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朵花
作品:《那朵攀登夏天的花》 《那朵攀登夏天的花》全本免费阅读
安媞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能干什么?
周竟给她指派一个活,她就挑三拣四,不是不会,就是嫌累怕苦。
可拿她又没办法。
她最后还是选择上街卖花生,桃子李子这些应季水果。
每天傍晚,周竟带着她去地里挖,树上打,她效率低,没干多久,就一屁股坐下去,拿帽子给自己扇风。
待他看过来,她又装模作样地动一动。
他也没为难她,装满箩筐,再用扁担挑回家。
她要么拿着几株花生秧,一甩一甩的,要么怀里捧着桃,慢吞吞地走。
会偷懒得很。
从后头看,周竟的背心被浸透了,脑后发梢也湿了。因为身体发着力,颈侧青筋贲起,几滴汗珠挂在上面,像植物进行蒸腾作用,每一个毛孔都具有生命,吞吐着热气。
不会让人联想到汗臭,相反,有一种特别蓬勃的男性力量感。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低头放大,仔细研究。
因此,没注意看路,脚下猛地踩空,身体的求生本能令她拼命寻找攀附点,于是抓到了前面的竹筐。
周竟底盘很稳,没被她牵连。人是没摔,但李子滚落了一地。
在他开口前,安媞抢先说:“不准教训我,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哪有人做错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周竟已然习惯了,咽回原本要说的话,换成了:“脚没扭着吧?”
她摇头。
“手呢?”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屈指,叩了下她的头顶,以作训诫,说“下次走路别看手机”,才弯腰捡起来。
她僵在原地,心跳莫名加快一拍。
下一秒,她意识到,这种错觉应该仅仅是出自“吊桥效应”——她刚刚差点摔下坡。
到了家,花生要择下来,清洗两遍以上,铺开晒干,果子也要挑选出来坏的,那些就丢去喂鸡了。
有时候挑着挑着,会冒出来肥硕的,蠕动的虫,把安媞吓得尖叫。
周竟凉凉地说:“嗓子不错,适合学声乐。”
她翻了个白眼。
温柔什么的,果然是错觉。
枳实被安媞薅来一起择花生,她问:“你们学过《落花生》那篇文章吗?”
“没有,但是我读过。安媞姐姐,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落花生’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求周老师不吝赐教。”
她比划着,“花开后,往下垂,落到地里,然后生根发芽,结的果实就是花生啦。”
“那你的名字怎么来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那个‘枳’?”
枳实不知道这句古语。
“是一味药。”她扬手一指,“那后边菜园有好多这个,树上都是刺,又酸又苦,可难吃啦。”
“周竟给你取的?”
“嗯。”
安媞腹诽:这也太随便了吧。
周竟似猜中她所想,适时说:“枳早采为枳实,晚采为枳壳,枳实皮厚中坚,能破气消积。因为枝干生有很多小刺,又叫‘铁篱寨’,乡下栽种多,一开始是做篱笆用的。”
的确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不外乎是希望她像枳树结的果一样,生于荆棘,能保护自己。
安媞听完,逗她:“枳实是酸的,你是甜的。”
枳实吐舌头“呕”了声,“好土。”
“周竟你的呢?”
他简单地回:“有志者事竟成。”
“……”
跟他本人一样,没有任何新意。
新从地里挖出来的鲜花生果肉呈淡粉色,清甜,水分很足,一边聊天,一边择,一边吃,很快就择满一大筐。
接连几天下来,安媞腰酸背痛,手也磨破了皮。
冯颖听说之后,表示大为感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不愧是我的好闺蜜,等你回祁州,请你吃顿好的。”
她有气无力:“看我有没有命回来吧。”
“往好的方面想呀,万一你家破产了,你还有退路,可以去乡下种地。”
安媞连啐几声:“呸呸呸,能不能盼点我的好?”
“嗐,没事儿,卖多少是多少,礼轻情意重嘛。”
“早说啊,我直接送你两斤花生,好歹也是我付出了汗水的。”
冯颖笑骂:“去去去,要是你亲手种的还好说。”
没聊多久安媞就困了,放下手机,倒头就睡。
又逢一个赶集日。
一大清早,周竟开车载着呵欠连天的安媞和货品去镇上。
结果还是晚了,好位置已经被占了,最后只能到偏一点的地方。
摆好摊位,周竟上了车,安媞忙扒拉住车窗,“你要走啊?”
“不会卖?”
“切,卖东西而已,谁不会。不是你说的吗,漂亮女孩子容易遭坏人惦记,你要给我当保镖,不然我出事了就算在你头上。”
闻言,他扯了下唇角,“车挡路了,挪个地方。”
“哦。”她撒了手,笑吟吟地朝他挥手,“周叔叔,速去速回啊。”
十里八乡的,鲜少有年轻漂亮的女孩摆摊,一时吸引人了不少人前来。
安媞初时还洋洋得意,然而,很快就原形毕露了。
周竟给她拿的是一杆老式木杆称,挂着一个秤砣,她现学现卖,但她力气小,东西一重,她就把不住了。
别人跟她砍价,她拿不定主意,瞟瞟周竟,祈祷他主动帮她。
他说:“你自己决定。”
“我们本来就是小本生意,真的不能再便宜啦。”
要不然就是说:“大哥,我一个小姑娘讨生活不容易,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总之,她一分不让。
更多的是来凑热闹的,找她搭讪:“妹子啊,你是城里人吧,咋来我们这里哦。”
“那是你男人?怎么不给你搭把手,看你一个人忙活?”
安媞说:“我瞎了眼嫁给他,自己家也不要了,跑来这儿吃苦受罪,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唉,说多了都是泪。”
“老乡,要不买两斤花生吧,可新鲜了,赚够了钱,我就甩了他。”
周竟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其中不乏有认识他的人,开玩笑说:“周竟,你上哪儿拐骗来的黄花大闺女?”
“就一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前阵子听说你有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了,就这姑娘吧?”
消息倒传得快。
估计再过一阵子,等她回祁州,又该传他被甩了。
周竟笑着摇头,“没有的事。”
“我说呢,人家看着就比你小不少,还当你这么好福气。”
那边,她声音清脆,眉飞色舞,跟说小品似的,人越围越多。不知道的,还稀罕地以为,什么大明星来这乡下地方了。
友人说:“你又不帮忙,守在这儿干吗?”
“鱼龙混杂的,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既然是体验,就得让她学会独立应付各种情况。”
深入市井,能近距离观察到人生百态,那些任何人都教不了的。
“难为你煞费苦心咯。”
友人拍拍他的肩,说了句“什么时候有空上我那儿玩”就走了。
周竟再次看向安媞。
生意一多,她没经验,就容易出错,算错斤两、找错钱,搞得左支右绌。
人声嗡嗡杂杂的,她一个头两个大,偏偏周竟还袖手旁观。
零钱太多,又都是旧钱,占空间,包里很快塞不下了,她分了一部分给他,“帮我拿一下。”
忙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警告他:“不准私吞啊。”
一副掉钱眼里的小钱迷样。
好不容易熬到快中午,太阳酷晒,集市上的人少了,安媞连人带摊挪到荫处,出了满头大汗,恰好有人递来一瓶冰红茶。
不用猜都知道是周竟。
“谢了。”她话说得太多,嗓子都哑了。
他问:“要回去吗?”
她一屁股坐台阶上,一心一意点着钱,“不回,还没卖完呢。”
“午饭想吃什么?”
“随便吧,没胃口。”
周竟买了两份盒饭,有荤有素有汤。
她懒得换位置了,就地吃起来。
要是让安正廷见了,估计要惊掉下巴。锦衣玉食的安媞,什么时候这么不修边幅过。
安媞拿着一沓厚厚的,叠整齐的钱,拍了拍手心,颓然说:“一个上午才赚了五百多。”
东西也不剩多少了。
几个人忙活这么多天,一千块都赚不到。
“已经不错了,玉屏人均可支配收入还不到两万,更别说宜江。”
安大小姐从出生起,就没为钱发过愁,换算一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才五十多块,这点钱能干吗?
周竟跟她说,农民种植本来就不赚钱,碰上洪涝干旱,收成不好的年份,饭都吃不起;就算大丰收,采购商压价,或者没销路,东西积压,一样赔钱。
“现在不是有什么直播带货,助农惠农之类的吗?”
“是,所以他们生活条件已经有所好转。”
安媞想到刘露霏说的,周竟这两年做的,就是这个吧?
可似乎听起来,他压根没赚多少钱,除了优惠政策,他自己也往里面投入了大量资金,收效没那么快,前期甚至是纯倒贴。
哪像他说的,是讨生活的出路。
谁越讨越穷啊。
她眯起双眸,望着太阳底下的黄土路,呆呆地扒着饭,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