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朝云意气(二)

作品:《刀下不留神

    杨悠雁本想一走了之。


    提起钱她就不困了。


    可易柏笑眯眯的,却笑得阴森;男子哭兮兮的,却不像个好人。她不敢妄断善恶,敲着刀道:“这样吧,你俩说说什么情况,我帮忙断断?”


    她话一落,男子立马开口:“这易公子不是人!他养的那虫子……”


    他闭着眼,面露痛苦,“......那虫子长的像蜈蚣,站起来比两个人还高,身侧长满了人手……啊!!”


    白衣公子不知何时上前,用靴尖碾住他的脚,碾得男子哀嚎出声。


    他笑问:“你知道我的宝贝都是秘密吗?看来你不仅想下地狱,还想多带一个人啊。”


    说罢,他靴尖用力,杀意毕现地看向杨悠雁。


    杨悠雁无知无觉地瞪大眼,“真有那样的虫子?那肯定是奇观吧!”


    奇、观。


    白衣公子饶有兴趣地看她,“你也喜欢这样的杰作?”


    杨悠雁只是砍寻常妖魔砍惯了,觉得这样的虫子打起来有意思。


    她不懂白衣公子的审美,但她有个怪癖。


    那就是越强大的对手,她越来劲。


    她不敢说自己想把他的宝贝虫子打死,嘻嘻道:“我挺想见见的,这样新奇的东西可不多。”


    “好……我见识了这么多人,头一次见到识货的!”白衣公子大喜,松开脚把男子一踢,扔给他一柄刀,“来,我给你个机会。你和这姑娘比试比试,赢了我就放了你!”


    “这、这……公子……”


    “少废话。当年放倍贷打死别人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公子旁的侍卫冷笑道,“刚来水月宫的时候,你可牛的很呐,到处说自己借出多少多少倍贷,怎么,赌完了钱,轮到你的时候就不乐意了?”


    杨悠雁本不想出手,可侍卫不准他退后。男子只好咬紧牙,跌跌撞撞地冲上来了。


    这男子只学了些拳脚功夫,杨悠雁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他捂着脸痛呼,“公子,我错了公子......”


    “行了,带走吧,扰人兴致。”白衣公子懒得看他,却好奇地看向杨悠雁,“你这刀法倒新奇,不是八大宗门的人?”


    她幽幽道:“天底下又不只有八大宗门啊。”


    “但却不见得比八大宗门弱。这种未被八宗驯化的习武之人没准是更干净的饵料......”


    他自言自语地说完后,笑盈盈道:“姑娘可是对我饲养的‘巨蜈’感兴趣?不如随在下看一看?”


    杨悠雁正要说话,一双手匆忙把她向后一拉。


    尹云晖见火堆旁没了人,觉得不对,过来看见易柏,简直大惊失色。


    他几乎把她的头摁倒膝盖,一起弯着腰道歉,“多谢公子好意,我们有要事缠身,就不多叨扰了。”


    易柏看见突然闯出的尹云晖,一脸愠色,像是精心准备的宴席被猪拱了,“谁问你了?这位慧眼独具的姑娘,你可愿随我去水月宫?”


    杨悠雁确实想去打架......可她只好随尹云晖道:“我、我们还有要事缠身。”


    易柏颇为惋惜地道了句“好吧”,敛笑道:“那易某便与姑娘有缘再会。不知姑娘可否留下名姓?”


    杨悠雁点头:“好啊,我叫杨——”


    尹云晖:“她叫鸭蛋。”


    杨悠雁:“......”


    尹云晖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拱手,“穷酸小民,落魄师门,实在不好说出来玷污了易公子的耳朵,望公子见谅。”


    穷酸?落魄?


    易柏尖尖地笑了几声。


    他挥着扇子意味深长地扫了她几眼,“走吧。有缘千里来相会,逃不掉的。”


    待他走后,杨悠雁觑着尹云晖不甚明朗的神色,小声道:“我真没招惹他。”


    尹云晖见易柏离开才松气。


    他没有过多责难,“我知道。那是水月宫大弟子易柏,人很怪,且有些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水月宫和我们交往不多,却是八大宗门中最毒的一支,连天音宗人都不敢多得罪。日后见了他躲着些,尤其不要欠他的人情,知道吗?”


    “那欠人情会怎么样啊?”


    “我有位朋友,走投无路时请求易柏收留。后来......”尹云晖脸色古怪,像是见了鬼一般,“后来他答应会永远收留我的朋友,就把他的皮撕了下来,做成字画,永远贴在了墙上。”


    *


    易柏的事让二人变得沉默。


    当发现易柏对杨悠雁有兴趣后,尹云晖一根弦紧紧绷着,生怕那人从什么地方跳出来把杨悠雁拐走。


    易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因一己之兴残害了不少人。


    偏偏被他看上的人都死于自杀,谁也不能证明是易柏动的手。


    人们只知道——


    他喜欢一位歌女的头发和面貌,没过多久,歌女就因莫名的缘由悬梁自尽。


    她离世当日,易柏买下她的尸首,捧着她的头颅长笑着离开。


    他喜欢一位侠士的手,数日后,侠士因中毒而断臂。


    他还喜欢各种古怪的毒虫,不少穷困潦倒的人,都在受了易柏的帮助后进入水月宫,自此再无音讯。


    这样的人,看上师姐哪点了?


    最关键的是,水月宫最擅长阴招。要是易柏在他们身上留个什么印记,他们怕是到死都不知道。


    他细细地观察杨悠雁,检查她是否有异样。


    杨悠雁正在发呆。


    想的却不是易柏,而是烧鹅,烤鸭,板烧鸡......她想了一阵,又想起了师父,想念着剑门村怎么样了,阿云他们怎么样了。


    思绪落到小师弟身上时,杨悠雁不愿继续想下去,收回了神。


    她感觉身上暖暖的,转过头,原来尹云晖正在看自己。


    他们认识不久,长时间的打量有些逾矩,但杨悠雁不是那么讲规矩的人。见他没察觉,她也大大方方地瞧着尹云晖。


    他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留一双琥珀色的、认真而专注的眼睛。


    她将他整个人打量一番后,总觉得熟悉。忍不住好奇:这人面具下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接触到了。


    一个怔愣,另一个促狭。


    一个脸上滚烫,另一个笑出了声。


    尹云晖赶紧转回头。杨悠雁揪着缰绳开心道:“我好看吧?五叔他们都说我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


    “我,我不是——”


    尹云晖说话一磕绊,杨悠雁立马心领神会地安慰,“自信点嘛。虽然你戴着面具,大概是有什么隐疾,但你这个人很正直,一定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尹云晖沉默了。


    他像是在看一个穿大人衣服的小鬼,“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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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疾是什么意思吗?”


    “啊?不知道。”


    “不知道就闭嘴。”他咬牙切齿道。


    *


    尹云晖不说话了。


    他也不再看杨悠雁,生怕被她逮到什么把柄。


    杨悠雁试图抛些话题来缓和关系,例如小伙子哪里人啊,有没有相好的啊,准备啥时候成亲啊......但她觉得尹云晖大概不会回答。因为这都是山里的姨姨问她的问题,她被问时也不想回答。


    她编了个漂亮的花环,兴冲冲地戴在脑袋上问:“对了,你多大了呀?我看你的功夫不错,和我同辈的人中还没见过这么出色的。”


    尹云晖没理会她拍的马屁,“十九,比你大不了多少。”


    他们尽量沿正道走,日近傍晚,走到一家馄饨铺子。


    店内人不少,尹云晖去要了两碗馄饨,挤出了空位坐下。一落座,便有人目不转睛地打量杨悠雁。


    杨悠雁不知是怎么回事,见他们看自己,也朝他们咧嘴笑。


    有几人心虚地回头,还有些人窃窃私语后凑上前来,“小姑娘,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杨悠雁开心地点头,“好啊好——”


    尹云晖“啪”地将刀拍到桌上,一脸冷色地朝空桌扬下巴,“旁边没位置?”


    剑拔弩张的对视后,男子悻悻离开。


    他收回刀,“吃饭。”


    “哦。”


    杨悠雁阅历浅,不知这些人是好是坏,但尹云晖比自己见识多,她决定不与这些人纠缠。


    她拨开油亮亮的汤和香菜,夹起馄饨正要下口,忽然,她像是闻到了东西腐烂的气味,胃里一阵酸水。


    她捂住嘴偏头咳了起来,尹云晖放下筷子,“生病了?”


    杨悠雁摇摇头,后者撩着衣袖道:“我略懂些医术,伸手,替你看看。”


    在剑门刀庄时,每逢春夏和秋冬换季,杨悠雁总喜欢把自己弄感冒来偷懒。唐复不管这些小事,照顾人的重任就落在唐暄身上。唐暄看不惯杨悠雁浪费光阴,每次端来汤药时都臭着脸,“下次生病了自己去熬汤,别耽误我练刀。”


    可当杨悠雁裹着薄被子刚出门,又会被他赶回去,“都生病了还出来,有什么事不知道找我吗?”


    他不是第一个为杨悠雁把脉的人。


    可当他的双手搭在腕上时,杨悠雁的脸腾地红了。


    他、他、他......


    他在担心自己哎。


    天呐,竟然真的有小少年会担心自己。


    尹云晖探了一会儿,觉她脸上烫烫的。他疑惑细看,见少女脸上飞红,立马明白了缘由。


    他赶紧收手,“没什么大问题。别想那么多,吃饭。”


    “哦。”


    杨悠雁喜滋滋地敛了心思,正欲咬开馄饨,那股气息又来了。


    她再也受不住,捂着嘴含糊地说了一句“你先吃”,踉踉跄跄地跑到没人的地方,哇地吐了出来。


    尹云晖有些疑惑。


    杨悠雁的身子骨还不错,平时野天野地的,抓条小鱼随便烤烤就能吃。她吃什么吃坏肚子了?可方才把脉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正要从背囊中找药,头忽然有些晕,视线一阵阵发黑。


    再抬头时,客栈众人,方才试图占位置的男子,都阴森森地笑着看他。


    尹云晖后脊冒出冷汗,“你们——”