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就这么被直接说了出来。


    还是被陈炙越亲口道出。


    不知是帮她解围，还是刻意让她难堪，陈炙越在众人面前承认了林挽是自己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短暂的惊愕过后，众人立马顺着他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


    声音大到淹没了林挽，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辩解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


    没给她开口的余地，这事就已经板上钉钉。


    人声鼎沸中，林挽用复杂的眼神望向陈炙越。


    他的眼里仿佛永远藏着一把火，仅是对视时的一眼，大火便顺着她的经脉焚烧骨骼。灵魂被蒸发为滚烫的余烬，盖下无痕又耻辱的烙印。


    饭局快要结束时，林挽提前下楼，到停车场的一辆迈巴赫前等人。


    她认得，这是他的车。


    林挽倚靠在车门上，看见他的第一眼，心脏的阵痛就穿透骨骼：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实在想不通。


    他们不是仇人吗？


    难道在学生时代，带头欺负她的人不是他吗？


    所有人都以为陈炙越讨厌她，对她恨之入骨，可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认知。


    即使这样，陈炙越依旧满不在乎：“让那群人知道，有什么不好？”


    听到他的答复，林挽难以置信地增大音量，痛彻心扉地反问：“有什么不好？”


    他们会怎么想她？受害者和高高在上的始俑作者在一起了？


    他们一定都觉得她贱死了，居然还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你从来不会反思自己吗？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却始终不认为有什么。”


    “你都说了，我丧尽天良，难道坏人还需要反思自己吗？”


    陈炙越不屑一顾地扯起嘴角，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捋开，露出桀骜的精致眉眼，带着男人不羁的狠。


    道德批判对他向来无用，因为那是早已被他摒弃的东西。


    “我确实没那个小白脸善良。我做不到像他那样宽容，可以容忍你和别人在一起。”


    两个人淡漠的眼神，硬是为这一碰再碰点燃了火，且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


    不是多么激烈的纠缠，更多情况下是他单方面掌控她的情绪，附在她耳边，冷冰冰地嘲笑她的无能。


    僵持片刻，林挽静静平复着呼吸，眼底腾起薄薄雾气，犹如包了一层隐形的膜：


    “陈炙越，你有后悔过吗？哪怕只有一刻。”


    涌过的风穿透心脏，指尖攥紧纹路。


    撂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她柔软的脊背弯了下去，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纤薄，眼中裹挟的凛冽将陈炙越刺痛。


    他有后悔过吗？


    他该如何开口，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他期望的样子？


    他在聚会上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正是源自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他梦寐以求的假象。


    因为它无法实现，所以陈炙越把虚幻编撰在文字中，化为大家耳里的“事实”。


    或许他天生不善言辞，对真诚的话总是难以启齿。


    沉默的压抑击溃了林挽，等不到陈炙越的回答，她逐渐失去了耐心：


    “如果你是为了羞辱我，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那你成功了，这盛世如你所愿。”


    眉间悲郁满溢，她自嘲地低笑一声，撞过他的肩扬长而去。


    或许，她永远都等不到他的答复。


    -


    林挽和陈炙越之间的事，董思嘉是一无所知的。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林挽，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


    比震惊更多的是气愤，那份火不是来源于陈炙越，而是林挽。因为林挽从未告知过她这些，甚至在前不久提及陈炙越时，还含糊地说不清楚。


    被欺骗的滋味很不好受，因为这事，董思嘉第一次对林挽发了脾气：“我明明问过你的，你却一直瞒着我，我甚至不知道你和陆闻泽什么时候分的手！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实话？还是你根本不想告诉我？”


    为了让董思嘉消气，林挽在电话里跟她解释了许久。


    在此之前，她特意检查过别墅是否有监控或录音设备。保险起见，她躲到厕所里进行通话。


    林挽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从小到大，她撒谎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弥补，她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出错。如果此刻再瞒着董思嘉，她恐怕会更加生气。


    回想起自己前不久对拜托对方的事，以及种种异常举动，如果不能给董思嘉一个合理的解释，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林挽犹豫片刻，决定对董思嘉坦白。


    一个人憋了这么久，她需要一个倾泻口，而董思嘉就是值得信赖的人。


    而且，以董思嘉家的背景，应该不至于被卷入危险。


    “思嘉，消消气。”林挽长舒一口气，闭上眼温声道，“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但我接下来说的话，请别告诉任何人。”


    这场大胆的豪赌……会是正确的吗？


    -


    时钟滴滴答答转到九点，不知不觉间，通话时长已经达到六个小时。


    至今为止，林挽好像从未和谁单独聊过这么久。只是这事太过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她记得董思嘉曾在高中时追求过陈炙越，且时间跨度很大，看得出是真心喜欢过那个人。现在贸然告诉她这些，不知会作何反应。


    话音未落，隔着厕所的单面窗户，林挽偶然看见有几个人聚集在楼下，声势浩大，不像途径的路人。


    跟着陈炙越这么久，林挽也学会了警惕。察觉到危险，她立刻放下手机：


    “思嘉，等我一下。”


    电话那头心领神会地自动静音，林挽趴在窗口向下俯视。


    别墅大门口，一个女人周边围了五六个穿黑色衣服的高大男人，应该是她的保镖。


    但对于这些陌生的面孔，林挽没有一丝印象。


    她眯眼望去，中间的女人三十来岁，容貌美艳，最重要的是——


    她的脸竟和自己生母有几分相似。


    眨眼间，一群人已经走到门前，交谈着听不清的内容，其中做回应的都是中间那个女人。


    在她点头之后，楼下猛然传来清晰可闻的砸门声。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突如其来的巨响，忙焦急地喊：“挽，林挽！你那边是什么动静，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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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炙越家的大门和窗户都经过特殊处理，很难直接破坏，如果用蛮力硬砸，够他们砸上好一阵子。


    来不及传递信息，林挽挂断电话，急促的女声瞬间切断。


    她锁上厕所的门，而后立刻拨通报警电话。


    期间，底下不停传来巨响，强烈的冲击声仿佛迫切想把林挽弄死。


    他们……到底是谁？


    林挽不知道警察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而且，看那群人极其嚣张的举动，似乎并不怕警察妨碍。


    跟孙晟不同，这群人给她的感觉更像是明晃晃的危险，而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地痞流氓。


    林挽蹲在地上，将身体全部隐藏在窗户之下。脑海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从澳门回来那天，素恩告知她说的话。


    她着了魔般摁下那串数字，丢下一个地址便匆匆挂断。


    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为什么会想到跟素恩求救？


    他会来救她吗？


    陈炙越自己住的别墅离她家很近，开车只要五分钟不到。如果等他们赶来，应该没问题。


    但前提是，他愿意过来。


    来自下方的砸门声蓦然停止，林挽心中一喜，以为危机解除了，立即伸着脑袋从窗户向下俯瞰，却发现了堪称惊悚的一幕——


    不知何时，房子周身被浇满了黄色的透明液体。随着女人丢下手里的东西，液体上方燃起一簇火焰。


    没想到他们会做到这种地步。


    林挽迅速打开厕所门，抓起手机跑到别墅另一头的卧室，下方对应的位置刚好在那群人背面。


    而当她透过玻璃观察时，却发现刚刚的一个人已经转移到了这边。


    他们一点儿活路都没给她留，铁了心要让她死在这栋别墅里。


    林挽不敢贸然下去直面那群身材魁梧的保镖，他们手里的武器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陈炙越收走了别墅内所有的尖锐物品，以至于她连个防身武器都找不到。


    这回真的要被他给害死了。


    林挽只能继续寻找别墅其他方位的窗口，试图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溜走，但这都是徒劳。等她赶到窗口的时候，下面一圈早已被大火蔓延，燃起足以将她整个人覆盖的高度，让人望而却步。


    大火制造的浓烟先一步涌上二楼，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


    林挽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却阻止不了大量浓烟的灌入。


    沉重的耳鸣覆盖一切，头部神经引起的阵阵晕眩令人反胃。


    她很想睡，眼皮总是不受控制地阖上，又强行撑开。


    不知过了多久，林挽察觉到背后有人碰了碰自己。


    筋疲力竭地转过头，脸上是没有任何生机的苍白。


    视线渐渐模糊，她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外面的火海将半边天映得通红，犹如曙光割裂颓靡的死寂。


    大火燎原之际，那个昔日最痛恨的身影蹲在地上，向她伸出手——


    “跟我走吧。”


    他予她的爱并不纯粹，自私、阴暗、卑劣，里面掺杂了太多憎恶、占有与病态。


    可怎么办呢？


    这是他唯一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