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回不去了

作品:《侯府大小姐竟是男扮女装?

    苏若琳觉得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的。


    而后逐渐开始变得清明,有关晕倒前的最后一段记忆纷沓而来。


    原来她苦苦追寻不得的女儿,其实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她不由得想到,这段时日以来,每次在她思念女儿的时候,那孩子都会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温暖她悲伤的内心。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


    苏若琳不得而知,但是很多她不明白的谜团,那孩子过往的秘密,不用他主动交代,她也大抵都能明白了。


    怪不得那一夜,他明明那般难受,却还能喊出“母亲”。


    他喊的,可不就是自己么?


    为什么,他的身上能有这么多的伤疤,他人生的前十六年里,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


    从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闺阁小姐,变成纵横战场的杀神,居然仅仅只用了三年。


    可不就得往死里练吗?!


    还有那孩子平日里常用的熏香,那是从前秋姨娘亲手调的啊!


    自四年前那孩子失踪以后,秋姨娘便再没有调过这种香味,隔了太久,她竟然都渐渐地给忘了......


    还有那孩子带到宁安王府的奶茶,还有他的口味和爱吃的菜......


    桩桩件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意识渐渐地清醒了,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榻上,一只手正垂在榻边,被一只粗糙而又温暖的大手握在掌心。


    一定是那孩子的手吧。


    那孩子的手曾经满是冻疮,她用蝶衣铺的膏子养了许久,才把那双小手养得白白嫩嫩。


    可是现在,那双手却满是伤疤,再也养不回来了......


    苏若琳睫毛微颤,秀丽的眼眸尚未睁开,两行晶莹的泪珠已先顺着眼角滑落。


    “婉枝......”


    帐内的众人听到这句几乎是颤抖的呼唤,纷纷紧张地看向榻上缓缓睁开双眼的苏若琳。


    萧怀琳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一般,又拧又疼。


    他托着掌心里的玉手抚上自己白皙的脸颊,凑近榻上的心上人,轻声道:“我在。”


    苏若琳闻着声音微微侧过头,那张多年来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俏脸如今正在她的眼前,附在她掌心的肌肤温暖而又细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望着面前人担忧的目光,她缓缓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她的女儿回来了。


    太好了。


    即便女儿变成了儿子也没有关系,她的婉枝,永远都是她的婉枝。


    正想着,视线里再次出现了两个身影。


    杨纨玦和杨纨枫两兄弟凑近来到榻边,关切地看着榻上虚弱的母亲。


    “母亲,您怎么样了?”


    见到余下两个儿子居然也都来了,苏若琳含笑着轻轻摇头:“我没事。”


    她现在很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她强撑着身下的床榻想要坐起来,奈何刚刚从昏睡中苏醒的身体力不从心,萧怀琳连忙伸出手托起她的后背,扶着她坐起。


    末了,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好让她倚靠得舒服些。


    待到苏若琳坐起来以后,这才看到在三个儿子身后不远处,正坐在桌边,低头喝茶的老爷子。


    她不由得诧异道:“祝爷爷,您怎么也来了?”


    这怎么把老爷子也给惊动了!


    祝贤盛轻哼了一声,借着喝茶的动作隐藏起眼中的担忧:“我要是不来,等哪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都不知道。”


    “怎么会呢?”苏若琳干笑了两声,本想起身下榻,奈何她又估摸着自己方才坐起都要被人扶着才能起来,这才息了这不自量力的想法。


    只好继续心虚地笑道:“您孙女身体好着呢,别的不说,活到给您养老送终肯定是没问题吧?”


    “你最好是。”祝贤盛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被老爷子这么一凶,苏若琳不禁瑟缩了一下脖子。


    见到原本虚弱得令人心疼的母亲终于绽放出了活力,三个儿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果然长辈还得长辈磨。


    苏若琳见到榻前的三个儿子皆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老脸登时一红,轻咳了一声:“内个......你们最近应该都挺忙的吧?”


    “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有事就去忙,正事要紧。”


    杨纨枫凑近母亲,关切地问道:“您哪里还难受?头可还晕?可犯恶心?”


    苏若琳笑着摆手:“早就不难受了,我真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说罢,柔和的目光静静地扫过榻前的三人:“倒是你们,再忙也要多注意休息。”


    杨纨玦和杨纨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最后落到了守在坐在母亲身边的萧怀琳身上。


    昔日里他们还以为王爷对母亲图谋不轨,可是谁也未曾料到,最后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两兄弟倒也松了口气,如果他们这位“大姐”对母亲是拳拳寸草春晖之心的话,那就没什么可防备的了。


    看样子母亲也是刚得知真相,想来他们“母女”两人定然有许多话要讲。


    想到此,杨纨枫敛身行礼:“那儿子就告退了。”


    杨纨玦的目光落在萧怀琳轻握着母亲素手的那只大手上,眉头微皱,他总觉得这不太对劲,却又不明白究竟有哪里不对劲。


    见到自家弟弟转身要离开,他甩掉心里的疑惑,也随即跟着告退。


    待军帐厚重的门帘再次落下,帐内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祝贤盛冷笑了一声。


    两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未经人事,即便头脑再聪明、处事再圆滑,也不可能事事都看得明白。


    可是他祝贤盛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见过?


    这混小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肖想自己的......


    当朝极重孝道,若是一般人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然会遭千万人唾弃,被人生生地戳碎脊梁骨。


    可是面前这个人,却偏偏是当今整个大楚唯一的继承人,他自己就是大楚的脊梁。


    若是把他的脊梁骨给戳碎了......


    呵。


    从前在侯府授课时,当初那个柔弱的小丫头片子还未显出什么来,如今再见,竟然已经敢以江山做筹,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这混账好计谋,也好胆识。


    ......


    祝贤盛最后什么都没说。


    确定了孙女确实安然无恙,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将守在榻边的少年郎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拐,缓步离开。


    行至门前时,他脚步顿了顿,出口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情绪:“为攻城准备的部署,王爷烦请出来核对一番。”


    萧怀琳关切地看着榻上的心上人,仍旧有些不放心,却见榻上的人儿对他笑了笑:“我没事的,你去吧。”


    他伸出手,想要轻抚心上人的发顶,然而目光所及心上人慈爱的目光,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却彻底失去了落下去的勇气。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这样也好,至少,他的心上人不曾厌恶他,他仍旧能陪在心上人的身边。


    哪怕是以继子的身份。


    “好,若有什么情况您随时知会我。”萧怀琳顿了顿,声音艰涩,“......母亲。”


    话落,他转身离开了军帐。


    萧怀琳跟随在祝贤盛身后,来到了老爷子的军帐,直到军事部署商谈过半,他才堪堪明白,老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谈正事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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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机敲打他是真。


    他不由得苦笑,如今这个情况,他即便还有贼心,也彻底没了贼胆。


    能够不被心上人厌恶已经实属不易,他深知,若是此时不能悬崖勒马,那么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如今他如履薄冰,冒不起一点风险。


    自祝贤盛的军帐出来后,萧怀琳抬头望向午后晴朗的苍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是,他本就不该对此过多奢望的。


    先前和心上人互诉心肠、亲密接触的那些珍贵记忆,就当做是一场黄粱美梦,就此尘封吧。


    萧怀琳这般想着,刚要转身离去,却见到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正向他这边走来。


    他逆着光眯起秀丽的凤目,定睛一看,竟然是杨纨玦和杨纨枫。


    但见迎面走来的两个少年脚步稳健,一个腰戴佩剑,一个手握书卷,互相说着什么,忽地,似是说到了什么有趣之处,纷纷都笑了。


    温暖的阳光洒落到了少年们身上,给他们增添了明亮而又耀眼的光辉。


    萧怀琳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得,竟升起了一股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眼前的两人是在母亲的关爱下长大的,就像是迎着光茁壮成长的小树,后来步入仕途也是平步青云、前程似锦,仿佛这一生都合该如此光辉灿烂。


    可他呢?在宁安王府的三年里,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白昼黑夜,他都被关潮湿得发霉的暗室里,与刀光血影为伴。


    运气好了,今日训练不错,便能得到一顿丰盛的晚膳,还有几副金疮药,待他草草地舔舐过身上的伤口,便会被带到烧着碳火的暖阁子里睡上一觉。


    可他在王府前两年的时间里,没有一日得到过满意的评价。


    于是,他一日最多能得到两个馒头,即便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也不能得到一床避寒的被褥。


    他还记得那些寒冷的日子,院子里下着鹅毛大的雪,他又冷又饿,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冻得不再流血,肌肤各处青一片紫一片,有些部位和关节处鼓起了包,不知是训练是被打的,还是因着太冷被冻的。


    可是每当院子里的雪下大了,他却由衷地感到庆幸。


    因为他知道,每当这个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橘树便能结果了。


    暗室所在的院子里一直种着一颗橘树,到了冬月便会长出果实,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只要有了这些橘子,他就能在这个冬天里活下来。


    迎着寒风长出的橘子又冷又硬,一口咬下去冻到牙根,至于味道,是甜的还是酸的,亦或者是苦的?


    早就冻得尝不出味道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在每一个饥寒交迫的夜里爬到树上,狼吞虎咽地啃掉每一个救命的橘子。


    待到树上的橘子被吃干净了,他就知道,他又活下了一个冬天。


    在他人生的十六年里,前十三年是低贱的,后三年是肮脏的。


    唯有在安定侯府那短短的三个月,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感受到光明和温暖的地方。


    可即便是这样的光明和温暖,也是假的。


    杨婉枝的名字是假的,安定侯府大小姐的身份是假的,那短暂的三个月幸福,是他这个私生子用虚假的身份偷来的。


    就连他如今十七岁的这一年,做的这一场黄粱大梦,也是建立在虚假之上的。


    如今,谎言被拆穿,梦也该醒了。


    萧怀琳看着逆着光走来的、光风霁月的两兄弟。


    明明这两人如今都是他的下属,可和两人一比,他觉得自己竟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这般想着,他低下头苦涩地笑了,眼中一闪而过剧烈的痛苦,到底是选择了转过身,逃离这个地方。


    可当他刚迈开落荒而逃的步子,却听得身后传来少年们的呼唤:“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