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朵花

作品:《那朵攀登夏天的花

    《那朵攀登夏天的花》全本免费阅读


    夏季天黑得迟,吃过晚饭,临近八点,天还是灰蒙蒙亮的。


    枳实老老实实地趴在桌边写作业,她写字很工整,但温暾得很,不知是故意拖延,还是本身就这么慢。


    徐丽芬坐在旁边,戴着银色顶针,用一根很粗的针纳着鞋底,顺便盯着她写。


    安媞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蒲扇,懒洋洋地问:“奶奶,您还会自己做鞋子啊?”


    “可不嘛,周竟小时候特别费鞋,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蹿哪儿去了,一年要穿烂好几双,哪有钱给他买哟,都是我一针一线缝的。”


    “他以前很皮吗?”


    “那倒没有,不像他哥哥。”徐丽芬顿了下,一带而过,“但是男孩子嘛,喜欢漫山遍野地跑。”


    安媞架着一双腿,优哉游哉地翘着脚丫子。比起某个还在干家务的男人,她更有“一家之主”的架子。


    周竟前小半生的事,给徐丽芬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一旦开了闸,就滔滔不绝起来。


    枳实也听入了神,放下手中的笔,歪着脑袋听。


    他天生是块读书料子,头脑活,记性好,一篇几百字的文言文,读一遍就能背。寒暑假作业前几天写完,剩下的时间就帮家里干活。


    他又爱读书,从老师同学家里借来书、杂志、报纸什么的,一边做事,一边抽空看。


    那年头,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混个初中、高中文凭,就停学出外打工的比比皆是。


    但他们一致觉得,家里得有个上大学的,全家人便倾力供他去读县一中。


    村里是后来修的马路,要去玉屏,靠腿走几公里土路,到大马路边等班车。一天就几趟,坐满了就发车,也没个固定时间。


    所以,每当返校,周竟往往是天没亮就去赶车,有时还要背着被子、衣服。


    刚上高中的时候,他才跟安媞差不多高,搞不好还要矮点,黑瘦黑瘦的,跟猴子似的,结果没两年就蹿到一米八了。


    安媞好奇一件事:“学校有女生追他吗?”


    “可多了,我好几次看到过他书包里的信,一看就女孩子写的。”


    枳实突然惊叫一声,又急忙捂住嘴,怕被周竟听到。


    她压低声音,说:“周竟怎么乱收情书呀?”


    “我也这么讲他咯,他说他都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还有人留扣扣号让他加,我们家哪有钱买电脑哟,宜江也没有开网吧,不然说不定他加上了,缘分不就来了嘛。”


    安媞忍俊不禁。


    好有年代感的追人方式。


    算算,当时的她才上幼儿园或者学前班,而他都能跟人谈情说爱了。


    这么一看,他们相隔的不仅是十来年,还有互联网高速更迭历程里的几代。


    说话的功夫,徐丽芬把两只鞋底都纳好了。


    “那这是给谁做呀?”


    “乡下到处脏得很,糟蹋你那么好的鞋,我就想着给你做一双。”


    徐丽芬翻过来,“样子好看不?你们年轻人应该不喜欢黑的,就挑了个花的。”


    鞋面是浅蓝色的,画着数朵白的黄的小花,鞋垫则是深蓝格子花纹。


    按照往常,这种样式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安媞周围的。最近估计不单是生活水平下降,审美也被荼毒了,她居然觉得还可以。


    徐丽芬收完针,剪掉线头,说:“手有些生了,也不知道你穿着合不合适,试试。”


    安媞换上,走了几步,鞋底很薄,很轻便。


    枳实“啪啪啪”地海豹式鼓掌,说:“好看好看!特别适合你。”


    “小样儿,一拉红毯,这儿就是巴黎时装周,姐走个T台给你开开眼。”


    真不是安媞吹,她大学可是待过模特队的。虽说身高不够,但脸足以让观众忽视这个缺陷,加之她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骄傲、自信劲儿,别人模都模仿不来。


    她指挥周竟:“帮我把凳子搬开,清一清场地。”


    他乜斜看她一眼,“你但凡客气一点呢。”


    “周叔叔,请帮我搬开。”


    她一字一顿,着重咬“请”的音。


    待清出一条道来,安媞扭腰,摆臂,冷艳着一张脸,迈着步子走过来,站定,叉腰摆pose,枳实“噗”地笑喷了。


    安媞佯怒:“不准笑,太不给我面子了。”


    枳实怪模怪样地学她的走姿,笑得前仰后合,“安媞姐姐,你刚刚就是这样的,不信你问周竟和奶奶。”


    徐丽芳无条件夸赞:“没有的,漂亮的。”


    周竟一贯不参与女孩们的“较量”,但在安媞看来,就是嫌她们幼稚。


    她被周枳实这个小屁孩嘲笑得颜面尽失,非要得到个答案,把脸凑过去,“喂,你说。”


    她没发觉的是,挨得过于近,胸部离他的手臂就一两公分的距离。


    而且,由于她微微屈身的动作,衣领下坠,从高处看,能窥见半幅圆润饱满,白腻似玉的弧度。


    他不动声色地往回收了收胳膊,别开眼,“嗯”了声。


    安媞不依不饶,越靠越近,“‘嗯’是什么意思?”


    他干脆后退一步,彻底拉开距离,“你难不成是要拉票出道吗?”


    “哟,周叔叔,你还看选秀节目呐?”她边说边瞪枳实,“我就是不能容忍专业受到挑衅。”


    大小姐那是被捧惯了,哪怕是玩票性质的爱好,也容不得旁人否定。


    周竟说:“枳实哪懂这些,跟你逗趣罢了。”


    “那也不行。”她转而感到莫名,“你干吗不敢看我?”


    他欲言又止,到底说不出口,只是暗示性地,拎了下自己的前领。


    安媞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不以为意地说:“这个设计本来就是低领的,里面穿着内衣,不会走光。”


    他一时失语。


    她揶揄:“夏天露腰露胸露大腿的,祁州满大街都是,周叔叔,您是清朝穿越来的啊?”


    与穿衣无关,只是远近的问题,再近一点,是他能被状告性骚扰的程度。


    但他不能这么直说,枳实和徐丽芬还在,便隐晦地提醒:“我毕竟是男人,你多少有点戒心。”


    她一下子笑了,再次感受到这人的古板与老套。


    “我头回听说要求别人提防自己的。你前两天晚上还在我房间待了那么久,当时怎么不说?”


    “你被保护得太好,这是好事,可你终究要独自面对很多……事情,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他停了停,“抱歉,这些本该由你的父亲告知与你,我逾越多说了两句。”


    在一个家庭里,父亲作为男性角色,理应教导女儿警惕异性。


    事实是,安正廷的八成心思倾注到事业上,仅剩两成,分给安媞的份额,则少之又少。


    他哪会像周竟和她说这些。


    周竟不知她是心大,还是当真不在意,但显然,这是父亲在她成长过程的缺位导致的问题。


    安媞耸了耸肩,抠着指甲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肯关心孩子的爹,说不准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讽刺的是,周竟甚至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爹”。


    听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周竟正要开口,又听见她说:“不过我运气比较好,既没碰到你说的那种‘事情’,也不笨,实在逃不过,我有嘴,会报警,会求助。”


    好了,她的确知道,但不打算改。


    和大部分人不同,她活得太随性了,随意到连自己的安危都消极以对。


    富足的家境给她底气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因为没有支撑她积极生活的动力与追求。


    或者可以说,她适应能力强有这部分的原因。


    比起梦想折翼,名落孙山之类的挫折,克服换个环境生活的困难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周竟注视她半晌,无声喟叹。


    第二天傍晚,安媞回周家的路上和冯颖打电话,把这事说了。


    “神不神奇?说他纯情吧,一个过了三十岁的老男人有什么不懂的?说他耍流氓吧,你估计想象不了,他表情有多一本正经。”


    她吐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