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靠岸后，停泊在纽约的一个港口。


    此时是傍晚，外面刚下完一场雨，未蒸发殆尽的水汽缀在街头，斑驳地淹没生命的轨迹。


    漫步于曼哈顿最繁华的第五大道，从华盛顿广场公园出发，途径帝国大厦一路向北。


    纽约总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割裂感，穿梭在霓虹灯下，街头的一侧是被漠视填满的二十一世纪贵族，另一侧则是流浪的乞丐和叫卖的小商贩。


    时不时有喝得烂醉的酒鬼走过，彷徨间周身烟雾缭绕，浓郁的酒香麻痹灵魂。


    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没有所谓的善恶纠纷。两种截然不同的群体汇聚在同一座城市，成为了自由和多元的代名词。


    漫过喧嚣的人群，林挽在一座类似教堂的建筑物面前停下脚步。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是美国最大的教堂，整体呈古老典雅的哥特式设计，别树一帜的风格让它在奢侈的街道中瞩目。


    至高无上的神坛矗立，她同虔诚的信徒般仰望。风裹挟着寒潮渗入骨骼，徒增空旷的悲戚与祷告。


    她也不清楚，驻足的那一秒究竟是为谁而停留。


    或许真的如陈炙越所说，她是一个看似重情，实际上却没有半点真心的冷血动物。


    即使外表装得再像，封冻的冰山也很难融化。


    不会有任何人打破她风平浪静的内心，也没有人具备这个能力。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平衡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神奇般地占据了她所有器官。一切情绪变得具象化，渐渐模糊出了一个憎恨的轮廓。


    如果逢生之物没有寄托，那便将希冀置于绝望之上。


    她找到了最迫切想要实现的目标，也因此赋予了活下去的动力。


    太可悲了。


    竟然将唯一的精神支柱寄托于畸形的仇恨之上。


    绝望的人被迫供奉苦难，跪拜在神圣的十字架前，恳求恩赐献出自己的心脏。


    就像一个十足的精神病人，好不容易迎来治愈的那天，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甚至无趣到想要自杀。


    或许她真的烂俗到无可救药，从出生起便注定了孤身一人。


    仰望着教堂顶端矗立的十字架，神志仿佛从躯壳中剥离，林挽如同被无形之物引导一般，字句清晰地呢喃：


    “一定不会宽恕我的吧。”


    做完坏事后，她不会荒谬绝伦到请求别人的宽恕。


    在审判来临前，末日已至。


    罪恶编织王冠，一路摸索着血液前行，踏上自己的归途。


    亡命之徒，最后的狂欢。


    -


    街道两边是同等高耸的大楼，遮住了旁侧斜射的暮光。夜幕将天空压低，马路上灰蒙一片，像是覆盖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凭空生出些压抑的氛围。


    但这种沉闷的感觉在进入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后荡然无存，高大气派的建筑物令人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感叹建造者的美商。


    从陈列着各种艺术品的走廊穿过，径直来到一扇有安保人员驻守的门前。


    林挽莫不吱声地跟在陈炙越身后，被工作人员带领至门后，狭隘的视野豁然开朗。


    难以想象，笔直的走廊后居然藏着这么大的天地。中间铺陈的红毯和层层往上的染色阶梯，无一例外地预告着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典礼。


    在场的男女无一例外是盛装打扮过的，夸张华丽的礼服和各具特色的发型首饰。从中任意挑一个人，都是不输于明星的精致面孔。


    林挽忽然明白了陈炙越让自己换衣服的原因。如果真的穿平时那一身，反倒会因简陋显得格格不入。


    无处安放的手捏紧裙摆，她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这里跟白天的豪华巨轮不同，船上的人虽然个个都来头不小，但仍有不少是纯粹来旅行的游客。


    而这座博物馆的大厅里，所有人都保持着矜贵优雅的姿态，没有一个闲人存在。林挽甚至看到了几个国际巨星和顶级模特，在阶梯下打理行头。


    高雅的红毯两侧被矮墙隔开，蜿蜒的常青藤花环攀附在墙上，郁郁葱葱的外表使它们看起来格外逼真。


    “这是真的植物吗？”


    林挽小声低语着，伸出手指触碰上面的白色小花，发现竟然是真实植物的触感。


    “为什么会在这里摆放绿植？”


    对于这种高端场合的大厅，她的印象一直都是高贵和奢靡，常伴有水晶灯、浮雕一类的饰品，摆花花草草倒是头一回见。


    “小姐，请问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吗？”


    一道彬彬有礼的男声落在耳边，林挽转过身，对上那张面露友善微笑的面孔。


    标准的中国口音，不过男人白皙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像个白人。


    林挽用中文回应他：“我以前没有参加过舞会。”


    别提纽约艺术博物馆的，她从小到大连学校舞会都没参加过，全部逃课用了。


    “刚刚没看清正面，原来你真的是国人。”发现同伴的男人不免有些喜悦，庄重地自我介绍：“我也来自中国，很高兴在这个地方碰到国人，还是这么美丽的女士。”


    林挽挤出一个上学时惯用的标准微笑，如实回答：“过奖了，我只是被人带进来的。”


    “不不，不用这么谦虚。能接触到这个圈子，你一定具备和你朋友同等的能力。”


    事实上，林挽并不属于这个社交圈的人。仅有的几次接触，全是陪同身边的人一起。


    不知道为何，家境称不上优越的她总能意外接触到一些家里有矿的人。先是高中因为母亲的缘故住进市首富的豪宅，接着在学校结识了董思嘉和黄斯赫等朋友，毕业后与高中帮助过她的陆闻泽谈了恋爱。


    从小到大，她所接触过的奢侈生活都是别人附赠给她的。虽然有不少人羡慕她的神奇体质，但富足的代价就是常年栖居在风暴中，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


    “你刚刚在好奇，大厅里为什么会摆放绿植吗？”年轻男人一语道破林挽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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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矮墙上的常青藤前，“这是舞会专门设计的自然元素，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每举行一次舞会，都会设定一个主题，这次的主题就跟绿植有关，所以你看到的渐变绿台阶也是仿照草原设计的。”


    怪不得这里处处都是绿植，大舞会花样就是多。


    男人舒展开眉梢，轻松自在地与她聊了起来：“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参与纽约的舞会，听说每一届都办得很隆重，我来的路上还有些紧张。但一听见在场的人有用中文交流的，立刻就放松下来了。”


    “我也是，感谢你能找我聊天，告诉我这些知识。”


    据男人介绍，这场盛典的本质是为服装协会筹集资金的慈善舞会，同时也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元旦。


    就在这时，身后清晰地响起一句英文惊叹：“天呐，那是索西娅吗？”


    “前段时间的舞会名单果然是真的，连她都到场了。”


    林挽听过这个名字，好莱坞女影后，福布斯明星榜上的常客。


    因为名气过旺，索西娅常常受邀于各种艺人活动。但本人大部分时间用在拍戏上，所以很少现身线下活动。


    “身材好好，我第一次见到本人比海报还漂亮的艺人！”


    “如果能跟她合个影就好了，不过她的粉丝那么多，不知道能不能排到我。”


    ……


    兴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林挽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远远看见台阶上站了两个人。


    其中，女方以一种优雅的姿态伫立在常青藤环绕的矮墙边，一手举着高脚杯，另一只手撩起耳坠的水晶流苏。与旁人笑谈之余，时不时微抿一口红酒，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进来的第一眼起，她就发觉这位女星气质尤为出众，没想到真的是好莱坞影后索西娅——


    那张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绝美脸蛋，此刻就出现在面前，与自己位于同一个大厅内。


    如梦似幻，奇迹般的景象。


    而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索西娅身边的男人。


    陈炙越同她面对面站着，肩背很宽，端正的西装套在身上，骨子里的矜贵流露出一丝张扬。


    深邃的眉骨下，是令人心悸的俊颜。高鼻梁，冷薄唇，神色带着一抹勾人的冷淡劲。与人交谈时桃花眼微微上挑，看似温和却难以接近，透着与生俱来的边界感。


    璀璨的灯光朝两人那边汇聚，时不时有人偷偷看着他们。


    索西娅身材高挑，陈炙越依旧比她高一个头。两人站在一起，成为一道无比亮眼的风景线，无论谁看了都会感叹一句般配。


    但林挽却始终认为，陈炙越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这种家伙但凡和谁走在一起，都会玷污了人人憧憬的爱情。


    可惜人们改变不了刻在骨子里的奴性，华丽高贵的外表成为他们判断别人的第一标准，也是唯一标准。


    被奢靡蒙蔽双眼，克己复礼地伪装成万里挑一的绅士。


    内里腐烂又如何，自动撇开正反面的罪与罚，那绮丽的皮囊足够令世人前仆后继，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