晋时靠在副驾驶上开始睡觉。


    李秋偏头看了一眼，心中一万个崩溃闪过，怎么……怎么就睡着了！我编了好几个理由还没开始用呢。


    我现在把他叫醒是不是不太好，他一晚上没睡觉呢。


    不对，我也一晚上没睡觉好吧。


    算了，反正他在睡觉，我偷偷吃几口先。


    李秋一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肉。


    假睡的周晋时心想，想把他骗下去就是为了偷偷吃块猪肉脯吗？


    下次再路过超市，他可以去多找一些猪肉脯。不知道李秋喜欢的是蜜汁口味，还是麻辣口味。


    这么想着，周晋时真的睡了过去。


    他太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