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李老二两口子消失在路的尽头，林小霞回过神来，叹一口气，道：


    “唉，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时间也不早了，虎妞，走，回家了。”林小霞收拾绣布绣线，冲虎妞喊道。


    “幺婶不再坐会儿…”二伯娘挽留。


    “不坐了，都在坐了一下午，大山也快到家，该回家准备晚饭了…”


    “在我家吃得了，等会儿叫幺叔过来一块吃…”


    虎妞小跑着来到林小霞身旁，林小霞说：“别留了，都是自家的，天天过来，哪好意思天天在你家吃。”


    出了二伯娘家院门，二伯娘喊道：“虎妞明天再来玩啊，来跟玲玲玩啊。”


    “好。”虎妞答应了，二伯娘家挺好玩的，可惜不是小孩子玩，只能大人玩。


    几步路的功夫回到家里，虎妞坐在院子里，林小霞则到灶房忙活晚饭。


    虎妞目光望向院门口，她在等着鸡回笼，天一亮鸡就跑出去，到天黑的时候才慢慢回来。


    每天必数鸡，生怕哪一天鸡少了一只两只，这些可全是她的口粮。


    想着鲜香嫩滑的鸡肉，舔舔嘴巴。


    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闷热的一天，总算有点凉气。


    “咯…”


    虎妞听到鸡叫，来了精神。


    首先登场的是神气活现的大公鸡，一头红得滴血的鸡冠，溜长的尾巴，红黑相间的羽毛，进了院子，还不忘回头冲着后头的队伍叫一声。


    其次是一只小母鸡，相比大公鸡个头小了许多，但虎妞更心水的还是小母鸡，小母鸡不仅能吃肉，还能下蛋。


    像例行公事一般，大公鸡冲虎妞“咯”了一声，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后院走去。


    一共有6只鸡，其中一只母鸡每天回来得最晚，不紧不慢的，虎妞都想出去给它捉回来，生怕它丢了，或者被其他两脚兽悄摸的捉了去宰吃。


    虎妞探头探脑的望向灶房，见林小霞没有注意自己，一溜烟的向着堂屋跑去。


    堂屋有梯子，慢慢顺着梯子爬到楼上，楼上专门放有苞米，土豆等粮食。


    她的目标就是苞米，小心翼翼地剥下一小把苞米，悄摸的来到后院。


    “咯咯咯…”嘴里轻唤着。


    一只小母鸡钻出来，望着虎妞。


    虎妞把苞米放在地上，小母鸡啄食着，大公鸡也想吃，却被虎妞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糊去。


    “你不下蛋，不能吃。”冷漠无情对着大公鸡。


    “多吃点，吃饱饱的。”转脸却温柔似水对着小母鸡。


    ［虎妞呢？怎么没见她人？］牛大山进山回来，今天没有捕到野物，带了一捆柴回来，进山不走空，手里总会拿点东西回来。


    “在后院喂鸡呢。”


    牛大山听罢，瞅了一眼，还真是，一个人对着鸡嘀嘀咕咕着什么，仔细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大山，来烧火。”


    小母鸡啄完地上的苞米粒，虎妞趁机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鼓鼓囊囊的，食囊里粒粒分明的苞米粒，满意地点点头。


    “回去吧，晚上乖乖睡觉，明天记得下蛋。”推着小母鸡往鸡笼里走。


    大公鸡还在后院游荡，虎妞踢踏着脚步，跟在大公鸡后面。


    “咯咯咯…”大公鸡回头，见虎妞跟着，一惊，两只脚迈得快的很。


    “跑什么？我现在不吃你。”就是想要你屁股上的一根毛。


    软的不行，来硬的，虎妞突然发力，猛扑过去誓要逮到大公鸡。


    “咯咯咯…”大公鸡扑棱着翅膀飞逃。


    却逃不出虎妞的手心，扑在苞米杆上捉住大公鸡，苞米杆簌簌地往一旁倒去。


    “捉到你…”了。


    虎妞掐着大公鸡，愣愣地抬眸望去，苞米杆后面藏着一个人。


    “嘘！”那人手指轻轻竖在嘴边示，示意不要出声。


    “你是谁？”虎妞不动声色地慢慢往后退。


    “我知道你，你叫虎妞是不是？”那人没有说，反而叫起了虎妞的名字。


    “你是谁？”虎妞依旧问话。


    “我是寨子里的人，你爸爸妈妈都认识我的。”那人左右言它，依旧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是谁，不说，我喊！”虎妞看得出来，眼前的两脚兽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可保持安全距离是必须的。


    “小妹妹，别喊，我叫李艳红。”李艳红生怕虎妞嗷一嗓子，那她功夫全白费了。


    李艳红？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虎妞回忆着，脑中灵光一闪，指着李艳红说：“你就是二伯娘说的李艳红？”


    李艳红尴尬地扯扯嘴，说：“应该是的。”毕竟寨子里就她一个李艳红。


    虎妞睁大了眼睛，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就是李艳红啊。


    可是，关自己什么事啊？


    “你不回家，为什么藏在这里？”


    “我等会就回去。”李艳红蹲下，小腿被抽得一道道红痕，蹲着要舒服些。


    “火车是什么？”虎妞抱着大公鸡，二伯娘说了许多，脑子里迷迷瞪瞪，可火车她是记得的，认识火，是火组成的车吗？车又是什么？


    “你见过火车了？”


    李艳红望着虎妞满是好奇的脸，摇摇脑袋，说：“我没见过火车。”


    “嘁，那二伯娘还说你上火车了，说谎要长长鼻子…”


    “你为什么要去远的地方，这里不好吗？”虎妞揉着鸡冠，好奇地问。


    “虎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比寨子里一潭死水要快活得多，人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有着体面的工作，挣着大把的钱，走南闯北，认识有趣的人，他们不必一年到头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不会墨守成规地守在一方天地…”李艳红说着这些时，脸上充满憧憬又向往。


    虎妞摇摇头，她听不懂，她觉得寨子里的生活已经很精彩了。


    “寨子里的人，有些一辈子也没离开过，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镇子上，从这里到镇上就是他们一生所待的地…”


    “我不要这样，我要出去看看，看看书上所说的世界是不是真的那么繁华，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我没有见过戈壁大漠的长河落日，没有见草原的深远辽阔，没有见过滚滚长江，更没见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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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妞听得直犯迷糊，却依然能体会到李艳红说的词很美。


    “这在深市吗？”


    “不在深市，深市有通向它们的门票。”


    “可你爸爸妈妈很着急，他们不想让你去深市…”


    李艳红神秘一笑，伸手想摸摸虎妞的光头，虎妞却退了几步。


    “他们会让我去的。”说得异常坚定。


    “啊？”虎妞望着李艳红手臂上露出来的红痕，她认得出来，这是被抽的。


    “你不疼吗？”


    “疼。”李艳红点点头，比起这点疼，一生困在寨子里，会更疼，更遗憾终生。


    她要出去闯一闯，一辈子窝在这里，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想想就窒息的可怕。


    会念完高中，拼命考上大学，她没有资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颗会念书的脑袋。


    她很明白，不管是念完高中还是念完大学，爹妈总会让自己回来，回到寨子里，回到镇上，找份面上有光的工作，嫁人生子。


    现在，她要挣脱束缚，告诉爹妈自己是不可控的，不会按照他们安排的路进行下去。


    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大逆不道，说自己挑的路是错的，说是异想天开，可她想要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次，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甘之如饴。


    “虎妞，记得好好念书，念书才有无限可能，才有能力去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真的能做任何事？”虎妞追问，她想大野猫回来，想看到大野猫，想让大野猫跟她一块住进屋里，不必吹风淋雨，天天忧愁食物来源。


    “好好念书有机会，不念书…”李艳红顿了顿，缓缓道：“机会渺茫，看不到希望。”


    虎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虎妞，吃饭了！”林小霞在前院里唤。


    虎妞扭头，抱着公鸡，丢进鸡笼里，再想不起来自己追鸡的目的是为了拔它的羽毛。


    “哎，别跟你爸爸妈妈说我藏在这里。”李艳红小声。


    虎妞没说话，只定定地看一眼李艳红，微不可察地点下头。


    等虎妞走后，李艳红并没有注意到虎妞点头了，回望一眼身后的土坎，小心的拿苞米杆垫着，爬上土坡，身影消失。


    石桌上已摆好饭菜，虎妞瞟一眼，没有肉，就一盘炒鸡蛋入眼。


    “没肉？”


    “哪能天天吃肉，家里的肉不多了，省着点，快吃吧。”林小霞说着，给虎妞夹了一筷子鸡蛋。


    虎妞望着碗里的鸡蛋，深深地叹一口气，想吃肉，还是得看自己。


    没肉的饭菜，虎妞依旧吃了两大海碗，要不是林小霞怕撑着肚子，给拦下来，三碗也是吃得下的。


    凉风习习，吹干身上粘腻的汗渍，天边鸟儿一群群飞过，飞入群山中。


    寨子里时不时的响起小孩子叽啦叫唤，大人的吼声。


    虎妞看着洗碗筷的林小霞，磨刀的牛大山，站起身，宣布：


    “我要念书！”


    林小霞抬起头来，跟牛大山对视一眼，问：


    “你想去念书？”


    虎妞很肯定地点点头，念书就能见到大野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