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水牢

作品:《我见青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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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与谢璃倒下的同时,沈睿猛地起身,神色恍惚地冲向比武台,却被一条胳膊横在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让开!”他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分寸,不顾风度地疾言厉色呵斥起来。


    孟观棋丝毫不怵,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冷静点,人还没死。”


    然而,命运似乎故意在与她作对一般,率先围过去的众人突然像烧开的沸水,嘈杂不休。有人大叫着:“没气了。”


    亦有人像没主意的陀螺,着急忙慌地东拉西扯,四处探询:“什么?什么?方才是我听错了吧,好好的谢师妹怎么就没了?”


    “不过是个比试,为何扯上了人命?”不知是谁蓦然问道。


    一时间周围人都哑口无言了。


    是啊,一个比试而已,便是涉及到灵矿山的支配权,充其量就是个较之寻常重要些的比试,怎么就死了人呢?


    来的人本是冲着一览学府顶尖学子的风采,因此前头氛围再紧张激烈,谢琳受的伤再险之又险,也没人真当回事。只要不出人命,一切都好说。


    偏偏谢璃死了。


    偏偏又是死在她的姐姐谢琳手上。


    周南絮恍惚地半跪在谢璃身侧——谢璃说完那句没出声的话后,迟钝滞涩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微不可查地笑了。她像困倦极了似的,沉沉阖上双目,任由谢琅死死拽住她衣领,没轻没重地摇晃她身体,都再没醒来。


    她的手自谢琳的衣角滑脱后,便软趴趴垂在一旁。


    没有人握住她,于是周南絮朝她伸出手。


    虽然太晚了。


    周南絮甚至与谢璃没什么交集,她只记得初见时谢璃注意到她打量的视线,不仅没觉着冒犯,反倒冲她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仅仅是一个笑罢了,论理周南絮不该很难过,世上死去的人那样多,难道她会为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真真切切地感到悲伤吗?


    但失落仍旧抑制不住地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或许不仅是为谢璃,还有为人命的脆弱与无常。


    她听到周围聚集的人群被有序地分散开来,听到沈睿愤怒颤抖的斥责与夹杂其中急促的喘息。


    以及他斩钉截铁道:“阿璃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她的死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我要这个人付出代价!”他直勾勾盯着谢琳说完了最后一句。


    孟观棋:“你要如何?”


    “我要她一命换一命。”


    “不行!”孟观棋想也不想否决了,她理智地指出,“比试从未明确禁止过不能杀人。且不论谢师妹的死究竟与谢师姐有多大干系,即便真是谢师姐杀了人,按照规矩,她并没有错。最多手段偏激了些。”


    谢琅满脸阴骘地抬起眼,他狭长的眼中此刻布满鲜红的血丝。


    他语带寒霜逼问道:“好一个只是手段偏激!如若今日杀人的是我,死的是谢琳,你孟观棋还能冷静地重复方才那些话吗?”


    “你杀不了谢师姐。”孟观棋完全未被激怒,断言道。


    气氛僵住了。


    周南絮怔怔地望着他们像带血的刀,被仇恨烧光了理智,竭力刺向对方。


    她低低半蹲着,他们却高高站立着,她与谢璃被围困在中间,仰头看去时,他们平日里俊秀的面孔仿佛都在剑拔弩张间扭曲变形。


    她只看得到他们怨怼的眼,起伏鼓胀的经络,以及开开合合的鲜红的嘴和森白的齿。


    直到孟观棋沉默了许久,兀然道:“都不满意,那就还是照规矩办吧。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就先委屈谢师姐去水牢呆几日。如何?”


    水牢?周南絮茫然地环顾四周,发觉几乎在场的西府人都隐隐露出畏惧反感的神色,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话。就连沈睿与谢琅都像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


    也许是害怕孟观棋反悔,沈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谢琅阴郁的目光仿佛鬼影,幽幽沉沉,红血丝则像带刺的荆棘缠绕着眼球。乌黑的长发绸缎般从脸颊滑下,只是眼下看来似乎失了晕泽,变得黯淡无光。


    他瘦长的手指竹枝似的,骨节分明,以至于当他掐住谢璃的下颌与脸颊时,压迫感十足。未及周南絮皱眉阻止,他猛然松了手,任由谢璃像断翅的飞鸟,自半空向后坠落。


    他瞧都不瞧底下及时伸出双臂接住人的周南絮与谢璃一眼,目光虚无焦点,一字一顿轻声道:“蠢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谢琅时常因倦怠似睡非睡的一双眼难得完全睁开,他清醒地一点点侧过头,活像生锈的铜人,然后盯住谢琳。


    他的嘴唇正中陡然溢出鲜血,艳丽浓烈的红色与周遭的苍白干燥交织一体,愈发像个形容诡异的傀儡娃娃。眼神锁链一样紧紧勒住谢琳的躯干,好像恨不得当即将她绞死。


    孟观棋脸色顿时变了,脱口而出喊道:“你不能——”


    却已经来不及了。


    谢琅目不转睛盯住谢琳,声音中是可怕的沉着与笃定。


    “你会孤苦无依,你会永失所爱;你想要的,会错过;你信任的,会背叛;你……”


    他的韵调很特别,仿佛在吟唱。字字句句如诉如泣,仿佛浸透了血与泪。他还要再说什么,然而孟观棋灵巧地掐了一个诀,毫不犹豫下了禁言咒。


    他再三试图继续,但终于只能不甘心地伸手卡住自己的喉咙,张大嘴,费力地露出半截舌头。


    周南絮这才明白原来那血是舌尖咬破渗出来的。


    低低咳嗽几声后,谢琅威胁地朝孟观棋投去目光,讽刺道:“你是谢琳多管闲事的狗吗?这么会护主。”


    孟观棋难得些微不悦道:“言灵咒是为禁术,伤人害己。即便你不认同水牢作为惩罚,也不该如此莽撞,当众践踏学府规矩。”


    连沈睿似乎都重又恢复了宽容大度的世家风范,眼神沉沉落下,劝解道:“谢师弟,人死如灯灭。你再放不下阿璃,都不能破了条例。”


    “人死如灯灭?”谢琅语气古怪地在口中咀嚼着这几个字,莫名嗤笑一声,飞去锋利的眼刀,满含恶意地反问道,“你这么想得开,死的为何不是你?”


    “你——”沈睿登时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讷讷无言半晌,不知该回怼些什么。


    冷眼旁观的孟观棋终于收回目光,望向沉默许久的谢琳:“你说怎样,谢师姐?”孟观棋淡淡的微笑重新浮上面容。


    闻言,周南絮下意识望向谢琳。


    自变故陡生,谢琳便始终一语不发地伫立在原地。她既不曾为谢璃的死流露出分毫难过,又未替自己做哪怕只言片语的辩解。


    她只是紧紧攥住掌心缠绕的九节鞭,低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谢璃苍白的脸庞,不知想些什么。


    谢璃突如其来的死亡宛如劈头盖脑泼下的一场倾盆大雨,而谢琳恰恰被困于其中,悄无声息。


    听到孟观棋问话的刹那,她才像活了似的慢慢抬起头,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