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炙越出声的那一刻，林挽简直想冲过去把他嘴捂住。


    好在外面两人亲得上头，根本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陈炙越刚从对面的男厕出来，低头就望见一双惊慌失措的小鹿眼，本想逗逗她，却发现她表情十分紧张。


    他向外扫了眼，看见走道黏在一起的二人，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躲在这儿偷听呢。


    陈炙越情不自禁地扬唇，视线恰好落在她打了死结的彩色鞋带上——以及那双用力拽着鞋带的手。


    林挽本来就解不开死结，现在被他这么一盯，更无法下手了。


    陈炙越小声提醒：“鞋带不是这样系的。”


    一贯的嘲笑语调没入耳中，林挽泄气地松开手。刚站起身，就见面前的人蹲了下来，修长的指节绕上鞋带，轻松一拉便将死结散开。


    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自己在躲藏，没忍住开口：“你……”


    他将食指竖在唇前，瞳仁边缘化出清浅的眸光，接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哑声道：


    “别出声。”


    林挽注视着他的双目，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迟疑，无法言说的感触和难熬的境地最终使她保持沉默。


    她觉得眼下一幕很不真实，奇怪又不合理。


    在她印象中，给异性系鞋带是只有情侣才会做的事。


    可他们不是。无论她的鞋带是否散开，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该这样做。


    陈炙越那么傲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别人系鞋带。


    思绪迷离之际，对走道的暧昧言语恍若未觉。


    陈炙越的手一松，林挽立即条件反射地收回脚。先前散开的鞋带已经规规整整地系好，看样子不会再松。


    过道里的人依旧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正当林挽思考着他们要多久才能结束，陈炙越已经先一步拍拍手，不紧不慢地朝走道迈去。


    可现在出去，无疑代表偷听了很久。


    惊讶于他的举动，林挽将脑袋探出墙外，观察外面的情况。


    只见卫蓓瑶和情人堵在过道中央接吻，陈炙越则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绕过去。


    在与二人擦肩而过时，甚至还撂下一句堪称炸裂的话——


    “别堵在中间亲。”


    理直气壮，没有丝毫偷听的罪恶感，甚至显得他有理有据，而卫蓓瑶才是有罪的那一方。


    即使背对着那两个人，林挽都能想象到他们现在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躲了这么久，林挽也呆乏了，选择步入陈炙越的后尘。


    路过时，她特地扫了眼卫蓓瑶的脸色。


    对方眼里瞪着怒火，但又碍于陈炙越的身份不敢指责一句，忍气吞声的样子简直大快人心。


    回想起过去的事，林挽顿时觉得身心一阵舒畅。


    卫蓓瑶不敢对陈炙越发脾气，便拽住林挽的衣服，准备把一肚子火撒在她身上：“喂，你等等！”


    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来。对于这种欺软怕硬的区别对待，林挽不知经历了多少回。


    可她没有乖乖服从，而是露出与陈炙越方才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


    “这个样子挺适合你的。”


    她就爱看他们落魄的模样。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卫蓓瑶，也不顾旁边还站在自己的情人，粗俗地骂道：“你个贱.人躲在厕所偷听，还有理了？”


    “那又怎样。”


    林挽漫不经心地抿了抿红唇，声音无比平静，裹着若有若现的几丝挑衅：


    “国企上班，开M系列宝马，姓方。”


    “这是你男朋友，对吧？”


    那边明显怔了一下：“……你想干什么？”


    她杏眼一弯：“我看见了。”


    “你想告诉他刚刚的事？你别多管闲事。”卫蓓瑶顿时紧张起来，嚣张的面孔上浮现出几分惊慌。


    她的经济来源大部分来自男友，如果被他发现出轨，自己说不定会受到怎样的报复。


    “暂时不想，我没那么闲。”


    听到林挽的回答，卫蓓瑶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前提是，你得把手放开。”


    闻言，揪住衣服的手迅速松开，避之不及般瑟缩回去。


    看见她因害怕秘密暴露而接近苍白的脸色，林挽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样才对嘛。”


    她伸手捏住那张惨白的脸，两只手分别向外，强行带起嘴角的一点弧度。


    “为什么不笑了？”


    林挽没趣地松开手，注视着对方慌乱摸脸的举动以及惊愕到呆住的表情，笑得无比开怀：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适合你。”


    换作以前，她顶多警告两句就走了，根本不会管对方的脸色如何；可此刻，她却急切地想要看到对方落魄的模样。


    干涩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她清楚这份满足和快感来自内心蠢蠢欲动的阴暗面。


    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惊觉于她的反差，卫蓓瑶恐慌地向后退去，离开林挽的周身范围。


    她变得太多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饱受折磨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疯子——


    和陈炙越一样的疯子。


    -


    包厢的氛围被彭旭带动，几个人比拼着喝酒，此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而圆桌上的食物也差不多被洗劫一空，只剩下零散的糕点。


    董思嘉把堆满蛋黄酥的盘子推给林挽，贴心道：“挽，我看你刚刚一直吃这个，帮你留了点。”


    其实林挽并不喜欢吃蛋黄，只是拿来意思一下，没想到却被董思嘉记住了。


    空旷的胃一瞬间温暖起来，似有热流涌动。


    “谢谢，你马上要跟他们一起去KTV吗？”


    “看情况，如果没人邀请我就算了，正好这周还没拍新视频。”


    “你不去的话，吃完饭能等我一会儿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隔墙有耳，林挽不敢说得太详细。


    有什么隐私问题需要在私下谈论，董思嘉心里很清楚。


    这时，包厢那头传来众人巨大的起哄声。


    林挽问：“那群人怎么回事？”


    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喝上头了，现在在聊关于对象的话题，简称‘那些年我们追过的男孩女孩’。”


    “那你不是可以加入他们吗？”


    “他们太吵了。”董思嘉摇摇头，“而且我有点违背道德。”


    “怎么了？”


    她含蓄答：“不止一个。”


    “……”林挽语塞一秒，不过已经习惯了，“上次的阳光大男孩呢？”


    “分了。他要去外地，我不搞异地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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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我们班的人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格。”林挽粲然一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年你pua过的男孩。”


    “胡说，我什么时候pua了？我在一中都没谈过恋爱！”


    “他们说你经常对男生洗脑，表现得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给予他们希望又不让他们得到，还有的男生伤心到自残……总之，消息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董思嘉听得眉头紧锁：“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又冷又热了？怎么若即若离了？他们失恋自残，我能怎么办？我有这么不堪吗？”


    林挽一双月牙眼弯起，开玩笑似地唱反调：“不晓得，毕竟我当时不了解你，你还总是针对我。”


    董思嘉无奈地扶住额头：“……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些事，都是年少轻狂。”


    聊到这儿，林挽蓦然发现一圈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想到自己十分差劲的化妆技术，林挽赶忙摸了摸脸：“怎么了？我卡粉了吗？”


    有人好奇地问：“林挽，你这么漂亮应该有对象了吧。我们记得你高中时和另一个年级第一走得很近，后来在一起了吗？”


    “呃，这个……”


    为什么突然就提到她了？


    被这么多探究的目光盯着，林挽有些不自在，无处可放的手拿起蛋黄酥。


    犹豫之际，她用余光偷偷扫了眼右侧的陈炙越。他似乎很讨厌她和陆闻泽有交集，如果说“在一起”，他恐怕会对陆闻泽做什么。


    虽然不理解林挽为什么犹豫，董思嘉还是站出来解围：“这是人家的私事，她想说就说，你打听那么细干嘛？”


    八卦的人被这话呛了回去：“好吧。我一直以为他们成了，毕竟当时很有看头。”


    “话说回来，林挽，你刚刚跟陈炙越出去干嘛？”卫蓓瑶端着假惺惺的笑容，故作好奇地发问。


    林挽知道，她是在借机报复刚刚的事。


    高中时，陈炙越对她的针对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关系很差。


    而卫蓓瑶这样一问，顿时让气氛微妙起来。


    有不明所以的人跟着接话：“对哦，刚刚好像就你们两个出去了。”


    毕业多年，两人的名字再次被放到一块，成为了当下的热点话题。


    高三时，两人突如其来的恋爱关系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从针锋相对到宣布恋情，似乎仅有一夜之隔。


    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敢多问，直到毕业后，两个人突然杳无音信，谁也联系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以至于他们今天出现在公众面前，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人生的各种经历不过是时间变化曲线中的一个小点，曾经刻骨铭心的情节早已被时光冲淡，在铺平的轨迹中显得格外渺小。


    他们早就忘了当初的年少轻狂，更不记得林挽和陈炙越曾以恋人的名义在一起。


    林挽想随便拿个理由解释，毕竟他们确实是偶然撞在一起的。


    可没等她解释，右侧的人便抢先开口道：


    “我和我女朋友在外面干什么，还需要向你们汇报吗？”


    那一瞬间，林挽高悬的心坠入谷底。涩痛达到顶峰，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开闸般涌向枯萎。


    仿佛——有什么迫切想要护住的东西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