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正名

作品:《将门文臣难撩琵琶女

    《将门文臣难撩琵琶女》全本免费阅读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闻璟,谢闻璟倒是目光随和,仿佛真是对编曲之人分外欣赏。


    皇帝目光又落回到众人身上,他应道:“确实,谢卿倒是一语中的,那便让朕看看,是谁有如此之才。”


    众人无言,一时殿上寂静。


    半晌,朱韵用余光瞥了眼周月安,周月安神色波澜不惊,察觉到视线微微颔首。


    朱韵见此放下心来,上前半步,“陛下,此曲非一人所作,是坊内姐妹共创而来。”


    嗓音清脆,掷地有声。


    这一句引得众人侧目,皇帝闻言不由感到兴味,接着道了句,“细细道来。”


    朱韵依言道:“如陛下所见,此曲我等各有所专,我等在切磋练习的时候突然想到此意象。大家都觉得好,我们便试着将各自擅长的乐器融入进来,日夜磨练,此曲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如今曲调,翻来覆去变了百来次,定曲后姐妹们日夜加练,彼此配合得万分默契才有今夜呈现。”


    殿内其他臣子不禁感叹。


    有人唏嘘道:“想不到,如此明媚之曲,背后竟是万般曲折坎坷。”


    “是啊,我也是没想过,一首曲子而已,竟下了这么多苦功夫。”


    那人应和,“辛苦不少,好事多磨啊。看得出来,这次教坊司是下了功夫的。”


    “是,这看上去也确实是一批好苗子,耐得住性子。”


    众人的目光逐渐从打量变为欣赏,他们开始正视殿上站在圣上面前的那一群女子。


    她们正恭敬有礼地立于殿上,靠她们出色的技艺赢得尊重,大方地立于殿上。


    她们神态并不露怯,可目有动容,细看之下眼里还闪着泪光。


    朱韵芷溪等人回想起过往排练点滴,想到了每一个研习曲谱的深夜,还有除却日常训练的宫训宫规宫仪宫容,她们一切都是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明明在奋发苦练,可不时仍要背负被人误解的骂名。


    而今夜终于,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成果,站上了这里。


    皇帝闻言,不禁抬起眼,朝她们一一扫过去。


    她们衣着大体相同,但认真看却各有特色。


    手中执笛者,朗目舒眉,顾盼生辉,气度自成一股利落。


    弹筝的女子,丹凤眼眼波流转,话语之间不争功不贬低,可见玲珑稳妥之态。


    站在她们旁边的那位看着年岁不大,腮上尚且圆润,杏眼圆圆,倒是看上去有几分伶俐。


    皇帝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于站在最一旁的周月安身上。


    她的气质与周围有几分出入,明明朱唇粉面,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可偏偏让人见之就如冰封寒江,疏离冷淡,有冰蓝的澄澈,似雪山之莲,又如雪后劲竹。


    她虽是以下位者的姿态站在大殿之上,以示对他人的尊重,可她不卑不亢,仪态端方正直。


    皇帝此刻有些出神,无端觉得这份气质有几分眼熟。


    他收回脑中那抹游思,正色道:“朕也不知原来汝等这般辛苦,若天下习艺者皆有你们此般执着追求的心思与韧劲,想必我朝技艺精良者甚多。”


    皇帝举起酒盏:“而若我朝臣子也有此般艰苦卓绝,焚膏继晷之志,终有一日我朝会如此曲之意,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谢闻璟与诸臣起身,举酒回应,“谨遵圣训。盼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谢闻璟饮完酒,唇角的笑意味不明。


    皇帝紧接着便说了一通赏赐,众人领旨谢恩,在其他人觉得此次宫宴就快结束时,不曾想跪在殿上的那群女子似乎没有起身之意。


    皇帝微微皱眉,不解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一道清越夹杂着寒意的声音在低处响起。


    “吾等陈情,望陛下恕罪。”


    周月安垂眸,徐徐开腔。


    “我等知陛下仁德,体谅民情,爱民如子,今日殿前陈情,是吾等草率失礼,今日失礼之举,吾等愿受罚认错。可世道偏颇,还望陛下今夜能予我们一道公正。”


    话落,众人无言半晌,随后响起不大的议论声。


    “这是……”


    “先别妄议,看看陛下的反应。”有人想问,被身旁坐着的同僚扯住。


    谢闻璟唇角依旧勾着笑意,握着杯盏的手却不由一紧。


    其实心里明明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也相信她是能做到的,可他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紧张。


    见她神色淡然,谢闻璟又放下心来。


    他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到底该说她是鲁莽呢,还是清醒勇敢呢?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何必要闹到明面上去争一争?就为个虚名,得不偿失……


    皇帝眼神带着压迫落下来,众人都低垂着头,周月安好似不察,她只平静地迎上去。


    皇帝对着她幽幽道:“无妨,起来回话,说来听听。”


    “谢陛下。”众人起身。


    周月安面色平静,可细看之下,素净的指尖有轻微发颤,谢闻璟悄然无声地盯着她的侧影。


    “陛下可记得上元为民祈福之夜?”


    “前些日子。”皇帝点头淡淡道:“宫内外应当同等热闹。”


    “那夜众姐妹依惯例出坊演奏,为民祈福。不想一曲未毕便遭歹徒挟持暗算。所幸动静伤亡不大,波及范围也不甚广,主要集中在河中高台。”


    皇帝点头:“此事朕知道,刑部官员也给朕写了奏疏,表示已尽安抚职责。”


    “可无人过问我等。”周月安不藏不掩,没有丝毫圆滑,尽显直白。


    单薄的背脊直挺端正,像是竹节一般。


    众人唏嘘。


    有人低声斥道:“此女怎这般大胆放肆。”


    “她们算什么……”


    “看着温婉端庄,没想到也是个不知礼数的。”


    谢闻璟把玩着杯盏,本是默默听着众人议论,听到这一句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睨了眼说话的那人。


    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讪笑噤声。身旁之人也看到了,不由得小声嘟喃了句:“这谢大人脾气真是古怪,阴晴不定捉摸不透,怪瘆人的。”


    另一人见谢闻璟移开了视线,悄声道:“快别说了,这位,活阎王。咱绕道走,可千万别做错事让他盯上,否则不死也得脱层皮。”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思绪的孙胜南听到此话面色更显惨白。


    那人注意到,开口关心道:“孙尚书,您面色怎这般难看?可有不适?”


    孙胜南扯唇摆手,应付过去:“我无事,就是今夜有些醉了。”


    那人不再多言,又凝神向殿上那女子望去。


    周月安不卑不亢,对那些议论置若罔闻,她面向众臣。


    “敢问诸位大人,我等是否为陛下之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自是臣民。”有人出声答道。


    周月安继续,“那夜骚乱之后,我们之中或有惊吓,或有受伤,不得不中断演奏,扶受伤的姊妹回坊休息。可在途中被人拦下,无端承了许多污名谩骂,妾细想来,一是委屈,二是叹息,深感陛下之忧,百姓之困。”


    这一段话转折太快,转了个弯,一时让全神贯注听着的人感到意外。


    众人不解,“不知姑娘这是何意?”


    委屈是正常的,但是怎么就扯上家国之事,忧心陛下了呢?


    周月安不疾不徐:“我等皆是陛下之民,陛下可曾认过高末等之分?”


    无人出声,周月安嗓音清冷:“不曾。”


    “我朝天子圣明,教化我等人无贵贱。我朝开明,甚至不拘女子,只要女子走出闺阁,有能力者甚至可参科考入仕为官,恰如前任刑部给事中。”


    周月安语气微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敛眉。


    谢闻璟用眼神细细扫过她每一寸神情,他唇角依旧挂着笑。


    前任给事中,确是女子,还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女子。


    刑部,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可硬是被她杀出一条路,开了一道槛,从给事中一路高升。


    只是,先不论后面为官之路有多曲折,前提是,要走得出闺阁。


    走得出,才能有后路。


    多少人因为封建礼教,被困死在那四方宅院,多少人困于人情世故,苦于圆滑,又有多少人受不住那流言蜚语,议论纷坛,明明饱读诗书,不输男子,却甘愿将自己囚于后院,自我麻痹,认为满地鸡毛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怕我朝开明,民风开放,可到底是男子当权。


    而等级之分,哪怕有天子教化,可上至朝廷,下至市井,都早已习以为常,已改变早已根深蒂固的思想,谈何容易。


    且不说,这一改变,对他们这些所谓当权的男子来说,本就是威胁。


    更何况……谢闻璟想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