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C我来拆装。”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也没人质疑，就这么看着。


    隋英在《我的机长》里有对FRC技术的详细分析，只是国内才开始销售，他们不知道而已。


    撤侨就必须维修飞机，此事已经板上钉钉。


    接下来就是谁回去，谁留下的问题。


    隋英自然是要回去，但是其他人就很微妙。


    ——回到班吉，有很大一部分是不愿意再来的。


    冯世杰最先表示，“我回去，我不是工程师，我留下也没什么用。”


    这算是直接表示自己不会再来。


    “你确实没用。”魏子默讥讽。


    “对，你有用，你留下。”冯世杰反唇相讥。


    维和部队的人员已经去安排回班吉的事项，还有车辆，直升机目标太明显，很难再次穿过火线，只能走公路。


    隋英回帐篷收拾东西，她一个人自然无法完成维修，但是谁留下，她也不知道。


    “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见蒋弋进来，她问道，刚才那么激烈的讨论，他也不参与，没人镇得住场子。


    蒋弋从背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和电力公司沟通给这里供电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们商量的结果？”


    讨论半天，几乎所有人都主张撤离，放弃CA-8维修，他也没参与，也不讨论，而是提前沟通供电问题。


    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一般。


    “我不知道，但我了解你。”


    隋英眼睫轻颤，她的确是想过自己维修，“那供电问题能解决吗？”


    蒋弋晃着手里的文件，“有这个就能。”


    “这是什么？”隋英凑上去，瞄了一眼，依稀看到“股权”几个字，想了下，说道：“不能让他们的政府，呃…上级去沟通吗。”


    “这种时候，只有绝对的实力和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有用，”蒋弋在文件上签字，见隋英在愣神，“答应我一件事。”


    隋英抬眸。


    “就这一次。”


    就冒险这一次。


    -


    交战区不知道怎么就停火了，也可能是伤亡惨重，各自撤离，也可能这里没什么好处，换地方去较量了。


    总之就是没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交火。


    公路遭到一定破坏，好在勉强能通行，但具体什么样，隋英不知道，因为蒋弋的手覆在她双眼上。


    隋英靠在蒋弋怀里，蒋弋大手捂着她双眼，拇指摩挲鬓角，整个人被颠的飞起。


    这辆吉普车除了他俩，其他都是士兵，一路很安静，即使颠簸飞起，也没有吵闹叫唤。


    隋英却是越来越难受，她受过训练，对这种程度的颠簸也能承受，可这一路上的味道，即使窗户紧闭，她依旧清晰地闻到火硝味，焦腥臭味，而且是越来越浓，几乎揶取大部分氧气。


    “呕！”隋英自己捂嘴，将头垂的更低，从他的肩上滑到胸口，完全置身黑暗。


    她想象中这一路上可能要经历枪林弹雨、威胁恐吓、搜身为难……都没有，光是战后的味道就足以令人窒息。


    蒋弋紧紧抱着她，控制平衡，防止撞击。


    黑暗中，她只感觉到车子盘旋倾斜，左挪右冲，颠的她一下一下起伏，以及清晰的撞击声。


    “蒋弋？”


    “没事。”他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隋英没有抬头，她也无法抬头，只紧紧搂着他的腰，两人如同一体般，几次都漂浮在空中。


    忽然，有只手大力按着她后背。


    不是蒋弋，她清楚地知道他两只手臂紧紧抱着她，那就是身边的士兵。


    隋英立刻做好撞击准备，却感觉天旋地转，“砰”一声，吉普车翻转倒地。


    军官冷静指挥，打开头顶车门，先爬出去，然后拉着隋英，蒋弋托举着她爬出，最后他们几个顺利爬出去。


    隋英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站稳，脚下是尖锐翘起的水泥，她摸着耳朵，刚抬头，视线就被挡住。


    “别看，后退。”


    蒋弋将隋英推远几步，她也老实低头，知道有些场景最好永远都别看，在电视上看过与亲眼所见完全不同。


    这些，都是她无法想象的。


    只盯着脚下面无全非的公路。


    依稀可辨是水泥混沙公路。


    然后听到几人呼呵，她下意识抬头，却见他们合力将吉普翻过来，有人往远处去捡石头。


    隋英看过去，公路段成两节，其中一处高过另一处一米左右，修是没法修，只能在中间垫一下，将车开上去。


    再往两边延伸，大石瓦砾，仿佛经历过地震，还有枪炮打的黑眼。


    蓦然，她看到一节焦黑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截人腿，而旁边像是一堆动物内脏，其实不是动物……。


    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地干呕起来，她控制不住眼睛，又看了一眼。


    身后几辆车也都停下，干呕声此起彼伏。


    他们这些人，平时大概就见过鸡鸭鱼肉，可能宰牛宰猪的场景都难见，更别说尸体，还有人在哭。


    隋英站着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摸着耳朵。


    蒋弋的鞋出现在视线里，隋英抬头，顿时蹙眉，“你受伤了？”


    他额角擦了一块，他却检查隋英，“有没有受伤？耳朵怎么了？”


    “没有。”隋英摇头，刚刚即使感觉有块硬物蹭了下，好像是蒋弋上衣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她摸了下，果然有东西，“这里是什么？”


    蒋弋握着她的手，刚好覆在胸口那块硬物上，比手掌还要小，隋英挤出一丝笑，“是压缩饼干吗？”


    她盯着他眼睛，干脆伸手去摸，却是从里面口里掏出一个耳机盒。


    “这是……”


    隋英双眼瞬间模糊，两滴泪水掉在地上，她眨眨眼，摩挲着耳机盒，轻轻打开，一眼认出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你？”怔然望着他，两只陈旧、磨损的耳机都在。


    发现自己那只不见的时候，就怀疑是蒋弋拿了，跑去质问的时候，连人都被扣押，自己还忘了质问。


    她以为就她自己留着。


    而蒋弋的那只她亲眼看到他丢了。


    当着她的面扔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也没去捡，想着丢了，她便能死心。


    蓦然，她想到那天晚上，她心绪难平，熬夜工作，天蒙蒙亮时，从窗户上看到小区里停着一辆黑色越野，很像蒋弋的那辆。


    她当时没戴眼镜，等她回卧室戴好眼镜，再去看时，并没有越野车的影子。


    那时还以为看错了。


    隋英翕唇，声音略微哽咽，“那天晚上……”你守了一夜，我没看错。


    蒋弋笑着拿出耳机，将右耳给她戴上，自己戴上她那只，然后连接手机——


    “Pastlivescouldn’teverholdmedownlostloveissweeterwhenit’sfinallyfound……”


    悠扬空灵的旋律仿佛划破时间隔阂的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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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他们与七年前相连，经常用一副耳机，听一首歌。


    隋英揉揉鼻子，“我还以为你扔了。”


    蒋弋牵起嘴角，将她轻轻揽入怀中，那天他确实负气当着她的面扔了。


    可他又回去，把那一片草丛翻了个遍，才找到，之后在车上坐了一夜，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直到天蒙蒙亮时，她忽然探头，他很清楚，隋英看到自己了，于是他开车离开。


    谁知后面她竟一句也提，当无事发生，把他气了个半死。


    然后就在她隔壁买房。


    士兵几下铺好大石头，将车开上去，他们这才重新坐上车。


    一百多公路车程，没有交战，他们还是走了五个小时，进了班吉，众人神经才勉强放松，车子缓缓驶过街道。


    隋英摘掉耳机，蒋弋也摘掉，两人各自默契地收好。


    街道除了异域风情外，只能用萧瑟和混乱来形容，对于见惯了冀北、南渝这样的一线大城市的众人来说，这样的场景也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乱跑的小孩，躺在路边衣衫褴褛的人，摆摊的小贩，随意在墙根大小便的人……


    到班吉分公司，大家终于松了口气，休整一番。


    隋英洗漱完，换了工服，第一时间到机场维修间，向恒已经组织分公司的维修员在做准备工作。


    维和部队和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也在加紧安排在此护送设备回去的工作。


    时间一分都不能浪费。


    “我去解决供电问题，”蒋弋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下，摸摸她的后脑，“放心，我是给他们送钱，不会有危险。”


    隋英心惊胆战，可她没有时间磨蹭，立刻去了维修间。


    她到时，众人齐刷刷看向她，隋英只是略略颔首，然后直接布置工作，列举一二三，分工明细，自己则一马当先。


    其他人刚开始还持怀疑态度，可隋英简单明了给每个人布置负责部分，略微滞涩不解的提问她能瞬间给出肯定答案，大家再不怀疑她的专业能力。


    这些维修员也都曾随着高总工组装学习过，日常也由他们维护，所以基本流程知道，只是对于几项精密的步骤和参数的调整心里没底。


    现在有了主心骨，他们瞬间干劲十足。


    上次他们还只是观摩学习的维修员，这次直接上手，还真有些兴奋。


    拆下来的部分每样按顺序打包，即刻装车。


    最后也只剩一个大件底座，就是实习生也能完成，隋英松了口气，交代了两句，自己则出维修间透口气。


    蓦然，她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韫韫？”


    苏韫一个急刹车，掉头跑过来，“英子，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我听说你们飞机坠毁了，都特么瞎说，你吓死我了。”


    隋英摸着口袋，“手机在充电，我拆维修机器呢。你怎么在这？你是……”看着她背着医用背包，“你该不会是来救我的吧。”


    苏韫白了她一眼，“我援非，本来是去另一个战乱国家，收到你的消息，我就跟同事换了。”


    身后传来同事召唤，隋英回头说了声，然后拉着苏韫，“你带耳机了没有，给我。”


    苏韫从背包拿出几个耳机，隋英拿了蓝牙耳机，“电是满的吧。”她打开，将右耳机拿出，丢进她背包，将自己的耳机放进去，一个白的发光，一个磨损严重，“我走了，你别去危险的地方。”


    苏韫盯着耳机，心里了然，却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去喝酒，对了，我博士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