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篇15
作品:《玉露凝棠》 饶是方幼眠再淡然, 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她清咳一声,扛不住吕沁宜打量的戏谑神色, 欲盖弥彰拢了拢衣衫。
上面全都是喻凛留下的痕迹, 虽说方才已经让绿绮遮掩过了, 可还是....怕出意外。
上一次就出意外了, 以至于她到如今都不敢大幅动作。
“说说,怎么样?”方幼眠坐下之后,吕沁宜凑过来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话还没有说出口, 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因为吕沁宜不过是用肩膀轻轻推攘了她一下, 压根就称不上撞,话才出口呢,方幼眠便嘶了一声。
吕沁宜哟了一声,“这....”
方幼眠的脸是直接红了起来, 都烧到耳后颈去了。
见她羞成这样, 吕沁宜也不好再过多问了,怕叫她钻到桌子下面。
她等着方幼眠用早膳,已经等了许久。
“你下次不要等我,自己吃。”
“也还好。”吕沁宜摇头, “我不喜欢自己一个人用早膳, 还是跟你一道吃, 说说笑笑, 也能得个趣儿。”
“趣儿?”方幼眠听着,她怎么感觉,好像出事了,嘴里咬着糖包,含糊其辞询问, 抬眼看向对方。
果不其然,吕沁宜道,“就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你小...前小姑子,跟她夫郎吵架,一早便回娘家去了。”
“今早发生的事情,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的确是睡得晚了一些,但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侯府的事情,吕沁宜居然那么快知道。
真说起来,这事也不算光彩。
细想想倒是情有可原,嫁过去没有多久,喻初一直跟容家三郎不对付,京城里都时常有人说,两人日常吵架,容三郎也不哄着喻初,说她性子娇惯。
还有人说,要不是仗着喻凛,侯府有所忌惮,只怕会闹得更难堪。
“我之所以这么快就知道,还不是因为事情闹得大了,你那前小姑子一出侯府,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我是听今儿来给我送账本的掌柜说的。”
“到底怎么回事?”方幼眠顿了顿筷。
喻凛晨起不在,倒是留了话,只说是进宫去了,并没有听他说起喻初的事情,莫不是怕她烦心扰神?
知道她不喜欢喻家,喻凛基本上很少跟她提起喻家有关的人或事了,喻家便是有人来找她,也被他暗中挡了回去。
反正,方幼眠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喻家的人了,哦,喻初除外,毕竟前些时日还在一处玩叶子牌。
“听说是因为那容家三郎维护着有身孕的小妾,对喻初又骂又指的,喻初受不了这窝囊气,两人便对冲了起来,在侯府里面吵得可是厉害了,”
“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喻初一怒之下夺门而出,当时门口围着好多人呢。”
“左邻右舍?”当时喻初出嫁的时候,方幼眠去过那个侯府,闹中取静,周围似乎没有多少人吧?
这是吵得多厉害,左邻右舍居然都听到了。
“这不,没多久,京城都传遍了。”吕沁宜说完,又赞扬了一句,今日的糖包好吃,比蜀地的做得好,还跟方幼眠说,昨日她送的糕点好吃。
要不是有那个糕点的功劳——昨日她吃了许多,一时没注意有些许撑着了,今日决计等不到她一道用早膳。
说到糕点,方幼眠微微闪了闪神。
不过,吕沁宜没有注意到她变化,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喻初和容家三郎的闹剧里。
“你这前小姑子啊....”
方幼眠听完之后没有吭声。
“也不知道这次要如何收场。”
其实大家如此关切此事,也是因为喻凛的缘故,毕竟他至今风靡京城,和离之后没有再娶,还是稳坐第一公子的位置,又位高权重的。
“街头巷尾的人都已经在押上赌注了。”
“什么赌注?”吕沁宜说得太专注,完全没有留意到此时此刻她的汤已经喝光了,方幼眠给她添了一些。
绿绮本来要上来做,奈何方幼眠的手速过快。
“就赌谁先低头?”
“我也押了一下。”
“你押谁?”方幼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多半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对方说的是容九鹤。
“你觉得呢?”吕沁宜问问她。
“我觉得,你押得对。”方幼眠附和道,喻家和侯府的这场胶着当中,不出意外,侯府会先低头。
归根结底,一开始这两家的姻亲,本就不是因为情投意合,而是门第相符,更多是利益驱使。
崔氏看中侯府的爵位,侯府相意喻家是高门,家中有一个喻凛蒸蒸日上,还有喻老太太和喻将军坐镇,加之喻家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
喻家虽然没有第二个“喻凛”,可几房的男人无一不是在朝中任着要职,几房的夫人都是出身高门...
侯府如今跟喻家比起来,也算是式微了,即便是容九鹤不想惯着喻初,为了不交恶,侯夫人必然会让他低头。
吕沁宜挑了挑眉。
两人都没有再提这事。
用过早膳之后,方幼眠跟着吕沁宜去后院散步消食,期间两人谈起铺面要再扩开的事情,吕沁宜已经在留意了几家铺面,又说起京城有成衣铺子的掌柜找到她,想要一道做营生。
对方给了很好的铺面地段,还有颇具人数的绣娘,都是一些能手。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下都督大人了,我觉得他的心思真真是缜密。”
“什么?”
方幼眠原本在十分认真听她说铺面的事情,思忖那些个掌柜的话,看看是否有可行的可能性。
可后面吕沁宜话锋一转,忽然就提到了喻凛,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都督大人啊,他做事心思缜密,眠眠你就没有发现吗?”
见到她整个人还处在痴懵的状态,吕沁宜跟她说道,“你不会不知道,宫内的绣娘来承袭你的手艺,那就不会有被人重金挖走的危险性吧?”
“都督大人一开始就给我们找尚衣局的人,想必已经做过这个考量了。”
“我...当时还真没有想过。”想过,但是没有喻凛想得那么周全,那段时日,妹妹的事情无比悬心,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累,一件件的事情压下来。
主要是绷了那么多年,还以为能够得一个善果,谁知到头来,又要面临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段时日她真的有些许崩溃,如今回想起来,的确是吕沁宜说的这样...
“如今想一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的确是。”方幼眠表示认同。
喻凛的细心超乎她的想象,方幼眠自认是一个细心的人,可比起喻凛,有时候觉得比不上他,他总是无微不至。
他总是会考虑到不少细节,这些细枝末节,她都会忽略掉,方幼眠觉得,自从和喻凛在一处之后,她好像变笨了不少...
也不是变笨,就是总感觉做事可以不用方方面面都想得清清楚楚,边边角角也要顾虑到,这种有点废物的感觉...
是依赖。
她已经习惯性的依赖喻凛了。
所以在做很多事情的事情,不再考虑许多,因为若是做不好,便会有人为她兜底。
而且是在她不知情的事情,喻凛总是会将事情给她安排好。
“幼眠,你在想什么?我与你说了许久的话,你都没有反应。”吕沁宜伸手到她的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她不太想跟吕沁宜说出此刻的心事。
吕沁宜自然也看出来,并没有追问。
转而又问起她要不要押一押赌注。
方幼眠想了想,“押一押?”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方幼眠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如果她压了喻初,转而把这件事情告知喻凛,他应当不会让她输...
或许,他还会带着喻初上门致歉。
这是他越过众人给她的偏爱。
之前还有些收敛,如今越发明目张胆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是否并非臆想,她将内心的想法告知了吕沁宜。
对方听完直笑,“这是必然的!”
“哎...都督大人对你的确就是很偏爱,你到今日才反应过来么?”
方幼眠没有说话,她认真思考了一会。
“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呐。”吕沁宜感叹。
“我母亲之前很喜欢你,她总跟我说,你与阿兄相配,父亲没有见过你,他听人提过,说了一句,你的相貌的确和阿兄相配。”
方幼眠静声听着。
吕沁宜接着道,“母亲又说不止如此,她说你踏实坚韧,能撑得起事,有眼见有远见,最主要的是你够冷静淡然...我还是第一次听我母亲如此赞扬一个人,便是我,她都没有这样夸过。”
方幼眠笑,“没想到我在吕夫人的口中能得如此高的赞誉。”
“可不是,我都震惊了。”吕沁宜怪吁了一声。
“父亲当时还说若结亲不成,让母亲认你做义女,吓得阿兄吃着茶都呛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阿兄在长辈面前失态。
“幼眠,你非池中物,我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你飞得如此高。”
“吕姑娘对我的赞誉也很高啊。”方幼眠扬唇笑。
“可不是很高,我所有的手帕交当中,最喜欢的就是你。”
“你知道吗,当时我身边也有人喜欢阿兄,可我却不想要她们做我的嫂嫂,得知我阿兄喜悦你的时候,我内心很欢喜,想着你若嫁给了我阿兄,那我们便可以一直在一处了。”
方幼眠被她给惹笑,“是因为我支持你去做生意吧?”
“是...有那么一些缘由,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你合我的眼缘。”
“......”
两人聊了许久,随后又去了祝家。
不曾想在这里撞到了崔氏和喻初。
喻初的确是难受了,哭得眼睛通红,崔氏在这个当口带着她出门,应当是要散散心。
祝喻两家关系好,自然不会往外说闲话。
岳芍宁暗中给两人递了递眼神,祝夫人倒是招呼两人坐下,说人来好,可以一道热闹热闹。
期间崔氏看了方幼眠好几眼,似乎有话想说,可到底没说什么,一句话也没有搭上。
祝夫人让人上了叶子牌面,随后带着崔氏走了,让她们一道玩。
眼下就剩下岳芍宁和吕沁宜,方幼眠对面坐着喻初。
她摸牌的时候心不在焉,开局就输了好几把。
吕沁宜和方幼眠都不怎么说话,岳芍宁哄了她好几句,没似方才让她心思放宽一些,祝夫人和崔氏走了之后,反而帮着喻初骂了好几句容三郎,吕沁宜也跟着搭腔,说了好几句容九鹤的不是。
许是这样有了效用,喻初的脸上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笑模样。
三人暗中放水,给她喂了一些牌面,喻初赢了不少钱,到了后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了,或许是因为心绪好了。
她们不曾问起她今日的事,她主动跟三人讲起。
她说这件事情本来不是她的错,她虽然气恼那个妾室有了身孕,但崔氏告知过她面子上的功夫要做足,否则被人戳脊梁骨,到时候累的是她的名声。
“我让人给她送了一碗鸡汤,谁知道里面被人下了腹痛的药,他不听我的辩白,就认定是我做的!”
方幼眠听得直皱眉。
喻初想起容九鹤毫无证据的指控,眼睛都忍不住红了,吕沁宜和岳芍宁面面相觑,方幼眠给她递了一块巾帕。
“所以...就吵了起来。”
这把牌最后还是没有打下去,因为喻初情绪失控,抽噎着抽噎着就哭了起来。
她跟三人说起,自从怀了孩子以后容九鹤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像之前那样了。
背着她偷香窃玉不说,对她一点不耐烦,从前觉得她撒娇耍小性可爱,如今却说她小姐脾气,说她没教养,总之处处看她不顺心,嫌这嫌那,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他好像忽然就不喜欢我了。”说完这句话,喻初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吕沁宜左右两边看了看,就怕把崔氏和祝夫人给招来。
方幼眠和岳芍宁看着她哭,没有劝太多,就默默守着她哭。
喻初越哭越来劲,看得出来憋了许久,她说了很多话,说到她和容九鹤的相处,初初成婚的时候他无微不至,体贴周到,什么都能想到。
可有了孩子以后真的就很不耐烦起来,原本她以为是因为有了孩子两人不能过分亲近,所以生疏了,可生了孩子以后,他更是不耐烦了。
说到后面整个人哽咽起来,甚至打起了哭嗝儿,岳芍宁真怕她哭得背过去了,让小丫鬟给她端了一盏宁神茶定一定,喝了茶之后,她的情绪总算是好了许多。
吕沁宜凑到方幼眠耳畔跟她说喻初这样也是蛮可怜的。
方幼眠看着喻初那张跟喻隐隐约约相似的面庞,没有说话。
“......”
午膳是在祝家用的,崔氏看到了喻初红红的眼睛,心里想来很不是滋味,她比进门的时候还要沉默,眼神也没有往方幼眠看了。
用过午膳,吕沁宜提议几人出去转转,岳芍宁说京城新开了一家画舫,背后的东家跟她家有些渊源,可以走个人情抢个雅间,四人便出去赏景游玩了。
画舫做得不错,人满为患。
喻初的心情开朗不少,岳芍宁和吕沁宜去拿找掌柜的挑酒窖的佳酿,只剩下方幼眠和喻初在雅间。
方幼眠本来在品青梅酒,对面的喻初忽然对着她来了一句对不起。
一开始,方幼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在意,谁知道喻初又说了一句。
方幼眠不解问,为何要道歉。
喻初忽而说起她嫁进来的那几年,她不应该那么苛刻对她,她嫁人之后才算是真的感同身受了,因为侯府也有庶出的姑娘们,算是她的小姑子了。
有一两个还是不好相与的主儿,喻初在她们手上吃了不少的亏,当时她第一感知不是委屈,而是想到了方幼眠,原来当时她在中间使绊子的时候,方幼眠是这样的感受。
“对不起,我当年不应该那样对你。”
方幼眠朝她笑笑,“都过去,我没有介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你为何不介怀?”喻初不解问。
实则,到了现在,她还是有些恍惚,没有想到陪在她身边,听着她诉说心事,哄她开心的人,会是她们三人。
她当时的手帕交们个个都怕累及了名声,没有与她往来。
今日去祝家的时候见到方幼眠来,还以为方幼眠会笑话她活该,谁知道她看着她,眉宇之间浮现的,会是担忧。
她还仔细看了看,没有窥见方幼眠的幸灾乐祸和嘲笑。
她们的关心更让她内疚难受。
“我为何要介怀?”方幼眠淡声反问。
她不喜欢抓着过去不放,这样很累。
喻初被她呛住了,“你没有怪我么....”
“之前有。”方幼眠坦诚道,“之前有一段时日很厌恶你。”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喻初就是一个被崔氏惯坏的小姑娘,她不加收敛,迟早会有人给她长教训。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教训”。
这门亲事,当初是崔氏力排众议,给她定下了。
到底是亲娘,见到喻初这样,她的心里必然最不好受。
方幼眠不知要如何劝慰她,只让她尝尝这青梅酒,说是味道不错。
几人是在画舫用的晚膳,喻初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只是...不怎么说话。
吕沁宜一路上都在跟方幼眠闲说道她看起来也是蛮可怜的,又道女子这一生若是嫁人,还是要擦亮眼睛,可不能头脑发热便嫁了,也不能只看门第高低。
“好在都督大人对你十年如一日,我也放心了。”
方幼眠但笑不语,她和喻凛还没有十年,日后不知道如何。
一直到春闱,喻凛都不得空回来,这期间就跟之前一样的,人虽然没有回来,该送的吃食玩物一样不少。
方幼眠跟着吕沁宜还有岳芍宁参谋了铺面的扩营,岳芍宁觉得既然已经在京城扎了根,不如去州郡试试深浅。
这倒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只是具体施展起来,很是废功夫,因为京城这边离不开人,最适宜走动的吕沁宜要管账,方幼眠便道由她去做,因为春闱结束,她和喻凛也要离开京城了,游玩期间做做铺面的扩营。
得知她没有多少时日便要离开京城,岳芍宁有些许难过,“有没有算好外出的时日,约莫何时回京?”
“不知道。”方幼眠摇头。
走走看吧。
岳芍宁叹了一口气,吕沁宜嗔了她一眼,“我还在京城啊。”
“也是。”岳芍宁很快就好了,“幸而有沁宜同我相依为命。”
方幼眠嘶了一声,“......”
春闱前后,喻凛作为主考官,自然是困在宫内不能出来,直到春闱过去十日,负责批阅举子们试卷的考官们忙完,他才能出宫见到方幼眠。
几日不见,方幼眠觉得他粘人的劲头是越发厉害了。
抵着她在书房就吻下来,她被他吻得节节败退,手指无意识抚摸着他的案桌,扫落了不少案桌上面的东西。
尤其是那砚台砸到地面上的时候,方幼眠吓得偏头去看。
何止是她偏头去看,就连外面的绿绮都吓了一跳,抬头瞧了一眼,窥见两位主子亲密,退出了外室。
方幼眠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注意场合要克制。
可喻凛还是吻了许久,直到方幼眠所有的换气都被吞吃殆尽,他才堪堪停下来。
方幼眠的脸已经红透了,倚靠在他的胸膛边,喘着气,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
喻凛看着她娇气的样子,忍不住勾唇,“......”
“看来我不在的日子,眠眠没有复习功课。”
“你喘得好厉害。”
就因为男人的这句话,方幼眠本就红的脸,更是红得厉害了,好似熟透的水蜜桃。
“你不要乱说话。”
“我说错了吗?”他还要问呢。
方幼眠反驳都不知道说他什么,最后实在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反而被他按住后脑勺,抱到了紫檀木的书桌之上。
“几日不见,眠眠学会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