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传送门后，新生们首先注意到的，是远方地平线处连绵起伏的壮阔山峦。


    山峦之下是黑色的森林，几只巨大的，像龙像鸟的飞行生物在蓝天下自由翱翔。黑森林再往近处走，是大片空无辽阔的黑色草原，夹杂着一块块斑驳的赤色沙土。


    新生们被班主任喊着赶到安全的高坡，看到学长学姐们先他们一步，列着灰线般的队伍向广袤的草原深入，去捕捉土猡兽作为今天的午餐。


    长竹学园的攻击类异能者不多，能达到汪图毕业考核那种水准的，好几届才能有一个。学长学姐们都没有什么能展示的酷炫异能。对付魔兽，他们使用的是人类最原始的狩猎方式：就地取材，挖坑设套，布置陷阱，等待收获。


    “异世界有一种奇怪的类细菌生物，非常喜欢吃本土世界带来的金属。任何精加工的金属物品，只要带进传送门，很快就会被空气中的食铁菌腐蚀损坏，所以风同学你的手机……”


    苏有月看着不停拿手机拍照的风笑笑，半是介绍半是找话题地担忧道。


    风笑笑拍风景拍学长学姐拍魔兽拍同学，根本停不下手里的动作：“我知道我知道，但应该坏得没那么快吧。我们只在传送门里呆几个小时啊。


    “还有啊，我觉得小月你的诗笺起效了，它真的是幸运符耶。我偷偷把手机带进来，解教官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苏有月看向不远处的班主任们。解教官肯定早就发现班里学生带手机了，想给个教训才不抓的，不是幸运符的问题。


    手机一类的高科技产品无法带入传送门，本土世界发展出来的各种钢铁巨兽，自然也都不行。


    在传送门现世的最初三十年里，不畏死亡的子弟兵们开着卡车载着重炮导弹，带着当时最先进的通讯导航系统进入传送门，想要断绝兽潮的源头。最先失去信号的是探索用无人机，紧接着是营地里的所有精密电子设备，各类武器上的机械装置也都全部失灵，泄露的燃料火药造成了各种事故。货运用的卡车被迫停在半路，几个月后再去看，只剩下了塑胶轮胎和内饰。


    还好，传送门内发现了新的金属矿材，但只有钢蹦那种金属系异能者才能将其熔炼使用。白银尖塔的学者们也有在研究新材料，尝试研制出能让钢铁免受食铁菌腐蚀的涂层，但进展缓慢。


    也有队伍尝试用3d打印的塑料卡车进入传送门探索，虽说没了食铁菌的问题，但塑料更容易被魔兽损坏，耐久性耐磨损度也很低，非常不实用。听说庄山农牧有在试图培育异世界品种的‘马匹’，还没有显著的成果。


    总之，一旦进入传送门，人类都不得不退回到原始农耕社会，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异世界的土地。


    离传送门越远，时间越长，补给品越吃越少，探索队就已经不再是在探险了，而是在争取异世界生存的权利。迄今为止，除非有计划的大规模‘魔兽攻略’，已经有固定线路和安全保障的‘资源采集’，很少有单支队伍远离门内据点一星期以上。


    在传送门内，人类的威胁不是魔兽，而是整个广袤的陌生世界。


    以世界为敌，似乎也只有强大的异能者才能取得胜利。


    苏有月看向自己的同学们，风笑云啸依然是学园内同龄人中最有潜力的，能够合作支撑应对魔兽群的作战。


    但光是他们俩还不够，还需要更多辅助。


    “我们班的尤麻同学？”


    云啸想了想，回答苏有月：“她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貌，常常用这个异能对班里同学和老师玩恶作剧。怎么了，你对她感兴趣？”


    苏有月轻轻嗯了一声：“我觉得在未来某个时刻，她可能会帮到我们。但老实说，我想不到她能怎么帮助我们。”


    “是吗？你的感觉总是很准。”云啸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说话的同时，都看着下方的河流。


    异世界的河流和本土世界的看着也没多大差别。有精神力保护，他们不用担心河里的小动物。现在，ab两个班的女生们都站在河边清洗午餐要用的东西，男生在旁帮忙搬东西放哨。


    午餐是魔兽肉煮汤，准确说，是火蜥蜴肉干煮冬菜汤，要在学长学姐们回来前准备好。


    “能够变化自由变化外貌……”苏有月思索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针对人类的异能出现呢？她似乎更适合谍战片，不适合探险片。”


    云啸不知道苏有月为什么会提到谍战片探险片，但有另一个思维跳脱的青梅在先，他对所有话题都很包容。


    “尤麻同学的身高是硬伤，做间谍很容易被认出来。她的性格也不合适。”他接话道。


    往河边看去，尤麻相当好认——所有人中身材最娇小的那个女孩就是了。她和几个女生脱了鞋子去下游玩水，其他女生都是水没过小腿，只有她几乎没过了膝盖。


    她坏笑着鞠起一捧水，往b班另一位女班长身上泼。后者身上湿了半边，气得插腰站起来，摆出了教训人的架势。娇小女孩做了个鬼脸，又两手往脸上一抹，忽然变成了云啸的模样。


    嗯，一米四的矮个云啸，站在河里看起来快被冲走了的面瘫矮个云啸。


    b班那位女班长红着脸挥舞起拳头，往尤麻方向追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偷偷往坡上苏有月这边瞧过来。


    苏有月惊讶地看向自己身旁。


    云啸也看向他，瘫着脸转移话题：“对了，你的幸运券做好了吗？”


    “云啸同学，你们俩又是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关系。”


    “她有向你暗示或明示过什么吗？”


    “没有。”


    “那她知道风同学的存在吗？你常常往a班跑，她应该知道的吧？”


    “我不清楚。你对这个感兴趣？”


    “当然！如果我能亲眼见证一对情侣幸福地在一起，那一定会非常美好！可惜舟娅同学似乎对钢蹦同学没那个意思……风同学知道她的存在吗？”


    “应该知道……这和风笑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关系呢？不管你们是家属还是家属，这都和风同学有关吧？她现在不知道也早晚都会知道的，我觉得云啸同学需要考虑下跟风同学说的时机，越早考虑越好。啊如果是嫌我烦那抱歉我不说了，但如果云啸同学需要帮忙，尽管开——”


    “你想太多了，幸运券做好了吗？”


    ……


    等云啸拿到苏有月写的诗笺，仔细看了片刻：“我觉得还不错，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感到顺畅愉快，那可以继续尝试下去。”


    “但是风同学他们都觉得字写得太烂了，陈同学觉得效果无法精准测定。我现在只打算把所有卡纸写完，差不多三十张就够了吧。”苏有月笑道。


    云啸看着他：“有月，我发现你做事很容易失去耐心。要么想要立刻看到结果，要么很容易放弃。”


    苏有月不解：“这不叫放弃吧，只是正常的估算行为成本。”


    两人站了会儿，云啸又道：“你要不要试着练练书法？”


    苏有月从没想过这个。


    他看着云啸抽出自己的剑，握住剑柄，慢慢做了个向下竖劈的手势，又做了个横砍的姿势。


    “执笔和握剑一样，都要练习五指的肌肉，手腕乃至手臂的肌肉，不断审视自己的姿态，每一次挥笔都能得到反馈。”


    说到挥笔时，云啸再次重重地挥剑劈砍直下。


    “在练习的过程中，不断体会自己的手指肌肉，身体姿态的变化，或许练着练着，你就能感受到精神力了。”


    听到这里，苏有月立刻开口：“希望如此吧。”


    关于异能和精神力，他并没有平常在班里表现地那么在意，也不是很想锻炼。


    当异能者初步感受到精神力后，异能效果会有一段质的飞跃，他们也就此迈入初级异能者的行列。班里很多人在入学前就是初级异能者了，入学一个月后，剩下少数人也都渐渐追上。只有苏有月关注于学习其他知识和墨水怪物事件，他自己的异能没什么动静。


    云啸打量着他的表情：“你不想提升异能，是担心自己会带来更多厄运吗？“


    他劝道：“我觉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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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要成为初级异能者。感受到精神力后，或许你就能够控制你的厄运了。如果还是控制不了，进入初级后不要再往中级走也可以。”


    “不是这个问题。”苏有月摇头，“厄运是没有等级的，再小的厄运，只要出现的时机不对，一样能导致偌大的灾难。即使感觉不到精神力，我身边依然会不断发生严重的事故。”


    他淡淡地评价着自己的能力，像往常一样打算点到即止，不用继续深入下去了。


    本来是应该是这样。


    但苏有月转头，又想到那个组织要求他多和人互动聊天，也不知道要说多少话才算完成目标。


    而且云啸是战力担当，那位首领指定的人，对他也很好，他是不是应该多说一点，好让云啸心里有个准备？


    这么想着，他慢慢开口：“进学园前，我身边发生过无数起意外事故。最严重的一次是我十岁的时候，被奇怪的绑匪带到了陌生的城市。


    “我幸运逃离绑匪住所的那天，城里传送门突然二次爆发，魔兽群涌进城市造成混乱，让我成功甩掉了那些追踪者。”


    本土世界和异世界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的塑料膜，因持续受到压力破开了缺口。缺口越大，传送门越大，‘首次爆发’面临的兽潮越大。


    等异能者们进入门内，干掉最强大的兽王平息兽潮后，传送门也不会自行消失。需要当地人士和异能者们共同管理这道门，探索门内环境，寻找资源，矿产和文明的痕迹，同时监测各类生物的种群数。防止十年后某个魔兽群又过度泛滥，再次形成兽潮袭击人类世界，造成‘二次爆发’。


    苏有月看向手里的诗笺，眸色暗沉：“很奇怪吧，传送门二次爆发本就罕见，哪会那么巧，在我逃跑那天爆发兽潮？”


    云啸当即否定：“你不要多想，应该和开学典礼的时候一样，是那所城市的传送门管理不善，正好被你幸运地碰上……是不是有人拿这件事责备你了？”


    “谁知道是幸运还是厄运呢。”苏有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有否认最后的问题。


    “有人拿这件事责备你了。”云啸更加肯定，“是谁？”


    “我当时太小了，非常害怕，认不得人。”苏有月无奈回答，


    “我只记得我好像去找了当地的专管所求助，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们。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出现一批人指责我，说是我用异能修改了命运，迫使传送门二次爆发，造成混乱让自己得救。


    “很快又出现另一批人安慰我，他们把我带到满是人的会议室里，拿一堆检测仪器证明我有多么弱，连初级异能者都不是，肯定做不到修改命运只让自己得到幸运。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把二次爆发的责任推给我。”


    “第二批人说得对。”


    “隔了好几年我才从新闻上知道，那所城市的传送门里有一种珍贵的类苔藓植物，可以制作厉害的异能药剂，协会和塔当时都在重金求购。于是当地的管理者们大肆挖掘这种植物倒卖，让门内以苔藓为食的几种小型魔兽数量锐减，处在食物链顶尖的捕食者魔兽不得已结群远离栖息地觅食，这才冲击了传送门导致二次爆发。”


    “这证明了确实不是你的责任。有月，你一直都只是幸运，不会带来厄运。”


    “那问题来了，如果那天我是初级异能者，云啸同学觉得第二批人还能那么肯定地为我说话吗？”


    “……”


    “幸好异能者社会等级森严，所有人都习惯用等级来判断实力。”苏有月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连初级都够不到边，他们看到我幸运或倒霉，不会想着我的异能有多强，只会疑心我到底有没有幸运的异能。所以对我来说，保持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云啸没有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又温柔了几分，像是倒映着苍翠森林的碧色潭水。


    苏有月移开视线，望向遥远的天际。


    他心想，这样说话真不是他的风格。事情都过去了还提什么，搞得好像他在乞求别人可怜他一样。


    下次还是别说自己了，找点别的话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