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篇12

作品:《玉露凝棠

    方幼眠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喻凛好像在跟着她油嘴滑舌......


    问了他辛苦吗,他说挺辛苦,然后又说是因为见不到她的缘故,所以很难过。


    再看喻凛, 发觉他的唇边噙着笑意, “......”


    这不是明晃晃的油嘴滑舌逗人玩么, 方幼眠愣了好一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又忍了回去。


    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喻凛心情愉悦。


    本来已经不想吃了, 又吃了一些。


    菜的分量不多, 菜色却丰富, 喻凛喂方幼眠的时候还注意膳食的搭配,前后左右,远的近的, 他都要让她尝一下, 吃一口。


    就因为知道方幼眠吃得比较少,所以菜色的种类要丰富一些。


    方幼眠并没有吩咐过膳房这样弄, 也是因为吕沁宜去膳房的时候吩咐厨娘做什么菜色, 才知道是喻凛告知她们, 怎么样换着做菜让方幼眠多吃一些。


    适才还给她夹了不少菜, 到了他自己就随意几口。


    方幼眠左右闲着无事, 索性给他夹了一些菜,她没说什么,但菜已经到了喻凛的碗里,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了。


    男人愈发愉悦挑眉,然后低头把方幼眠夹给他的菜全都吃了, 进食的速度比方才还要更快一些。


    方幼眠见他多吃,索性也就多夹了一些。


    到了后面,喻凛捏着她的手,“嘶...”


    “眠眠再夹,继续吃下去,我今日只怕要去看太医了。”


    方幼眠这才停住了手。


    “怎么,眠眠也觉得我往日用得太少,有些消瘦了?”


    “嗯。”方幼眠颔首,实话实说。


    “我吃得很多,身上消瘦不过是因为思念眠眠。”


    又来了。


    方幼眠眉眼一顿,“......”


    没有再讲让他不要胡言乱语的话。


    喻凛用过早膳之后又走了。


    他走了之后吕沁宜很快过来,她一脸戏谑看向方幼眠,“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方幼眠忍还有点发怔,顺着吕沁宜的眼神往下看,原来是她襦裙衣襟偏了一些,锁骨上面露出了没遮掩好的星星点点。


    她轻咳一声,默不作声把衣裙给拉扯好。


    吕沁宜难得见她不自然,逮着这个使劲打趣了几下,方幼眠招架不住,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了,“你再说我就走了!”


    “哎哎哎,别啊。”吕沁宜把她给拉回来,“我错了,不就是逗逗你。”


    主要是觉得稀奇,她还没有见过方幼眠这样的神态,可不是想逗她玩玩。


    “今日要去查账,你可得陪我去。”尚衣局那边方幼眠算是放心松手了,吕沁宜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不喜欢自己一个人过去。


    “好。”


    差不离收拾齐整便坐了马车过去。


    如今的铺面已经扩到好几家了,两人在主铺面过了账之后,还是觉得分开巡查下面的铺子,节省时辰,毕竟一会子要去祝府,岳芍宁方才差人来说了,让她们一道过去用晚膳。


    喻凛不回来,方幼眠便点头了。


    更重要的是,岳芍宁作为三掌柜之一,账目她也得过目。


    虽说三人关系不差,她说信得过两人不必看,但方幼眠和吕沁宜都是实打实的性子,这牵扯了利益的关系,不管多好,越发要小心注意。


    实在拗不过两人,岳芍宁点头让她们把核查之后的账目给带上。


    方幼眠巡查到最后一间铺面,看账目实在看得有点多,眼花缭乱受不住了,她停下来捏了捏眉心。


    一旁的绿绮给她上了茶水和糕点,说让她注意休息,接过她手里的账册,帮她蘸墨书写。


    方幼眠揉着手腕和眉心,看着绿绮专注的样子。


    又不禁想到喻凛来,他给她挑的这两个婢女,很是万中无一,武艺高强不说,看账理事不在话下,重要的是话少,不像雯歌那样叽叽喳喳。


    提到雯歌,许久没有见到她了。


    眼下,她倒是一直在喻家,还在管着玉棠阁的事情,崔氏居然没有换了她,听岳芍宁说,崔氏的性子收拢了不少,之前跟着祝夫人玩牌,桌面上都不讥讽人了,甚至还会给人让牌。


    方幼眠当时听着也觉得诧异,毕竟崔氏一直都是个急性子,用得理不饶人形容她....好像也不怎么准确。


    如今她骤然转变,方幼眠只觉得新奇。


    或许是因为喻初和喻凛的事情。


    喻初嫁入侯府之后的日子似乎并不怎么好过,孩子虽说是生了,人却比之前更寡言了些,不那么闹腾,说话过口不过脑。


    也有可能是早产伤了元气,还没有补回来,身子比之前要瘦弱了些,脸色也比较苍白。


    听岳芍宁说,容家三郎不仅没有把之前收入房中的人给赶走,甚至又收了几个,有一个还有了身孕。


    相较于喻初,祝绾妤跟那位鸿胪寺少卿过得却不错,别的不说,这位房中特别干净。


    起初祝夫人和祝绾妤因为姻亲的事情不喜岳芍宁牵的这门线,眼下倒是接受了,祝夫人甚至对外说,这门亲事做得好,她很满意,对比下来,崔氏反而没话说了。


    吕沁宜跟方幼眠说,她这位“前婆母”应当是内疚的,因为她在铺子忙碌那段时日也听到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当初这门亲事,可是崔氏一手操办的,如今女儿过得不好,不是说明她没有眼力见了。


    要说起眼力见,众人也开始口诛崔氏了,是提及方幼眠的时候说的,说这样好的儿媳妇都被她给挤兑走了,可不是没有眼力见了。


    方幼眠可是福星啊。


    方幼眠刚嫁进来的时候,崔氏带着她出去“见过世面”,众人都知道崔氏对于方幼眠是个什么姿态,很不待见她。


    喻凛这样中意方幼眠,最后还是和离了。


    众人压根就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内里,喻家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喻凛和方幼眠相貌出众,尤其现在方幼眠得到盛眷后,蒸蒸日上,有关喻家和她的议论就没有停下来过。


    因而,众人理所当然认为,方幼眠跟喻凛和离都是崔氏搅和的。


    这不,把人给作走了。


    前些时日关乎崔氏的流言蜚语很多,前所未有的多。


    先前虽然也有,但多数是讲喻家几房,还不曾如此直观到崔氏的身上,令人百口莫辩,因为她到底顾及自家高门贵妇的形象面子,总不能跟人嘶吼争吵,何况众口铄金,她怎么解释得过来。


    方幼眠慢吞吞吃着茶水,听着传到耳边的风声,崔氏也算是饱尝她当时被人泼赖议论的滋味了。


    等她吃了一盏茶之后,上一本账册,绿绮已经帮她写完了,她接着誊写剩下的,前一册拿给方幼眠过目。


    方幼眠在二楼端坐,可以透过半开的绿窗往下看到了一些进入铺面瞧衣衫的姑娘们,见人群熙攘,耳畔是吵闹的声音。


    她在上面吃糕品茶,看着绿绮接手忙碌。


    绿绮专注力很高,方幼眠看了她好一会,她都能够不被干扰。


    直至华灯初上,总算是堪堪对完了账目,收拾收拾打道回府,她和吕沁宜约好了一道在主铺面碰头,方幼眠在路上见到了果脯,便买了一些。


    期间体恤绿绮今日帮她誊抄账目,便给了她一份。


    起初绿绮还以为方幼眠是要她拿着,后面才知道是方幼眠给她的,受宠若惊跟方幼眠道了一声谢意,原本不想拿,又怕推辞过头,方幼眠不高兴,便接着了。


    这一道上,方幼眠不仅买了果脯,还买了其余的吃食,多是一些馋嘴,不仅给了绿绮一份,还让小贩另外包拿了一份,说是让绿绮叫人送到宫内给红霞。


    快要到主铺面的时候,方幼眠被人叫住。


    闻得一声表嫂,而后又变成方姑娘,再转至公主金安,方幼眠总算是认出了来人是谁。


    喻老太太的外孙女,叫....


    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对方显然是看出来了,自报家门到她的名讳。


    程书鸢。


    “原来是程小姐,你...怎么在这?”有关喻家的人,方幼眠接触最多的,还是喻凛和喻初,其余的崔氏,几房夫人,再有关喻家的人基本没见到了。


    “公主...”她话里话外一口一个尊敬的称谓,方幼眠听得不是很习惯,便让她喊自己方姑娘便好。


    “是。”程书鸢的话里多了几分尊敬。


    “今日乍见方姑娘,也算是我的机缘,有一事不知可否求姑娘...”她的面色有些许为难,可又不说具体是什么事,只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到一旁的茶楼,就一盏茶的功夫。


    方幼眠思忖片刻,算了算时辰,便点了头。


    旁边就有个永安茶馆,两人进去后,掌柜的很快上了茶,方幼眠倒是端起来喝了,因为方才吃了一些小食,口中微微干涩。


    “程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方幼眠问。


    程书鸢定定看了方幼眠许久,实则今日她早就碰到方幼眠了,她带着侍女从主铺面绕到兴武大街,又周转到青龙巷那边去,一直到方幼眠从最后一家铺面出来,她才上前与她请安说话。


    本以为方幼眠升了高位,会不将人放在眼里,趾高气昂奚落贬斥她一番,没有想到她还是很平和温淡,就像之前在喻家时一样,不远不近,客套有余。


    程书鸢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平心而论,若是她做到方幼眠如今的高位,越发会瞧不起她。


    今日要是转过来,方幼眠请她吃茶,她可能会搭理,可真的坐到了桌上,不会这样心平气和问她是为了什么事,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摆架子给方幼眠看,这是毋庸置疑的。


    思及此,程书鸢的心中越发自愧不如了。


    她有一瞬间,好像反应过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输给了方幼眠。


    和她比起来,自己什么地方都比不上,无怪表兄眼里只有她,容不下旁人。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论是样貌还是手腕能力。


    “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方幼眠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程书鸢说话,对方反而瞧着她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抱歉,我失仪了。”程书鸢回神。


    方幼眠没吭声,她在想程书鸢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之前,程书鸢还触柱撞墙了,后面是在京城当中养伤?


    已经过去这么久,又不曾碰面,中间发生了多少事情,方幼眠也不得而知。


    “今日我贸然来找方姑娘,是想跟姑娘道一声歉意...当初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心存妄想,对不住,害得你与表兄闹到今日的地步。”


    她的确是喜欢喻凛,又听说方幼眠一直生不出来,当喻老太太递信回去禹南的时候,她满心雀跃登上了来瀛京的马车,以为自己能够嫁给喻凛。


    若不是当初闹得太难看,如今也不至于在京城当中失去依仗,更不敢回禹南。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人有的时候真的不应该肖想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都怪我掂量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才...”


    方幼眠一直听着她念叨,瞧着程书鸢是来找她忏悔的么?


    但说到底,程书鸢当时在喻家也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比起崔氏和几房包括喻初等人的为难,她姑且还算是个和善的。


    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方幼眠搁下茶盏,“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什么对得住对不起,程姑娘不过是顺势而为,我都明白。”


    程书鸢看着她的眼睛,“你...不怪我么?”她很意外。


    仔仔细细看着方幼眠的神情,想要从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但是没有,她没有找到,方幼眠十分坦荡。


    她径直跟她对视上,“我不怪你。”


    她的语气温和,就像是与她闲聊一般。


    “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争博一二,男子纵情恣意,左能科举入仕,右能征战沙场,女子一生却只能困顿后宅,若是出身不好,嫁人配亲都要矮上半截,你想入喻家,无可厚非。”


    婆家便是女子下半辈子的归宿,自然是要利用一切能够周转的关系,博一个最好的门第,嫁进去。


    “你....”


    来之前,坐下来到现在,程书鸢都没有想过,方幼眠居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越是这样,越发显得她眼界很宅。


    自行忏愧的同时,程书鸢越发觉得她好,看着方幼眠的视线有些许怔愣。


    眼前的姑娘,分明是柔弱的,她身姿单薄,姣好的面容只着了些许粉黛,衣裙也很清浅,有着冠绝整个瀛京的美貌却从不张扬利用,引以为傲。


    她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即便众人看不上经商行伍,可她却做了下去,甚至做得很好,她的手艺冠绝京城闺秀,经手的裙面被人哄抢一空,她的气度也好,人更大方。


    从前在喻家的时候听到崔氏说她抠抠搜搜,一身脱不去的小家子气,寒酸得要命。


    可就是在崔氏口中这样的方幼眠,在京城百姓困苦的时候拿出了一笔赈灾的银钱,不仅如此,她还帮助不少流离失所的人落了脚,重开了店铺。


    周转了朝廷的危机,充盈了国库。


    她哪里抠抠搜搜,又小家子气。


    其实程书鸢早知道的,若方幼眠真的一无是处,那喻老太太怎么会选中她呢?


    就只是要一个能够给喻家遮掩的姑娘,不说瀛京,禹南包括别的地方一抓一大把。


    也不单是因为喻家和方家那一纸婚契,抛开成见,方幼眠着实厉害,她才多大,就把喻家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人情往来处理得很好,为人又不张扬,性子柔中带韧,能忍能笑,八面玲珑。


    而今离开了喻家,离开了表兄,她也终于在京城露出她的光彩来了,证实了她本身就是一颗明珠,而非死鱼目。


    “你真的很好,方姑娘,从前是我偏见,你不要怪我。”


    若说方才是有事也碍于面子要跟她道歉,而今程书鸢是发自内心的。


    方幼眠只是满不在意的笑笑,“程姑娘也很好。”


    “我?”程书鸢的神色陷入怔愣当中,“我哪里好...”


    “我们相处不多,但我知道,女子总有属于自己的光华莹润,若要旁人欣赏你,总要自己先明白自己。”


    “人若不悦己,何故会有人悦你?”


    方幼眠见她神色寥落,脸色也很差劲,跟之前在喻家见到的,直接判若两人,便劝了她一下。


    看样子,应该算是劝进去了罢?


    “方姑娘说得很对,多谢你。”令她心里好受很多。


    方幼眠随意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她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今日程姑娘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绕到现在还没有说,总不能是来找她叙旧的吧?


    她和程书鸢可没有什么旧叙。


    “我是为了老太太的事情来的。”


    老太太?


    她怎么了么?


    莫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先前表兄将老太太送到了寺庙去静养,说到底是因为我...才有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年岁已高,寺庙那边虽说没有怠慢,可到底冷情,能不能让表兄把老太太接回来,在喻家家祠当中静养也好。”


    说完又怕方幼眠误会,她越发解释道,“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因为老太太是我祖上的亲眷,虽然我深知自己的分量,可说到底也是有我的一些缘故在,能不能....”


    方幼眠懂了。


    喻老太太当时是因为她的缘故被喻凛送到了寺庙,表面是静养,实则圈禁。


    这么久过去了,方幼眠真没有在意。


    喻老太太的地位高,即便是圈禁,想来喻凛也不会怎么为难她。


    程书鸢今日来找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是因为和离的事情起的导火索。


    这件事情...方幼眠有所顾虑,若是喻老太太出来,会不会怪她,从而找人针对她?到底是说不准的事情。


    “我知道今日来这说出请求,实在唐突,还请方姑娘见谅,若是姑娘可以劝说表兄,日后姑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但可吩咐。”


    方幼眠顿了顿,绿绮意识到她的为难,上前解围道,“姑娘,吕姑娘只怕等急了,您该过去了。”


    她嗯了一声。


    生怕方幼眠就这样起身,程书鸢比她还要急切三分,“姑娘...”


    方幼眠看着她,“我考虑考虑吧,喻凛并不一定听我的。”


    “你是她的表妹,或可直接去找他说情。”


    程书鸢摇头,“我已经找过表兄了,他不愿意见我。”


    原来已经吃了闭门羹。


    不好太叫她难堪,方幼眠依旧是那句话。


    “不论成不成都多谢方姑娘了。”程书鸢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方幼眠颔首要走,程书鸢在她迈出步伐的时候又急急喊住她。


    “怎么了?”方幼眠看她神色古怪,似有急事,却又欲言又止。


    程书鸢左右看了看,走到她的身边,原本想要贴近她的耳侧,谁知绿绮上前一步,面色冷凝,挡在两人的中间,不叫程书鸢靠近。


    “方姑娘,我想与你说件事情,你一定要小心喻家三房的人,他们似乎要对你不利。”


    “什么?”方幼眠眯眼。


    喻家三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方幼眠便想到了喻昭那副恶心的嘴脸,只是她没说出来。


    下一息,程书鸢却提到了这个人,“他之前找我,问我想不想出气,我当时拒绝了他,他也没有具体告知我要如何做,总之,你小心。”


    “多谢。”方幼眠抿唇笑了一下,随后转身离开。


    瞧着方幼眠的背影,程书鸢顿了许久。


    她有表兄的眷顾疼爱,应当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样跟方幼眠讲,有讨好她的嫌疑在,但是她真的很想喻老太太放出来,减轻内心的愧疚,再者,若是没有喻老太太,她也没有倚靠了。


    方幼眠跟吕沁宜碰头,随后去了祝家用晚膳,期间她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两人用过晚膳折返私宅,各自回了苑子。


    方幼眠还以为没有人在,待触及内室那抹修长的身影,她愣住,“你怎么又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方幼眠扫向绿绮。


    “眠眠说得什么话,是不欢迎我么?”喻凛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