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畜生

作品:《蓬雀

    ……


    与此同时。


    终南,毓秀殿。


    “如何了?”白烟袅袅从屋子四角的香炉中滚滚冒出,一丁的拈了一炷香,火星子才点上,他余光并没有分给旁人,可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上前一步,毕恭毕敬抱拳道:“回大人,千金她昨日辰时三刻在昆仑遇袭后就再无踪迹。”


    一声淡笑从那拈香的丁的鼻腔中飘了出来。火光和烟气掩映下,他眉目模糊,只长眉长髯隐约可见,可那衣服上却还是亮闪闪一片,仿佛九天银河乍泄,夺人眼目。


    在他身后,那汇报事项的丁人却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


    “你说,她这次还能化险为夷么?”他说着,目光却望向了对面。


    那是一幅巨大的卷轴,卷轴中画着一位女子。剑如游龙,行走四身,她身轻如燕,双眸如电,神情淡然又傲然,似乎遥不可攀。


    伶舟闻。


    他把这个名字又在唇齿间咀嚼了一番。这里偏偏这时候还并无外人,他并没有敛藏嘴角的冷笑,只是低了眼帘,稍稍遮住了流露出的鄙夷和傲慢。


    那句话也不知道问的到底是来这汇报工作的丁的,还是画像中的伶舟闻,于是那丁的一时间没敢作声,半晌才道:“大人以为,还要查吗?”


    “当然要查,”他把那一炷香立在了画像跟前的莲花香插中。“那毕竟是闻儿为我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可他说得随意,从态度上完全不像和自己有血缘的独生女失踪,而那作为他下属的丁的闻声却只觉得意料之中,神色坦然地立即行礼应声。


    “等等。”下属低头回身,只听这丁的忽然又郑重道:“去把驹儿请来。”


    “是。”下属旋即退出门去。


    ……


    昆仑。西山林。夜幕低垂。


    伶舟絮还沉浸在萧隐刚才那句话中,久久不曾缓过神来,萧隐低头看了看还没改装完的袖箭,停了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伶舟絮:“啥?咋的了?”


    萧隐:“我下次尽可能找一个更好的办法让它们快且无痛的死。”


    伶舟絮:?


    “为啥?”伶舟絮脱口而出,萧隐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她,伶舟絮也正在很不解地望着她,“你这样不挺好吗?果断、麻利,很适合野外生存。有助于我们彼此扶持着走出去。”


    萧隐沉默了好久,终于说:“我以为你讨厌我杀生。”


    伶舟絮本想说“哪有”,可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时也悻悻然低了头。


    前两天,萧隐诛杀狍鸮时,她确实对萧隐表现出了一定反感,可那并不是基于萧隐杀生才反感,而是因为,萧隐杀的是一个形似丁人的生物,而且杀得场面惨烈。


    她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那股冲天的血腥味和那些红的白的一塌糊涂的内脏,滴着血,摔在地上,暴露在空气中,而她还有一件事没有跟萧隐说,就是那时候在她们从林中撞见之前,她遇到的那个场景:黏糊糊、稀巴烂的人体组织零零散散的丢在荒野中,腥热的血顺着土坡噗噜噜直往她脚边滚,还有没完全死透的丁人,被那狍鸮割断了半截脖子,抱着吸食脑髓……甚至她还踩烂了一颗从尸体上掉下来的眼珠。


    这些场景已经激发出了她莫大的恐惧——虽然之前,她出去历练或和别人切磋武艺或出手伤人立威时,也曾见血,但是,那时候就算见血也不至于有人丧命,毕竟她身份特殊,出行时也一向有人众星拱月似的围在她四周,几乎没有任何一次,就让她单独面对那些扭曲的、悲惨的事,可这次不同,昆仑这局群英宴因为之前选手们屡禁不止的私下斗殴事件,终于划定了使用灵力的范畴甚至是随行杂役的修为和人数,她脱离了层层叠叠的加成,甚至从修为上比刚刚踏进炼气的萧隐还不如……那一次遇袭,对于此前从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景的伶舟絮来说确实是极其可怖的一件事。虽然后来因为萧隐相助,她成功逃过一劫,但是伶舟絮真的神经紧绷,而这种紧绷,在闻到那股浓得刺鼻的血腥味和看见萧隐浑身浴血,听到萧隐谈起如何虐杀狍鸮的详细过程之后,她终于爆发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萧隐的错。伶舟絮知道。返回去救人,是她自己的主意;盘问萧隐诛杀狍鸮的细节,也是她自己的主意;这些都跟萧隐无关。于是她对萧隐的不安,实际上只来源于她自己的恐惧。可之前她们已经讲清了这些事,伶舟絮便也没想到萧隐现在还会提及。


    她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给萧隐留下了一种“不赞同杀生”的印象,于是伶舟絮赧然片刻,解释道:“我也不是不赞成你杀生……”


    “我知道,”萧隐说,“你是不喜欢我虐杀生物。”


    伶舟絮想了下,点点头。


    萧隐:“可当时事发紧急,狍鸮体质特殊,就算中了毒也没当场毙命,我又从来没有了解过它的结构,并不能迅速确定它到底哪里是薄弱点,于是就按照它的外在形象,计划按杀羊的流程走一下。


    “为了防止它再有余力暴起伤人,我直接骟了它——据我所知,这种疼痛能够使牛羊猪狗包括人类中的雄性立刻丧失行动能力,严重者甚至死亡。”


    伶舟絮咽了口唾沫。


    萧隐望着伶舟絮:“可它竟然还是没死。


    “我是断不能留它活口的,于是就按部就班走了杀羊的流程,手起刀落,终于彻底了结了它。”


    伶舟絮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毕竟萧隐杀狍鸮那期间,她一点儿忙都没帮上,全都是萧隐孤身奋战,而她还因为萧隐杀了个怪物就东问西问又开始应激的,就连她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可她也知道,萧隐不需要她道歉,也不想她道歉,于是她想了一会儿自己要回什么。


    忽然,她捉住了一个关键,问:“你是怎么知道人类雄性——也就是丁人,他们也会因为被骟了就立刻丧失行动力,严重者甚至死亡的?”


    萧隐顿了下,“因为我就曾凭借这招宰了一个丁的。”


    “什么!?”伶舟絮失声。


    萧隐看着她,神色平静。


    咚的一声,伶舟絮咽了口唾沫。紧张,她真的有些紧张。虽然早就知道萧隐从职业上是个屠妇,杀生不眨眼,从人生经历上,她不仅仇视丁人甚至还有一颗想要杀了所有丁的的心,但是萧隐只有世界观,没有方法论,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就算再想灭了所有丁人,萧隐显然也做不到。这也就意味着萧的能力有限促使萧没办法达成那个“疯魔”的目标。可她实在没想过萧隐竟然真的杀过丁人——不是说说而已,是她认真的、真实的,那么做过。


    顶着萧隐的目光,伶舟絮平复了一下呼吸,尽可能冷静地问萧隐:“你为什么这么杀他?你知道那一下会致使他丧命吗?”说完,她抱着膝盖的手悄悄拧紧了。


    萧隐:“他是我同乡,甚至和我住一个村子,区别在我家住村头,他家住村尾,像所有人一样,每次回家,他都能路过我家。他是个老光棍,跛脚,种地不方便,人也懒散,经常无所事事,不时拄着棍在村子里闲逛,挨家挨户讨饭过活。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看不惯他,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虽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能觉察出他对我有恶意,所以我很讨厌他,他只要出现在附近,我就会把家门紧闭。他来叫门讨饭,我和我娘谁也不作声,他碰了一鼻子灰也就回去了。可我家灰暗,也没有闲钱多买油灯,我自己做过的灯尽管也能凑合用,也到底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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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胜于无。我想读书,白天干活没空,就只能夜读。夜里,灯火暗,家里也暗,我家距离村头那条河不远,那里比我家里亮堂一些,我就经常趁着天晴,锁好家门,在那河边借着月光读书,有那么一次,我回去时他忽然把我拉到一边,按倒在地……”


    啪嗒一声,伶舟絮听到这儿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攥着的那支插着松鼠肉的签子都掉了。萧隐低头要帮她捡回来,一只手却直接抓住了萧隐的手,“那后来呢?”伶舟絮捏住萧隐的手腕,声音颤抖着问。


    她虽然并没有议亲定亲,但是小时候,她娘伶舟闻曾在私下里为她做过一些性.教育。这时,她当然也能明了那丁的对萧隐究竟意欲何为。


    “我猝不及防,一时间挣脱不开他,但却在他靠过来时狠狠踹了他好几脚,然后只听他一声闷哼,整个人往后仰过去。”萧隐回想,“芦苇邻水,他欲行不轨时也没想仔细,那时我一脚过去,恰好踢中了他的裆,我踹得又凶,一下子就踢得他两眼翻白倒了下去,他骨头沉,又仄歪了身体,我爬起来发现他往下滑,还没完全从那土坡上栽下去,就直接又补了几脚,然后抓起石头砸烂了他的脑袋。


    “夜里很静,听不到虫鸣,那天似乎只剩下银闪闪的月光和亮晶晶的河水,芦苇荡里我一下又一下砸他,一开始他不省人事,后来……”萧隐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该不该接着说。


    “后来怎么了?”伶舟絮追问。


    萧隐:“后来他疼醒了,想要挣扎,我眼疾手快捡起了他丢在一边的手杖,一下子弄瞎了他的眼睛——他发出一声哀嚎,一只手捂住那只眼睛,可是没多久,这哀嚎声也没有了。”她低声说,“我用力把手杖更深地刺了进去——他青筋暴起,嘴唇煞白,整个人痉挛了一会儿,鲜血、脑浆,还有别的一些我当时说不清的东西,顺着他手指缝从他捂着的眼睛中汩汩淌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一下大概是穿过他的眼球、眼眶和几层骨头,将手杖刺进去,捣碎了他的脑子。”


    伶舟絮呆若木鸡。她从没想过这件事会是这么个结局。


    萧隐笑了笑:“他死不瞑目,另一只眼睛还睁着,目眦欲裂,血丝和还没有完全涣散的瞳孔融成一团,我气喘吁吁,惊魂不定中,又有些又急又恨,索性就用手把他另一只眼睛也挖了,捏碎揉烂,然后又抽出手杖,打了他尸身一顿,才把他尸体推下土坡丢进了河里。


    “这件事我以为没有人能知道,毕竟都是务农的,白天有的是事做,大晚上的,也没谁要出村或从外回来,那里除了我和那丁的,应该没别人。可后来有丁的偷偷开始传说,我是杀人犯。


    “牠们说,老光棍不是溺水死的,而是我杀了牠,牠们都看到了,看到老光棍把我拽到那边,然后就发出惨叫,再后来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她说着,看着自己的手,低头笑,“牠们说牠们看到了,牠死得‘不明不白’。”


    伶舟絮忍不住抱住了萧隐的胳膊,萧隐稍稍偏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伶舟絮绞尽脑汁,终于说:“你别难过。”


    萧隐:“我不难过,我杀了牠,牠在我跟前惨死,我开心还来不及。毕竟牠能做出这种事,即便一次没得手,也可能有第二次,就算下一个目标不是我,也可能就是别人(女),因此我杀了牠,这是好事,利人利己。”


    伶舟絮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


    “我确实杀了那丁的,”萧隐看着她,继续说,“可我不觉得我是‘杀人犯’。”


    “……什么?”伶舟絮有些呆愣。


    萧隐握住了她的手,“我没有犯罪,我只是惩恶,给了牠应得的结果。我所杀的也不是‘人’,而是畜生。


    “该死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