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作品:《渡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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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文袤策马出光兴门抵达东郊,在公主府外徘徊几许,抬膀闻了闻臂袖,一股子酒肉汗臭,于是打马离开,选了个僻静处脱衣冲进河内游上几圈。


    回岸穿好衣袍,双手捧在脸前哈上一口气后直皱眉。


    酒味甚重,无法,只能让长公主将就。


    打马折返回去,公主府大门前,凌文袤击打铜挂。


    少顷,阍侍是位大娘,她开门一看是凌文袤,轻车熟路地说:“凌统领稍等,俾子去通禀。”默想,今日的凌统领一看就是喝过酒,头发怎么还湿哒哒的,这个时辰来不寻常,所以不能直接放进门。


    “嗯。”


    凌文袤转身看向自己的骏马,通体黝黑威风凛凛,它好像也从来没有入过公主府的马厩,每次都晾在门口。


    好大一会儿,大娘再次开门放凌文袤进去,申怡引他去偏厅。


    偏厅里已经奉好茶果,凌文袤直接拎起茶壶倒满一杯又一杯,水性好的他在河里扑腾得渴死人,喝河水,如今他得先戒一戒。


    骆苕踏进偏厅,凌文袤茶盏一放一腔的不满:“怎么又是僧服,还是今早的那身好看。帽子样式可真多啊,一会儿能遮脸一会儿能露脸。”


    “你怎么老往公主府跑。”骆苕也是一腔的不满,斜他一眼,“坐。”


    “不坐。”坐不得,上岸后一路策马里头还湿的,坐着不舒服,凌文袤提议,“不如去廊上走走?”酒壮人胆,有些事还是趁早问一问比较好。


    “不必。”骆苕已经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天色已晚,有事赶紧吩咐。”


    凌文袤也不拐弯抹角,痛定思痛后道:“你是不是故意勾着我?我就要一句话,这辈子你还嫁不嫁人,若能嫁,今日回去我就向父亲求了你,像当年你指定白言霈一样,先定着,好让我也能开始掏心掏肺。”


    骆苕瞳仁一缩,直问:“你吃了多少的酒?”这人胡言乱语,像她指定白言霈一样,明明不一样也让他胡搅成一样。


    “酒?”凌文袤双臂叉在胯上,笑,“你可别岔开话题,几日前你问我,你若还俗我敢不敢娶你,我说不敢,今日我收回那日的话,我敢!我也不再问你敢不敢,这样来回倒腾,我都反胃了。你就跟我说,你还嫁不嫁人。”


    她跟他反正要牵扯不清的,不如挑开说干脆利落,那个白言霈和她倒是情投意合,不过也只是定着,一直没成婚么,所以成不成婚和情投意合没什么干系,他一心只想将人拿下,问她嫁不嫁,也只是口头说辞,显得心意满一些,他知这婚一时半会儿必然成不了,不如虚情假意来的痛快一些。


    凌文袤察觉自己今日,想得有些混乱有些浅。


    这番话对骆苕的冲击过大,一时无所适从。


    她是大嵘的长公主,从前不屑也从未想过以□□人。


    如今不一样,不管是冯侍卫还是凌文袤,她确实是在引诱,只知女人的色于男人而言是一种利器,却不知这把无形的利器如何正确使用。


    使用这把利器,正确与否没有明确的答案。


    凌文袤得了凌晖的授意频频出现在公主府,她觉得这造化有些弄人。


    骆苕未敢抬眼看凌文袤,心下突突,原来引诱男人是这番滋味,几日的顺水推舟这么快便上岸未免太过草率。


    面对冯侍卫,骆苕可以游刃有余,因未曾想过是凌晖的儿子,只当是寻常爪牙,将所看所学的伎俩拿来用一用,试试是否可行,结果用在冯侍卫身上,似乎并不奏效。


    而面对凌文袤,骆苕发觉,二人都像是破碗破摔,不是滋味。


    凌晖第五子,赫连萨朵独子,背后母族的势力尚可。倘若凌晖的儿子兄友弟恭,那皇位势必也稳固一些。


    而皇家,哪来那么多的兄友弟恭,骆氏皇族是骆苕从小一路看着没落的。


    她的太祖父夺得皇位立国至今不过四十载,众子不睦,她的父皇晚年打压士族,屠戮皇室宗亲,才致大嵘陨落,奄奄一息,一手建立的骆氏政权被她父皇亲自断送,改朝换代在这乱世如白马过隙,忽然而已。


    凌文袤像一把未出鞘的刀,最终挥向何处不得而知,现今,骆苕绝不会明晃晃与凌党站在一起。


    至于这副皮囊,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有用处也是好的。入夜围方帷,掌灯烛,恭请众人赏皮影戏,一副做皮影戏的皮囊而已。


    骆苕察觉自己似乎想得有些乱有些碎。


    凌文袤见她纤眉低垂,眼眸半阖一直抿着嘴,他缓上一瞬,坚定道:“知道了,犹豫这么久说明你还是要嫁人的,那就这么定下了。”


    骆苕倏然抬眸,眼波澹澹问他:“你可有姬妾?”


    眼前的人终于活了过来,凌文袤仰天打呵呵,张牙舞爪地挥动单臂:“没有!没有!”遂问,“那些对你我重要吗?有也今晚回去遣散发卖了去,好歹你是个公主。”


    骆苕垂眸微微颔首,那些确实不重要,如今的她已不是白言霈的那个她。


    凌文袤突然觉得胸闷,双手交叠到身后朝她走去两步,近到跟前弯腰前倾,将脸几乎戳在她的脸上,顺嘴呼了口气:“就不再问些别的?”


    酒气吹动骆苕的眼睫,她不紧不慢往后退避,只浅浅一说:“待我先还俗罢。”


    先还俗罢。


    这是一句依旧摇摆不定的措辞,先还俗,意思是还俗之后再做他论。凌文袤觉得没意思,直起腰板道:“此话正合我意,无论如何也要等你先把乌发养回来。”


    二人的关系似乎已经述说明朗,气氛却冷到极点,偏厅内鸦雀无声,连窗外的鸟鸣都没敢靠近。


    一旁席榻四角压着四只金蟾席镇,其中两只正龇牙咧嘴面朝着他俩,好似在看笑话。


    虚情假意递进的如此之快,心知肚明的两人,竟同时有那么一刹那觉得合拍。


    骆苕纤眉压得很深,看不见眼眸,凌文袤以一个高姿态光明正大地盯着她,几乎能看见她鼻尖渗细密的汗,呼吸有些许短促。


    良久,凌文袤打破沉闷:“把手伸过来。”


    骆苕倒是听话,眼眸微抬,直直地将手伸到他身前,掌心朝上像在索要东西。


    凌文袤右手捏住她伸来的手腕,左手从怀中掏出两串念珠挂在了她的腕子上:“在你还俗之前,我就是你的堂前客,入幕宾。”


    男女之间应当越授受越亲才是,拿不拿的得下,他也只有这点本事。


    两串念珠是凌文袤跟赫连萨朵讨来的。


    凌文袤跟赫连萨朵讨要念珠,赫连萨朵不明就里,追着问,凌文袤才说了实话,说是拿念珠送人,儿子借花献佛,还是长公主这尊佛。


    赫连萨朵思绪翻飞,长公主明面上好歹是个僧尼,凌文袤明目张胆地出入公主府,凌晖有意将骆苕推向自己儿子,却没有与她商讨儿子的正经婚嫁,赫连萨朵直觉这里头藏着事。


    凌文袤刚升为“抚东将军”,因一场败仗削了职召回京都,将军遍地的世道,失去一个“抚东将军”的军衔倒也无所谓。


    只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家没成业没立,实在会愁煞人,凌文袤好歹也是他凌晖的嫡子。赫连萨朵和凌文袤前几日还拿骆苕打过趣,骨相皮相好是赫连萨朵说的。


    倘若凌文袤和骆苕真有个什么情况,赫连萨朵反倒会焦灼,长公主这人太烫手,也不知从前替皇帝骆骞办过什么事,上头还有个皇太后,皇太后身后是慕容氏和裴氏,万一日后长公主再生出些事端连累凌文袤,得不偿失。


    况且世子凌承佐曾求尚过长公主。


    赫连萨朵察觉自己该为儿子往长远些想。


    偏厅内,骆苕将两串念珠收入掌中,一串砗磲璎珞,一串珊瑚璎珞,两串璎珞珠粒颗颗浑圆,因长久没有佩戴或盘数稍显黯淡,应该是两件旧物,她收拢掌心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